“那是自然，有得生、有得生……”被心头肉一个眼波勾住了心魂，顾永呵呵笑着，就要应下。

　　柳氏如何肯应，“官人！胡妹妹人真是善良，可是她到底年轻，又没经验，只怕带不好孩子。再者，到底是由谁养这个孩子，还得看娘子怎么说吧？若是娘子心疼这孩子，带回正院自己养，胡妹妹也不用如此费心了。”

　　“娘子一心理佛，只怕是没有多余的心力……”胡绾绾声音稍顿，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她是太过心急了，这种事，她本该私下求官人的，如果那样事情或许会容易办得多。可是现在，一时心急，她失了先机，让柳姨娘拿捏了短处，迫不得已，只能一路错下去。

　　张氏不会亲自养彩衣的孩子，这一点，大家都心里有数，可是心里有数是一回事，当众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胡绾绾要不是急了，也不会当众直言张氏不会养孩子这话。

　　一说错话，她就立刻往顾永身边又靠了靠，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永。

　　被这样看着，顾永怎么也说不出呵斥的话了。

　　其实，绾绾也没说什么嘛！本来娘子就是没那么心力。自己的两子两女，已经让她操碎了心，又怎么还有时间去管一个小妾的孩子。

　　这个孩子，论理说，还是交给……

　　“官人，”柳氏插嘴道：“胡妹妹以为生了自己的孩子，怕也没那么心力了吧！我看，不如就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或者是冯姐姐带的好。”

　　她才说完，冯姨娘已经摆手，“我不要！”难得高声说话，她才说完，脸色就涨红了，“我、我是说我有孩子的……虽然她不在了，但，我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

　　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可是听到的人却都明白了。

　　柳氏瞥了她一眼，也不似平日那样带着轻蔑，可是到底还是不赞同的，“冯姐姐不想养，我还想养呢！官人，你想啊，胡妹妹以后有孩子承欢膝下，可我呢？您难道忍心叫我孤零零的一个？！”

　　“柳姐姐也还会再生嘛！”胡绾绾笑着，半开玩笑似地把顾永推向柳氏，“官人宠着姐姐呢！何愁没有孩子？！”

　　柳氏也不闪，一把搂住顾永的腰，“是啊是啊，官人会给我孩子，但这个孩子，我也还是想养……”

　　这样霸道的话，让胡绾绾脸上的笑有些发僵。

　　“咳……”轻咳一声，冯氏低声道：“官人，彩衣妹妹还在屋里呢！要不，这事儿，还是过后再说吧！”

　　闻言抬眼看了冯氏一眼，顾思晓心道，果然还是冯氏良心最好。

　　这些人，站在院里争孩子的归属，何曾想过彩衣现在还没死呢！人还没死，不张罗着救治，不想法让人活下去，却已经在寻思着如何抢孩子。无论是顾永还是两个姨娘，根本就是已经把彩衣当成个死人了。

　　因着冯氏的一句话，几人才似突然记起还有个彩衣似的。

　　胡绾绾眼睛一亮，笑道：“不如问问彩衣吧！这到底是她的亲骨肉，把孩子交给谁养，是对孩子最好，她心里总是有数的。”

　　目光一转，她看到顾思晓，直接就指着她道：“就让她去问！虽然之前彩衣姨娘骂她、怨她，可到底还是她跟着她最久，有感情的。”

　　眉毛一掀，顾思晓抬起头，盯了胡绾绾一眼，忽然就想起了菱花。

　　是不是之前胡绾绾就已经这样打算了，所以才会让菱花和她说那样的话？！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盼着彩衣死掉了吧？就，只为着这个孩子？！

　　有些想不透，顾思晓垂下眼帘，没有动弹。

　　看看垂头不语的顾思晓，再看看胡绾绾，柳氏却是不放心，“这丫头之前可是得了胡妹妹帮忙说好话的恩德，谁知道她会不会乱传话呢？要我说，还要彩衣亲口说的才算数！”

　　胡绾绾目光忽闪，沉声道：“好！让这丫头先去说一下官人的意思，我们一会亲自听彩衣怎么说就是。”

　　被她一推，顾永也点头，“也好，画儿，你去问一下彩衣，看看她想把孩子交给哪个养。”

　　这是嫌彩衣死得慢，还要往她心上再插一刀是吧！？

　　抿了抿嘴角，顾思晓也不出声，直接进了屋。

　　冲鼻而来的血腥味，让顾思晓差点就吐了出来。

　　掩了下鼻子，她咬着唇，又放下了手。

　　看清了，菱花和产婆，聚在一处，却是正在包裹一个小小婴儿，顾思晓探着看了一眼，也看不太清楚，只觉这孩子又瘦又小，看起来也比猫崽儿大不了多少。

　　在桌前，那老大夫，正在写药方，只是斟酌了半天却没有落笔。

　　再往里间，血腥味更重。

　　菊花瘫软在床边，只是在喘粗气，想来是真的吓到了。

　　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出去，顾思晓这才探头去看彩衣。

　　刚刚还见过的，可是现在看，却差点认不出来。

　　光线有些暗，彩衣整个人都缩在床上，明明是大热的天，却盖着厚厚的被子，满脸的汗，头发湿湿的粘在额上。

　　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臭味，不知怎么的，顾思晓就是觉得那是死亡的气息。

　　彩衣要死了。

　　这样看着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顾思晓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鼻子有些发酸，她俯下身，低声唤着彩衣，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不是之前虚情假意的讨好，而是真心实意的。

　　听到她的声音，彩衣猛地睁开眼来。

　　目光冷森森的，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意。

　　只是，在盯了顾思晓半天后，她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画——儿……”虽然有些含糊不清，可是她的目光却柔和了几分。

　　“她们不肯让我看孩子……”低声抱怨着，彩衣扁了扁嘴，又是委屈又是气愤。

　　明明带着怨，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个样子，却有些像负气的孩子。

　　看着彩衣这个样子，顾思晓只觉喉咙发梗，“彩衣，孩子他很好，我刚才看了，是一个漂亮的男孩。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

　　原本黯淡的眼神，忽地一亮，彩衣笑着想要撑起身，“让我看看……”动作一僵，她皱起眉，低声道：“好疼——好像一动，就有血涌出来……”

　　“画儿，我要死了——是吧？！”

　　合了下眼，顾思晓舔了舔嘴唇，没有安抚她，反倒很直白地道：“是，彩衣，大夫说你怕是救不活了……”

　　“真是的……”彩衣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笑，可最终却是搭下了嘴角，“你不是胆小怕事吗？怎么说起我要死了，却说得这么痛快，一点都不怕呢！？我——很害怕呢！”

　　眼泪滑过脸颊，虽然没有号啕大哭，可是这样无声的哭泣却更让人神伤。

　　没有去抹彩衣脸上的泪，顾思晓只是哑着声音问：“彩衣，你想把孩子交给谁？”

　　“我的孩子，才不要给人……”急急地低吼出声，可在下一刻，彩衣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想把孩子交给冯姨娘！你说过的，冯姨娘是个好人，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孩子——画儿，我好想看着我的孩子长大！我不想死啊！”

　　不想死去，害怕死去，可是再多不甘心不宁愿，却仍要细细为孩子盘算。

　　“冯姨娘是个好人，可是她护不住这个孩子。”顾思晓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现在在外面，柳姨娘和胡姨娘都在争这个孩子，一会她们就会来问你，到底想让哪个养你的孩子，你这时候得想好了。”

　　“谁要她们养……”喘着粗气，彩衣抓着顾思晓的手，恨声道：“她们都不是好人！我不想让她们养……”

　　回过头，瞥了眼外间的菱花，顾思晓沉声道：“现在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彩衣，你愿不愿意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得活下去！而且，还得活得更好——你是要这样的吧？”

　　抓着顾思晓的手松了松，彩衣哭道：“你说得不错，我要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哪怕，我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多奇怪，我辛苦生下的骨肉得叫别人做娘——画儿啊，我辛苦一场，拼了性命，原来是为他人做嫁衣……”

　　没有应声，顾思晓抓紧时间，低声道：“之前胡姨娘身边的菱花说过胡姨娘身子弱，怕是不容易得子嗣。这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想来，她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只是……”

　　咬了下嘴唇，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她的猜测说出来。

　　“她害我……”彩衣低声说着，甚至还嘲弄地笑了下。

　　盯着她的笑，顾思晓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原来，彩衣不是一无所觉的。

　　“或许，她真是生不了吧？要不然，怎么会如此费尽心机？！”彩衣低笑着，“你说，她会好好对我的孩子吧？会护着他好好长大，为他去争、为他去拼？！会那样吧？！”

　　没有说话，顾思晓只是静静地望着彩衣。

　　“我想应该会的！就算猜疑，可我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既然她这样害我才抢到的孩子，那就一定会更用心护着……”

　　咬着唇，彩衣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这是她欠我的！也是她活该！要如此这般偿还孽债……”

　　还没等顾思晓说话，她已经咬牙道：“画儿，你去把我的孩子抱过来，再叫他们都进来！不，先帮我梳理一下，不能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顾永？！

　　顾思晓撇了下嘴角，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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