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春一笑，果然起来了，还很好心地来伸手拉她。

　　“啪”的一下打开苏景春的手，顾思晓还要责怪他的轻浮，就听外头有人拍门。

　　“嘘……”苏景春竖起食指，示意她莫要说话。

　　自己跳下床，整理了衣服，走出门去，顺手就关上了门。

　　苏梅站在门前，垂着头，根本就没有往里看的意思。

　　捂着胸口，顾思晓庆幸外头的是苏梅，要是苏竹，大概要探着脑袋往里看个究竟了。

　　“公子，何夫人已经走了，我看，她似乎轻易不会把那件事说出来，不下猛药是不成的。”

　　“让她和你更亲近，她就不会再瞒着你什么了。”苏景春说得轻描淡写，话里含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却不想苏梅居然道：“何夫人不肯说出那件事，多半也仍是念着夫妻情份。如果让她和何知府闹翻脸，可能她就无所顾忌，能把何知府做过的恶事都说出来了。公子，不如您送一个舞伎给何知府吧！”

　　苏景春目光微闪，看着苏梅，沉默片刻才低声道：“苏梅，你是我手下干将，知道我的规矩，若你自己陷进去了，成了废棋，就不要怪我不念主仆之情了。”

　　“小的明白，”抬起头，苏梅抿紧了唇，眼眸却是一点一点冷了下去，“我只是可怜她罢了，并没半分儿女之私。”

　　“我没说你动了情，只是，你该知道，何夫人不是你娘，不值得可怜。”

　　垂下头去，苏梅咬着牙，低声道：“我知道……”

　　看着他，苏景春淡淡道：“既然你提了，那就按你的意思做好了，人选，你来挑。”

　　低应一声，苏梅转身退下，从头到尾，都没瞥过一眼屋里。

　　苏景春默默望着苏梅的背影，过了很久，才推门而入。

　　他进屋时，顾思晓已经穿好了鞋子，整理好了衣裳。

　　看到他进来，有些担忧，“苏梅是喜欢何夫人了？也是，人非圣贤，孰能无情？这次，也是为难苏梅了。”

　　“不是那回事，”苏景春摇头，想想，却是一声低叹，“苏梅不是苏家的家生子，年幼时，也是富贵人家。只是他父亲宠妾灭妻，害死了他母亲，那年苏梅才十岁，居然在母亲葬礼之后捅死了那个小妾，如果不是我正好遇见救了他，他已经冻死在逃亡的路上了……”

　　捂着嘴，顾思晓怎样也想不到看起来俊俏有如女子的苏梅会有那样的往事。

　　“不只是苏梅，苏竹和苏松也是身世堪怜……”

　　“这世上可怜人多啊！”低声叹息，顾思晓看看苏景春，忽然挑眉，“苏公子出身豪富，哪里知道什么是可怜？”

　　苏景春垂下眼帘，只笑不语。顾思晓看他那般模样，又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站起身，她不好意思道歉，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多谢……”

　　刚才若是让苏梅看到她，那她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匆匆出了戏园子，顾思晓仍觉脸上发烫，呼了口气，她用手抹了半天脸，才觉得表情正常了些。

　　抬起头，看到慢慢驶过身边的马车，顾思晓下意识地跟了两步。

　　那是薛家的马车，今天薛婉华就是坐的这车去的铺子。这个时候，怎么停在那里？

　　马车停在对面酒楼的门口，下车的果然是薛婉华，只是却不是像早上出门时一样，穿着一身男装。

　　薛婉华在铺子上，多是着男装的，虽然人人一看就知她是个女子，她却觉得那样更方便一些。

　　可是这会儿，她穿的却是女装，而且明显的是经过精心妆扮。

　　而且更奇怪的，是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云姨娘。

　　心生狐疑，顾思晓正犹豫是不是要上前招呼，薛婉华已经在一回头间瞧见了她。

　　似乎是一怔，但随即薛婉华就笑了起来。

　　看薛婉华冲她招手，顾思晓就快步奔了过去。

　　“小娘子，真是巧啊！”云姨娘笑着，可是看那神情，却似乎并不希望顾思晓多留。

　　“画儿在也好，帮着姐姐看一看……”薛婉华微微笑着，比平时更显温和。

　　“这如何使得？这是要——小娘子在，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云姨，画儿是我妹子，还能害我吗？”

　　薛婉华笑着拉过顾思晓，也没等云姨娘再说话，就带着她上了楼。

　　心里虽有疑惑，也不好多问，顾思晓跟着薛婉华进了雅间时，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雅间是太大了？怎么还要用屏风隔开，只是虽用屏风隔开了，偏又透着缝隙，从里面往外看，又是能隐约看到外面的。

　　顾思晓奇怪，薛婉华却像是没看到这屏风放得不当不正，拉着她径直进了屏风里的桌旁坐下。

　　“画儿，苏公子是个好人……”

　　顾思晓回头，不知为什么薛婉华突然又提起苏景春。

　　是仍舍不下对他的那份情意？！

　　口齿微动，顾思晓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薛婉华没等她说话，已经低声道：“我之前就想同你说这些事了。苏公子和你我一样，都是可怜人，你以后要好好待他……”

　　“好好的，姐姐怎么说这些话？我是他什么人啊，什么待不待的？再说，人家苏公子出身豪富，哪有什么可怜的？”

　　“就是再有钱有势，心里有有苦的时候。”握住顾思晓的手，薛婉华沉声道：“虽然我也知道得不是很多，但很多人都说，当年苏夫人是为了救苏公子，才会被人杀死的……”

　　心里打了个突，顾思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被杀死？苏景春的娘亲——被人杀死？”

　　点了点头，薛婉华沉声道：“那时我也是刚跟着爹爹学生意，听旁人说起苏家，说别看苏家现在风光，女儿也成了侧妃，可那是苏夫人用命换的——说是那年苏家的女儿被纳入王府，只不过是位夫人。过了一年多，有了身孕，王爷特意允许亲人去王府探望。苏夫人带着才十三岁的苏公子赴京探亲，却不想在王府的接风宴上，突然出了刺客。苏公子勇救王爷，可是他娘却为他挡了一箭，当场丧了命……”

　　抬手抹了下眼角，薛婉华哀声道：“就因为这，睿王爷请旨册封苏氏为侧妃，又厚待苏家。可是纵是再多荣华富贵，又怎么换得回亲娘的性命？！画儿，姐姐幼年丧母，最知道没有娘亲是多么痛苦——”

　　转头看着顾思晓阴沉的面色，薛婉华忙道：“是姐姐失言了，咱们姐妹都是一样命苦——没有娘亲在身边……”

　　转头看着薛婉华，顾思晓神情有些木木的，“姐姐是说，苏夫人就死在苏景春的面前？！”

　　想起她刚才还曾说过苏景春不知道什么是“可怜”，顾思晓就想打自己一巴掌。

　　她怎么能说那样的话？真是——太过分了！

　　猛地站起身，顾思晓想要再返回戏园子，可才站起身，云姨娘就进来了。

　　“来了来了，二娘子，他们来了……”

　　谁来了？！

　　顾思晓还没明白过来，云姨娘已经绕过屏风来，急着道：“一会你好好相看，如果是中意，你就告诉我，要是不中意，也没什么，回头再找就是。”

　　微微一笑，薛婉华没有说话，完全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怯。

　　顾思晓却是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是要相亲？她也知有好些人家在定亲之前，会悄悄相看。

　　可是那都是暗地里，像这样大大方方地在酒楼相看的，少之又少。

　　“坐啊！”

　　薛婉华淡淡说着，虽然声音不高，顾思晓却是应声坐下。

　　默默看着薛婉华，她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看她一眼，薛婉华只是笑道：“招婿上门是早晚的事。早办了也是好事，薛家的子孙越多越好。”

　　是因为薛婉盈有了身孕？！入赘薛家的李重阳有了这层倚仗，必定会和薛婉华夺权，所以她才要招婿上门，快一点怀上继承人。

　　虽然想明白此中关节，可是顾思晓仍觉得心里发酸。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去，隔着屏风，看到进来的年轻男子。

　　虽然他身边还有个浓装艳抹的妇人，可是顾思晓一眼看去，就只盯着他看了。

　　应该是个书生，看起来很是斯文，可是举止拘谨，有股小家子气，应该是出身贫寒。

　　“坐吧！”云姨娘笑招呼二人，待都落座了，同那媒婆笑着说了两句，才问那男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有些什么人”之类的话。

　　其实这些，早就是知道的了，这会儿问只不过是让那男人说说话，借此相看罢了。

　　年轻的男人一一作答，偶尔抬起头瞥了眼屏风后，又立刻低下头去。

　　“小生也读过几年书，只是妥考不中，到现在仍只是个童生，实在是惭愧……”

　　顾思晓听得仔细，坐在她身边的薛婉华却只是看着她。

　　“画儿觉得这个沐峰如何？”低声问着，薛婉华脸上仍是带着笑。

　　回过头，顾思晓迟疑片刻，才道：“小妹看不出来，只是觉得有些略小家子气……”

　　就是说得声音再低，可屏风外仍是能听到。

　　目光转处，那沐峰已经一脸羞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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