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郑轩就被钉死在地上。

　　长剑贯胸而过，钉在青石板上，郑轩的尸身就这样被生生钉在地上，活像是一只被穿在木签上的鹌鹑。

　　那样惨状，就算刚刚被郑轩伤到，恨他恨得要死的贵妃也不禁惊呼出声。

　　皇帝把贵妃挡在身后，却是不动声色，看着那半侧过脸，怒目圆睁，明显是死得死不瞑目的郑轩，眼底隐着说不清的意味。

　　转过头，他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眼神却格外狠厉的太子，忽然间，就笑了，“如果果绝，心狠手辣，果然不愧是朕的儿子！够资格坐上大夏朝的至尊之位。”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太子还有些得意。

　　小的时候，皇帝还夸他聪慧，可他年纪渐长，皇帝夸他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

　　没想到，听到皇帝再夸他，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朕现在就写禅位诏书——摆驾御书房。”

　　听到皇帝要写禅位诏书，太子真的是松口气。

　　还没说话，他身后已有人一声低咳。

　　太子立刻醒过神来，淡淡道：“父皇，今夜宫中人多事杂，太过混乱，您还是不要在外面走动的好，要是有不开眼的人惊了圣驾，就是儿臣之罪了。就在宁馨宫写诏书吧！父皇需要什么，儿臣叫人取来就是。”

　　看着神情坚定的太子，皇帝的眼角转开，瞥了眼站在太子身后的那个属臣，忽然道：“看来朕没有看错人，沐卿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那一直跟在太子身边的属臣，垂下头去，一脸惶恐之色，“蒙陛下恩典，赐臣为东宫长吏，辅佐太子，不敢不尽心尽力。”

　　“好一个尽心尽力！”皇帝大笑，大袖一甩，猛地转身，“谁都不要跟进来，朕要好好想想，这诏书怎么写。”

　　偕着贵妃的手，皇帝退回宁馨宫，面色立刻阴沉下来。

　　看着皇帝的表情，贵妃也觉得满心惶惑，只是这个时候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默默地轻轻拍抚着皇帝的背脊。

　　好一会儿，皇帝才觉得顺过气来，转过头，看着贵妃，他低声一叹，握住她的手，又伸手轻抚贵妃已经有些浮肿的面颊。

　　柔声道：“苦了爱妃，让你跟着朕受这样的苦。”

　　“陛下，这算什么苦？我跟着陛下，享了一辈子福，如今只是挨了一巴掌，哪里就成了受苦？”

　　“别宽慰朕了，虽然朕从不管后宫中事，却也知道你这个贵妃也做得不容易。从前皇后在世时，你一直隐忍，受了什么委屈出不同朕说。就这么一直捱到皇后去了，才算是脱了折磨……”

　　“陛下，臣妾并不是……”

　　贵妃还想解释，却被皇帝止住，“现在只有咱们两个，又是这种情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总之，是委屈你了……”

　　一句安抚的话，让贵妃立刻低下头去，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可是抬起头，脸上却是带着笑，“臣妾不觉得委屈，能得陛下数十年恩宠，多少人羡慕臣妾呢！”

　　皇帝闻言失笑，想了想却又叹道：“可惜护你半生，现在却要护不了你了。”

　　“臣妾没什么，只要陛下安好就足够了。”

　　微笑着，贵妃握住皇帝的手，目光温柔至极。

　　她和皇帝都心知肚明，等太子登基后，绝不会留下她这个贵妃的。虽名为兄弟，但睿王是太子的眼中钉，势必会被除去，儿子被杀，她这个贵妃还怎么能够活下去呢！？

　　回握着贵妃的手，皇帝微微一笑，“或许，这次朕与你可做一对同命鸳鸯。”

　　面色突变，贵妃惊道：“快不要这么说，陛下，太子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那样弑君……”

　　掩住嘴，她不敢再说下去，“总之不会的，陛下会长命百岁！”

　　没有顺着贵妃的话说下去，皇帝冷笑：“现在那畜生都敢逼宫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可恨朕没有早点看破这畜生的真面目，才落得如此地步。”

　　黯然一叹，他摇头道：“可惜现在被困在宁馨宫中，如果能到御书房，还有一线生机。”

　　“御书房？”贵妃目光微闪，想到一个宫中的传说。

　　听说这皇宫乃是前朝所建，后来太宗称帝，又在宫中修茸一番，据说修茸内宫之时，曾有工匠发现无数秘道……

　　侧过脸去，贵妃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她的异样被皇帝发现。

　　虽然她并无其他想法，但这样妄自猜测宫中事，也是大不敬。

　　皇帝却没有注意到她古怪的表情，而是轻敲书案，沉声道：“宫中乱成这样，不知宫外可有异动，如果睿王觉察，或许会……”

　　忽然长身而起，他握住贵妃的手，急道：“如果睿王带兵护驾，那畜生一定会先拿你开刀，爱妃，宁馨宫你不能再呆下去。”

　　贵妃一惊，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办，皇帝已扯着她来到前殿，大声叫道：“来人——”

　　他才一叫完，宫门就立刻被打开了。显然虽然外头的人没敢站在门口，却也离得不远。

　　“父皇有什么吩咐？！”

　　“朕要写诏书，必要用玉玺。”

　　目光忽闪，太子立刻就道：“儿臣愿代劳，为父皇分忧。”

　　“不用你！”皇帝毫不掩饰不快，沉声道：“朕只放心贵妃一人，玉玺的所在，我会告诉贵妃，由她去取。”

　　“这个……”太子还在沉吟，皇帝已经冷哼道：“你若不放心贵妃，那就算了，朕不写这诏书也没什么……”

　　听到皇帝这么说，太子再不迟疑，“好！就请贵妃走上这一趟，父皇放心，儿臣会派人护送贵妃，保护她的安全。”

　　说是护送，其实是押解。

　　但皇帝却没计较，只是让太子带人退下。

　　等人退下，他才拉着贵妃转入后殿，附在她耳边低语数句，“你就照朕所说去做好了。”

　　“陛下，臣妾怎能舍下您独自逃生？臣妾愿与陛下共生死。”

　　“胡闹！这个时候是争这些的时候吗？”皇帝沉声低喝，又道：“朕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要知道，你此去也是在救朕——爱妃，那畜生一时半刻还不敢对朕动手，可是你……”

　　搂贵妃入怀，皇帝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去吧！朕等着与贵妃重逢……”

　　贵妃饮泣片刻，终于还是抹干了泪，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到门前，她推开殿门，平静地开口：“可以走了！”

　　睨着她，太子冷冷一笑，“贵妃娘娘，您可不要忘了，父皇还在等你。”

　　贵妃转头，瞥了眼太子，毫不掩饰轻蔑之意。

　　一眼看罢，却是一言不发，就这样穿过太子身边。

　　眯起眼，太子的右眼皮轻跳，手扶住腰畔长剑，却到底还是松了手。

　　“好好护送贵妃，一定要让贵妃平安归来……”

　　这一句话，却不知为什么是特意咬中了后头的“平安归来”四字。

　　贵妃心头一震，听着侍卫们的轰然应声，心里却极是不安。

　　陛下没有说错，太子头一个想杀的就是她。

　　只要她把玉玺交给侍卫，她就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御书房。

　　心头慌乱，背脊却仍是挺得笔直，贵妃缓缓而行，慢慢走出宁馨宫去。

　　不像是去赴死，而是像去朝拜帝王。

　　昔日平和的皇宫，今日却似在战火中被蹂躏过一般。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火光，还不只是一处。

　　也不知是哪座宫殿被闯进来的叛兵烧了。

　　隐约的，有女人的哭声，太监的求饶声，那些哭喊，兵刃交击的金鸣声，还有染红青石板的血，让这座曾经祥和的宫殿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陛下都肯写诏书了，何必还要这样滥杀无辜呢？”低声叹息，贵妃轻声道：“这些抵抗的侍卫，也不过是忠君而已，何罪之有？！等到新帝登基，他们不就是忠诚新君了？实在不必这样赶尽杀绝。”

　　跟在贵妃身后的一个侍卫，闻言看向她，“贵妃娘娘，还是不要去管这些闲事了，陛下还在等着你呢！”

　　没有再说话，贵妃默不作声，跟着侍卫，穿过御花园，绕过长廊，走过宫殿，过了甬道，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已经算是在外宫，如果不是贵妃所住的宁馨宫是离外宫最近的一处宫殿，方便皇帝往来，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了。

　　“你们，都在外头候着！”

　　贵妃如此吩咐，几个侍卫都变了脸色，“娘娘，我们受命保护娘娘，万一书房里有恶人怎么办？”

　　“恶人？这里恶人还少吗？”贵妃冷笑，“如果你们非要跟着进去，那我就只能在外面了。陛下托我的重任，岂容尔等窥视？！”

　　这一喝问，再加上她真的站在门前不动了，几个侍卫也觉为难，互相看了两眼，不能还是点点头，让贵妃一人进了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贵妃立刻紧闭房门，还往外喝道：“不许偷窥，若是敢偷窥，我就是死也不会去拿玉玺！”

　　“娘娘放心，小的们只是在外护卫娘娘……”

　　听得声音的确是在台阶之下，贵妃松了口气，在椅上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向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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