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下，顾思晓还是走了过去，过去之前，先和薛婉盈还有李重阳打了招呼。可就是这样，薛婉盈还是一直盯着顾思晓的背影。

　　“那是——苏家的郎君！”李重阳皱眉，“她和苏公子很熟吗？”虽然知道这顾画儿之前曾在苏家做过扇师，但没想到她居然和苏景春居然这么熟。

　　薛婉盈却是不关心，瞥了一眼，看顾思晓确实是去了那一桌，就掉头哼道：“就算是旧东家，也要有个分寸，这样在酒楼里当着这么多人过去，怎么好意思？”

　　看看薛婉盈，李重阳皱起眉，暗暗摇头。

　　这个盈盈，总是揪着小事不放，所有的聪明都放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上了，也难怪东家一直说她当不起重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二女儿身上了。

　　不过，要是从他的角度看，婉华却又是太精明了……

　　心里想着，李重阳偏过头看看正在和苏景春说话的顾思晓，偏头想想，就又摇头。

　　这个新来的薛家女儿也不是个简单的，要是和她合作，如同与虎谋皮。

　　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注视她，可顾思晓却没有放在心上。

　　“苏公子，真是巧……”

　　她不过是客气，苏景春却是笑道：“不是巧，是我特意来此寻你。”

　　见顾思晓怔住，他就笑了，“你自进了薛家，今日还是第一次出门，我有话同你说，所以就特意来这里等了。薛记银楼对面只得这一间大酒楼，想来，是可以碰到你的。”

　　心中疑惑，顾思晓却没有问，只笑道：“是我的荣幸。”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苏景春歪着头，睨着顾思晓，带出几分兴味。

　　“公子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了。”

　　“也是，我不想说的，你问也没用。”苏景春笑笑，温言道：“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你，只是现在却是看不到的。如果有时间，小娘子到苏记扇行一趟好了。”

　　“我现在就有时间，”顾思晓直接就应了，又道：“我正好想向苏公子借些东西，还请苏公子行个方便。”

　　她还没说要借什么，苏景春已经笑了，“小娘子是在制肩？”

　　“正是，”顾思晓一想，就笑了，“也是，不能说是公子聪明，而是我除了那些东西，还能向公子借什么呢！”

　　“也未必没有别的……”话说了一半，苏景春却又低头浅笑，“失言了，小娘子莫怪。”

　　他是说错了什么？

　　顾思晓偏过头，一时没有想起。

　　苏景春看看她，却是笑着转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桌子。

　　那桌上的人，他自然是认得的，还有正走上楼来的薛家二娘子，虽然他只见过一两面，却也印象深刻。

　　都不是简单人物啊！不过，看顾思晓的样子，却好像没有想要夺取家产的意思，那他倒也不用点醒她了。

　　回头看到薛婉华，顾思晓立刻站起身来，“公子且等一等。”

　　她的事，薛婉华应该都知道，顾思晓也没有瞒着的意思，只说正好碰上旧东家，想去扇行里取出东西。

　　她一说，薛婉华就会意过来，“你真要送林墨娘扇子？也好，总是你的心意……”

　　笑着点头，她却是跟着顾思晓一起迎向了苏景春。

　　“苏公子，许久未见，神采依旧……”

　　“二娘子也是一样，神采更胜往日……”

　　两人说了半天客套话，却没一句是正事，还是顾思晓咳了一声，薛婉华才歇了说客气话的心思。

　　笑着拱了拱手，她笑道：“舍妹就托付与苏公子了，她初来乍到，路途不熟，事了之后，还请公子将她送回。”

　　“自然自然，”苏景春也笑着回礼，客客气气了好半天，才算了事，转身带着顾思晓走了。

　　待出了门，他就一直在笑，顾思晓看得心里发闷，也不知他是在笑薛婉华还是在笑她。

　　忍不住，她嘀咕：“不是一样嘛！”

　　转头看她，苏景春偏了头，只是眨了下眼，就明白她在讲什么了，“礼多人不怪，这世上本来就是越陌生的人越多礼的，若是真的熟识，反倒礼数少了。”

　　说完，他又笑，“看来你在薛家还算不错，至少这位二娘子是真心维护你的。若不是真心待你，也不会同我客套半天……”

　　敏感地觉察出有些什么，顾思晓直觉问道：“你之前和婉华姐姐有过嫌隙？”

　　“看得出来？”苏景春真是笑了，“原来小娘子居然很了解我……”

　　笑过之后，他才淡淡道：“也不算是，不过生意场上交锋，过去也就过去了，谁还放在心上。更何况，我们连正面冲突都没有过……”

　　自他接手苏家生意，就一直听到人拿他和薛家二娘子比。虽然说是不以为意，可心里多少有些怪怪的，过后为了争一批南洋贩回的宝石，他曾和这位薛二娘子有过一次交手。虽然胜了，却是险胜。

　　虽然没正面冲突，可那之后，这位薛二娘子却从未与他有过交谈，哪怕是在商会碰上，也不过是点头即过，难道今天居然为了顾思晓来和他说了这么多话。

　　抬起头，目光掠过，正好看到楼上一闪而过的衣袖，苏景春偏过头，想想，不禁又笑。

　　看他笑，顾思晓也不由抬头看去，却没看到什么，因她的抬头，苏景春笑得更是灿烂。

　　待顾思晓皱眉时，他才压下笑，正色道：“小娘子，你那日送我配方时，虽讲得轻描淡写，但我想想，总还是觉得欠了你的人情。所以，今日特意送你一件礼物——我想，以你对顾氏的情义，一定很喜欢的……”

　　他说得郑重，顾思晓却是在心底暗暗生奇，到了扇行，她也不急着去看那礼物，先让掌柜的帮她备了制扇要用的材料，这才跟着苏景春往后走去。

　　“小娘子真是沉得住气……”虽然也不着急，可是苏景春却是一直在偷眼看着顾思晓。

　　他知道，她看见那礼物时，一定很是惊喜，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些期待。

　　“这是……”进了屋，看到放在桌上的东西，顾思晓不禁奇怪地回头。

　　看起来，很大，还用红布罩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小娘子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

　　顾思晓有些好笑，也不再问，径直走上前揭起了那块红布。

　　红布一掀，她竟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块匾，一块看起来像是经过修补，有些丑，显出历经沧桑岁月的匾额。

　　这块匾，她那样熟悉，哪怕是闭眼去摸，她都能摸出是它。

　　金丝楠木为底，长三尺一寸，宽一尺，四边包金，中书“扇王”二字——这是他们顾家的匾，是他顾家扇王的匾！

　　手抚过那明显是接过的匾面，顾思晓已泪盈眼眶，“这、这是扇王匾——原来，它在这儿……”

　　凝视着顾思晓，苏景春垂下眼帘，若有所思，“我总觉得你很面熟，后来，终于想起来曾在罗记扇行外见过你。那时候你为了护匾，被人打伤，后来在听到顾家人离开的消息时，又跑开了……”

　　上前一步，他定定地看着顾思晓，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和顾家有什么关系？！”

　　“我、我……”心情激荡，顾思晓差一点就要冲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我不是说过，我受顾家小娘子大恩吗？所以我才会这样激动……”

　　“不对，你不是什么受了顾家小娘子大恩的乞儿！你就是顾家的小娘子——”

　　顾思晓大惊，“你怎么知道？”

　　他、他什么都知道了？

　　看她震惊的神情，苏景春微微一笑，“顾家的颜料配方，从不外传，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而你，画的扇面更是顾氏一脉相传的手法，和你从前所画的一模一样。只是，我好生奇怪，你这张脸……”

　　说着话，苏景春倾身上前，居然直接伸手就来摸顾思晓的脸，“真的很神奇……”

　　被他在脸上胡乱摸来摸去，顾思晓又羞又恼，只是还没等她推开他，他居然突然停了下来，后退了一步，苏景春有些惊讶地出声：“居然不是人皮面具……”

　　“人、人皮面具？”眼角直抽，看着苏景春，顾思晓都吓得忘了他刚才的非礼了。

　　“什么人皮面具，公子莫要吓人。”

　　一向从容的苏景春这会儿也些发蒙，难得地现出一丝窘迫，“可、可能我弄错了……”

　　他还以为这顾画儿就是顾家那个失踪的小娘子呢！南人本来身量就矮，想来十三、四岁也和十七、八岁是差不多的。

　　只是面前的少女到底面嫩了些，所以他以为是这小娘子戴了人皮面具，虽然那东西比较罕见，他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说过，可未必是没有的。

　　可他摸了半天，居然什么都没揭下来，显然他是猜错了，面前这少女根本就不是戴了什么人皮面具，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张脸。

　　难道？那顾小娘子真的长得这么面嫩？！

　　“你——”皱起眉，盯着顾思晓，他想着她刚才的震惊，还有看到匾额时的激动，还有记忆里为了块匾差点要被人打死的那个少女……

　　深深吸了口气，苏景春坚持道：“你就是顾家小娘子——顾思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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