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签完契书时，整个人都是蔫的，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一旁的凤妈妈点着顾思晓刚放到她手上的银票，喜上眉梢，一个劲地抛媚眼，“我说小娘子，你还想要些别的什么不？只要你想要，我一准帮你挖出来。”

　　顾思晓挑眉，“妈妈看我像个强盗吗？”

　　讪笑了两声，凤妈妈看着顾思晓，虽然没说话，可那眼神却分明是把她看成了强盗。

　　趁这个机会，逼顾永签了契书，的确是有点趁火打劫，但当初顾永也是用这一招从顾家把那栋老宅哄骗到手的，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算过份。

　　没有去看顾永，顾思晓又细细看了遍手中的契书上，慢慢掖回袖中，就要转身。

　　“且慢！”顾永嘶声叫了声，勉强撑起身，叫道：“你要这老宅子做什么？你、你如今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是成了那位苏公子的妾吧？！不、不对，你还做闺女打扮呢！”

　　“我是闺女还是给人做了妾，都与大官人无关吧？”顾思晓冷笑出声，“至于我为什么要这老宅子，你猜不出？！难道，你忘了，我是姓顾的吗？！”

　　“姓顾？你姓顾……”顾永眨巴了下眼，“难道你是我在外头……”

　　“呸，长着一张嘴，只会混说吗？”顾思晓真是要被气笑了。

　　这顾永自忖风流，竟往那边猜，真是太混帐了。

　　“你放心，我这个顾和你那个顾没关系！这个顾，是松江顾氏，扇王顾家的顾，可不是你这书香门第之家的顾。”

　　目光微闪，顾思晓平声道：“这世上，原就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如今你也不过是受了报应！顾永，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在京中逗留，要呆下去，只怕你真要爬回松江府了。”

　　话一说完，顾思晓再不去看顾永，拂袖而去。

　　隐约，还听到后头顾永在求，“凤妈妈，你这可是借着我捞的钱，我欠你多少钱，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你不能这样……”

　　摇了摇头，顾思晓吐出一口浊气，暗在心里感叹有些人是无可救药的。

　　欠人的总会被讨回去，活在世上，还是不要欠人的好。

　　顾思晓才这样想，抹身回了林家别业，就撞上来找她讨债的了。

　　进大厅前，先已听到笑声，顾思晓还在奇怪不知是来了什么客人，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妈妈。

　　那是薛家大娘子薛婉亭身边的妈妈吧？之前曾在济南见过。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那个李妈妈已经施礼笑道：“小娘子回来了，我们娘子可是等好一会儿了。”

　　点了点头，顾思晓也没应声，一脚迈进厅里，就看到林墨娘正陪着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说笑。

　　那女人生得一张圆脸，身材丰满，若是再瘦几分，杏眼桃腮，想来也是个美人，只是现在有些胖，就显得太过福态了。就是这样，在眉眼间，到底还是能找到些熟悉的影子，不像薛婉华，而是更像薛婉盈。

　　看着这妇人，顾思晓有几分恍惚。

　　而那薛婉亭，明明听到李妈妈问安的声音，知道顾思晓进来了，却仍是故作不知，只是和林墨娘说说笑笑，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顾思晓。

　　倒是林墨娘，装不下去，笑着招呼，“画儿，你回来了。快看，你姐姐来看你了。”

　　这时候，薛婉亭才扭过头，上下一打量，淡淡道：“你就是顾画儿啊？”

　　“是，”顾思晓坦然一笑，施了一礼，温言道：“不知道大姐姐来，有失远迎了。”

　　“我看，亏得是你不知道我来，要是知道我来，怕是都不敢回来了。”

　　就是性子，也和薛婉盈象，薛婉亭一开口，已经先把顾思晓推到对立面。

　　睨着她，哼道：“我听说，你是带着个小厮出去的。再怎么说，也是薛家的小娘子，还是个许了亲的，怎么能这么没有规矩呢？”

　　说着话，又盯了两眼，“这穿的是什么打扮啊，从哪回来？别人看到，还当是个买菜回来的小丫头呢！”

　　顾思晓低下头，看了看身上。

　　她刚才已经换回了女装，头发也重梳过，看着都很好啊，除了没有穿金戴银。

　　“姐姐看来也是听过的，是，从前我是做过丫头，倒不怕姐姐笑话，做丫头久了，还真不喜欢像千金贵女一样穿金戴银，我嫌那个俗！”

　　“俗？说得多好听，不过是戴不起罢了。要是能戴起金的还会戴木头的？”

　　她盯着顾思晓头上的木钗说着话，又转过头去寻求林墨娘的赞同，“你说是不是，林小娘子……”

　　话才问好，她就眨巴了下眼。

　　这林墨娘头上怎么也戴着只木钗啊？！

　　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再说了。她真的是想好好笑话一阵子顾思晓的，可是再说什么木钗的话，就惹到林墨娘了。她还真不想得罪这位未来的侯夫人。

　　轻咳一声，薛婉亭沉声道：“我之前就打发人来请你过府叙话了，可是总是没见着你的人……”

　　顾思晓心中一动，不觉看向林墨娘，虽然林墨娘神情如常，可是这没人告知她有人来请的事儿，到底还该和她的关。

　　这种事，怕是普通的下人，不敢随便乱作主张的。

　　看顾思晓不说话，薛婉亭更是生气，“我心里寻思着，怕是我这个白得的妹妹是怕了我，不敢见我吧？也是我这人性子急，既然你不敢见我，那就还是我来见你好了。”

　　“姐姐说笑了，自家姐妹有什么怕了，不敢见的呢？不过是我这几日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去看姐姐罢了。我还说，哪天有时间该亲自去拜访姐姐的，爹爹和奶奶都有东西带给姐姐的。”

　　“奶奶带东西给我了？”薛婉亭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待觉察太着痕迹，就咳了声，淡淡道：“我是奶奶的亲孙女，她自然是要带东西给我的。就算爹爹，我在家中时，他也是最疼我的。若不是我自幼就订了亲，他是舍不得我远嫁到京城来的！”

　　盯了眼顾思晓，她冷笑道：“若是那样，我在家中守着，就不至于让他们被小人蒙蔽，害了性命，丢了家产，连自己都要受人控制……”

　　这话，说得真是半分都不客气，只差没指着顾思晓的鼻子大骂她是阴险小人，谋财害命了。

　　在旁边听着的林墨娘都觉得坐不住了，想要欠身走开。

　　顾思晓却仍然神情自若地道：“姐姐说得是，如果你当时在，就不至于让李重阳那厮得手了，要是早点揭穿他的阴谋，二姐和三姐就不至于被他害了。”

　　反手试了下眼角，她低声道：“我之前也说要是大姐现在能回济南管事，就是太好了。可奶奶却怕打扰了姐姐的生活，误了姐夫的前途。要我说，奶奶是多虑了。济南又不是什么小地方，就是姐夫迁任济南，也不是件坏事啊！对了，姐夫还是在吏部做事？我记得奶奶好像说过，就是个从七品的小管事。依我看，这样的职位，就是侍候积闰大人的，窝在那清水衙门，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外调到济南呢！”

　　“你懂什么？”说到自家夫君，薛婉亭立刻就不快了，“什么从七品的小官？你别看只是从七品，可是我官人那是在吏部任职。吏部是干什么的？就是管着大夏朝所有官员的升迁任免。别管他们在外头是多大的官，回了京城，进了吏部，那就得受着我家官人的管。就是五品知府，见了我家官人也得点头哈腰的，你懂不懂啊？！”

　　“是这样啊！”顾思晓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看她一脸佩服的表情，薛婉亭的腰更挺直了两分。

　　“跟你说你也不懂，我明着告诉你，我官人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是啊，了不得的从七品，还管着大夏朝所有的官员。

　　顾思晓在肚里暗笑，嘴上却婉惜道：“要是姐夫不愿意迁到济南，那就只能姐姐一个人回济南了。虽是两地分离，但想来姐夫家里还是有人照顾的……”

　　“胡说八道！我官人才离不开我呢？那些个贱人，怎么知道该怎么侍候他，要是没我给官人做饭，他吃什么都吃不香的……”

　　“我，就是说姐夫的爹娘会照顾他——没别的意思……”

　　最后加的这一句，更让薛婉亭气得脸都涨红了，“你别说这些混话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反正我是不会回济南的。奶奶和爹爹让你带来的东西呢？你把单子给我，我亲自点过数了就走。”

　　“姐姐不必这么急，明个我叫人给你送过去就是了。想来姐姐也不想太大张旗鼓，让人知道的。”

　　顾思晓说得轻描淡写，薛婉亭却是想起什么似地收了声。

　　的确该低调，薛家带来京的礼物，不是那些寻常的土产，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那是顾思晓亲自看着装箱的，又如何会不清楚。

　　薛婉亭嫁在京中，做官太太看似风光，可在背后薛家付出的却是更多。

　　京中开销大，薛婉亭夫家虽是小官小吏，可是出入应酬却是一样都不能少。

　　这些年，要不是薛婉亭的嫁妆撑着，还有薛家时不时地就送钱来周济，哪有现在这样的风光。

　　薛婉亭那么关心薛家的家产，无非也就是怕断了周济，她在京中也过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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