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一向鲜少走动,更兼麻氏乃是侧枝媳妇,因不认得,见她请安,遂点头:“有心了,恕我眼拙,这位是?”
旁边管事媳妇有认得的,正要介绍,麻氏已经尖声尖气嬉笑上了:“三婶子贵人踏贱地,不认得我们穷亲戚也是常理,我是后街天井屋怀璜家里的,我婆婆是跟婶子没出五福的妯娌呢,婶子是金贵人儿,想来也是不认得的!”
这话逆耳得很,一说白氏为富不仁,不理睬穷亲,二说白氏目中无人,连本家妯娌也不兜揽。
白氏微微皱眉,往日自己不当家,接济穷亲不归自己铺排,如今你有困难也要你上门求救人才知道呀?待要发作,又想着大堂嫂子寡妇失业,熬到今日娶媳妇很不容易,自己不能帮衬,万没有在这样大喜日子纷争给她添堵道理,且白氏一贯温煦,不喜欢与人为敌,遂点点头,好声好气道:“原是璜哥儿媳妇!”
麻氏没想到白氏这般好性情,这话搁在别人不说光火,肯定要纷争纷争,到时候自己低头赔情,白氏一个嚣张名声也就传开了。
麻氏神情一滞就要让开。却瞅见后面的小罗氏冷眸一闪。麻氏想起自己娘家兄弟那一百多银子赌债等着小罗氏还债救命呢,否则,自己兄弟一只手就没有了。只得咬牙上前再次搭讪,挑眉说起酸话:“三太太如今当家了,侄儿媳妇就要靠三婶子多照应了,之前一直是大伯娘照顾我们一家子老少,这些年真是事无巨细,无不周到,只是可怜好人遭厄运,大伯娘如今……。”
白氏再是迟钝,也觉得这媳妇子今日话不对了,要说嘴笨,一次失误就该闭紧嘴巴了,这样上赶着调三窝四,是什么居心?
怀瑜自从这个麻氏出现就觉得蹊跷,麻氏哓哓嚼舌之时,怀瑜便在眼观四方,却见麻氏眼风一直望着小罗氏怀珠身上飘啊飘。怀瑜顿时明了。眼见母亲愣神,怀瑜举步上前,装作亲密,伸手扣住麻氏胳膊,笑吟吟喊了声麻嫂子,旋即压低声音:“我若记得不错,嫂子娘家就在隔壁石岭村,麻舅爷这回又欠下多少赌债呢?是不是又逼着嫂子卖首饰,或者买些别的什么,替他还赌债啊?嫂子怕不怕我把你私自偷钱给娘家兄弟还赌债事情告诉十一哥?或者直接告诉高婶娘啊?”
麻氏闻言惊恐不已,自己婆婆最是见不得娘家兄弟上门,屡屡拿了笤帚责骂驱赶,若闻此事,如何了得?
麻氏张嘴欲辩,哪里发的出声来?
怀瑜见她被镇住,继续笑吟吟威胁:“不想被休就识相点,我不管谁挑唆你这般闹腾,我只认你,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不怕把事情搞大,我这就去外书房找我祖父与族长爷爷,叫他们来听你诉说诉说如何呢?或者,我们这一行人先去你家坐坐,认认门,让我娘与你婆婆谈谈心亲厚亲厚,以后常来常往,如何?”
麻氏一时间瞠目结舌,她娘家兄弟好赌之事她瞒得密不透风,她不知道怀瑜如何得知,想起自己所做事情,不由冷汗涔涔,麻氏当即直觉得自己命去了一半了。后怕之下,腿脚发软,往后一退之间,差点跌倒。这一回任是小罗氏杀鸡抹猴,怒目圆瞪,她也不敢了再上前了。
怀瑜一番话震慑了麻氏,却是她的话已经说出口,且她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左右行人声声入耳呢。大家听了这话,不免把怀瑜母女门多看几眼,这一看就看出毛病来了,一贯低调三房母女们今日可是排场大得很呢。
一个个暗自思量,哎哟,三房白氏乍一当家,气焰这般高了,四姑娘今日也跟孔雀似的,拽起来了。这话当然不会当着怀瑜母女说出口,避过身不免暗地嘀咕,有心人多矣,不免渲染起来,那腔调语气,嘲讽之意昭然。
族中大多数了解童罗氏掐尖秉性,看自己金樽玉贵,把别人当成牛马草木。
亲友里也不是一味趋红踩黑者,有那心正的,见那些帮闲者说的过了,不免说几句公道话:童罗氏一贯当家原则,谁又不知道了,不过是好东西紧着她们母女们优先,挑剩下的才归儿媳妇与妯娌。亏得白氏与陈氏隐忍功夫好,换作他人,早就掀翻屋顶了。
大多数漠然视之,因为怀瑜母女就在当面坐着,犯不着为了别人家里事情结怨。
也有一部分人得知童罗被禁足而幸灾乐祸:仗着几个臭钱就不把人放在眼里,如今落得如此下场,正是报应到头了。
还别说,出头露面替童罗氏纷争抱不平者却是一个没有,这也是童罗氏平日仗势欺人惯了,得罪的人太多了。
白氏温良木讷,不善结交,却也有几个知心的,大家各有偏帮,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了。
不过大家无论说好说歹,却都有一个印象,觉得怀瑜最近变化忒快了,几天前来大门还是一个丫头拧包裹呢。不过人有亲疏,白氏一贯温煦,虽然不当家,但凡族里妯娌求到名下,无论多寡总不会让人空手,听闻有心之人信口哓哓,不明之人随口附和,不免有人看不过眼出头分辨。
大门幺房的六太太就是其中一个,她怀生头胎胎位不正,她没有亲娘教导,家道中落,自小依附舅舅过活,舅母婆婆想退亲另结高门,舅舅态度坚决才被迫结的亲,婆婆一肚子不如意,根本懒得理睬她,任凭她胡吃海喝的,孩子过大。生产时候只熬了三天两夜,眼见孩子露了头发就差一口气生出不来。她婆婆眼见媳妇气息奄奄,开口要把六嫂搭上牯牛背,逼下孩子,去母留子。
白氏当时还是新媳妇,童六爷夫妻是青梅竹马情分,何忍妻子遭此荼毒。知道白氏在娘家行医看病,救过不少产妇婴孩。也是他万般无奈死马当成活马医,连夜前往三门叩开门扉,跪地磕头,眼泪汪汪恳求白氏援手,救救自家妻儿。
白氏从牯牛背上救下了六太太,用人参替她吊气,驱逐众人,暗里说服六太太,用剪刀替她扩充产道,顺利产下一子。
事后,白氏跟她统一口径,并在室内滴了血迹伪造现场,说是白氏搀扶着六太太在室内跑步转圈圈,这才把孩子坠下来了。
牯牛搭着孕妇也是转圈圈逼下孩子,白氏编排这话正好对得上,众人信足了。这个孩子祖父乐呵呵给他起了个乳名——跑哥儿。
六太太一举得男,还在婆婆面前里住了脚跟。心里对白氏十分感激,这些年来一直视为救命恩人,不过她一向跟着丈夫住在城里打理生意,鲜少回老屋。
这回大门喜事,她才得空回家帮衬。此刻恰巧路过,听见这番酸话,不免一声嗤笑:“这倒奇了怪了,三门女孩儿一般都是这样排场,也没见你们龇牙过,怎么呢,瞧着四丫头好性儿,你们就嚼起舌了?”
“几十岁的人了,编排小侄女儿,小姑子,羞也不羞?”六太太夫妻管理着大门茶庄生意,接触三教九流人脉,甚有人缘,见她开腔责难,便有人帮腔:“依我说,这些年她们母女们也受得够了,如今三兄弟上京赶考,只怕喜讯就在眼跟前,是该她们翻身的时候了。”
不过人多嘴杂,亲友各有帮派,说什么的都有,有同情的,就有嫉妒的,有偏向的,也有那毁谤鄙薄的。
众说纷纭。
这种风闻之事,全靠上下嘴唇两张皮,根本没有道理可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六太太这一阵风刮过,很显然是怀瑜压倒了怀珠。
倒低怀瑜因何这般招摇过市,究其实质,却只有三门上下人等心知肚明:三姑娘怀瑜这是摆开阵仗,预防抢劫呢!至于怀瑜倒低因何这般呢?难道真的是为了一朵簪花呢?其实不然,怀瑜这般,不过为了跟姑妈表明态度,本姑娘不喜欢您老人家,您家最好莫打我这个侄女儿主意!
这也是怀瑜碍于祖父警告无奈之举,众人不知究竟,便有了这般那般猜测。
上一世姑妈童如秀曾经跟祖父父亲达成共识,一旦怀瑜年满十三就与表兄张光宗正是小定,订下婚约。今生,怀瑜已经认清姑母童如秀的恶劣本质,如何还肯陷自己于腌臜之地?只是碍于爷爷吩咐,怀瑜之前寻机与表姐大战一场,最终跟姑妈一家子翻脸的主意不成了。这几日只好跟姑妈一家子虚与委蛇,被动防御。
怀瑜苦思冥想,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彻底打消姑妈觊觎之心,几天下来,毫无章法,十分累心。
可是,就在昨日上午,上天终于惠顾怀瑜,终于给怀瑜逮住了一个祸水东引之计。昨日上午,怀瑜在得知童如秀与祖父谈话不久,豁然开朗,心生一计,匆匆与青柳定下计策。一番布置之后,怀瑜让放出风声,三房将于十一日上午,由林妈妈青柳主持,最后确定入选丫头名单。
这边刚刚开始,大奶奶陈氏的贴身丫头丁香便匆匆而来,给她妹子茴香走门子。好不好的正听见福儿跟一个粗使洒扫丫头闲话,福儿已经是青柳内定三等丫头,洒扫的丫头叫苗儿,甚是羡慕:“福儿姐姐真好命哟,跟着青柳姐姐,总有一日就成了姑娘大丫头,吃蜜穿绸了,你个小姐也不差了。”
福儿在苗儿头顶上一敲:“姑娘有什么好,整天被人的算计来算计去,有我说还是给姑娘做贴身丫头最稳妥了。”
苗儿愕然:“谁算计咱们姑娘么?这也忒大胆啊?”
福儿撇嘴:“还有谁?还不是八位姑奶奶呗!”
苗儿皱眉:“难道咱们姑娘又被抢了东西了?这才几天啊,天天偷摸抢的,真是不消停啊!”
福儿受命而来,嘴里东扯西拉,眼睛却是飘着门口游廊,不见兔子不撒鹰,哼哼唧唧,嘻嘻哈哈不答腔,记得苗儿作揖打拱哀求,福儿只是推辞,眼见游廊上身影一闪躲在柱子后面,福儿这才故意跟苗儿反复叮嘱:“我说了你可别外传啊,若叫姑奶奶或者香姨娘知道可不是玩的哟?弄不好就是一顿板子,打得你皮开肉绽!”
苗儿所以缩脖子怕得很,却又想探听八卦:“这事儿怎么又扯上香姨娘啊?”
福儿飘着柱子后面一角花裙子,笑眯眯压低声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昨夜晚姑奶奶跟老太爷又哭又闹的,要把三姑娘说了坐儿媳妇呢?”
苗儿见过张光宗表少爷,不免神往:“哎哟,大表少爷可是仪表堂堂,三姑娘好福气哟!”
“才不是大少……。”
福儿嘴里一嗤,话说一半,忽然抬头,正瞧见丁香因为福儿声音忽大忽小,自那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福儿一见之下迅速改了口,蹦蹦跳跳上前拉住丁香:“丁香姐姐来了,您快些,青柳姐姐已经开始了,再晚了就没有茴香妹子什么事儿了。”
丁香瞧着福儿一排天真,轻轻一笑套他话:“福儿妹妹方才跟苗儿说什么呢,这般高兴?可否说给我听听?”
苗儿并非青柳计中之人,张嘴就来:“说是三姑娘……。”
福儿忙着把苗儿一推搡,自己挡在前面:“丁香姐姐快走吧,晚了真的赶不上了,姐姐惯常帮着我家里,好容易托我一件事情,切莫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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