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月圆,薄薄的云悬在半空,随风飘移。
明日是黄道吉日天德,万事大吉,大徐国的平王将与大孟国的喜乐公主的喜结良缘。
任晶莹清楚的记得,明日就是徐风来和她的大婚之日。
可是,她仍旧身在大孟国。
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回大徐国了,也没有人告诉她何时能回大徐国。
她没有问,也不能问。
皎洁的月色,照在她恬静温柔的脸颊,她的眼睛里已有了泪光。
她思念徐风来,她想立刻回到徐风来的怀抱,她要与徐风来在一起一辈子。
难道是大婚的日期拖延了吗?
一定是的。
她相信徐风来会信守承诺娶她为妻,因为她相信自己非徐风来不嫁。
她相信他,无论发生什么她都相信他。
腹中的孩子轻轻的动了动,她的泪陡然落下,脸上已洋溢着微笑,当一个女人的心中在念想着她所爱的男人时,表情总是最美的。
她等他,等着做他的新娘。他也是,他一定也是等着娶她。
一切未知,她能做的就是心安理得的过好每一天,等到与徐风来团聚的那天,所有的坚持都将会是值得的。
她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她并不坚强,她只是懂得要自己保护自己。
为了心爱的男人保护自己,不是每个女人应该做的吗?
任晶莹趁着夜色走出了庭院,不知是从何时起,侍女们见到她时纷纷侧身而立欠身行礼,她并没有注意,因为她并不在意,她知道她唯一的身份就是徐风来的妻。
夜很静,大簇绿色的芦苇在湖边荡着,湖岸上有一片小树林,树林里有青色的草甸和许多美丽的野花。
任晶莹沿着湖边小心翼翼的进了小树林中,不时的会有阵阵夏风穿过,吹起了她的发,她的眼睛在寻找着一样东西,那种在夜间发着亮光的小动物。
她看到了,成群的萤火虫就栖息在树林深处,它们像是在跳舞的精灵,那么的欢乐。
任晶莹悄悄的走过去,轻轻的将萤火虫抹入透明的瓶中,她捉了许多。
那些没有星星的夜晚,她就喜欢找萤火虫相伴,有光亮就意味着有希望。
任晶莹一只手拿着装着萤火虫的透明瓶子,另一只手护着小腹,朝永乾宫的正殿走去,她走得很慢。
亮得晃眼的烛光下,孟泽安正在认真的批阅奏折,在看到任晶莹的那一刻,他不由得笑道:“你真像是一只笨熊。”
任晶莹也笑了,挥了挥手中的瓶子。
孟泽安问:“是什么?”
任晶莹轻道:“萤火虫。”
孟泽安站起身时,碰落了几份奏折,他并没有管,而是去接任晶莹手中的萤火虫。
任晶莹微笑着问:“喜欢吗?”
孟泽安喜欢,他不仅喜欢,竟还有一阵酸楚涌出,他紧握着瓶子,问:“你想用它跟朕换什么?”
任晶莹咬着唇,轻道:“民女喜欢它们,民女以为皇上也会喜欢。”
孟泽安眯着眼睛看她,他是知道她的,知道她总是这么不求回报的对他好,他问道:“你为何从来没有跟我要过任何东西?”
任晶莹轻道:“民女也不知道应该跟皇上要什么东西。”
孟泽安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任晶莹摇了摇头。
孟泽安皱起了眉头,她就不想问关于徐风来的事?她可以不问,但他却很愿意告诉她,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的道:“明日是徐风来和喜乐公主的大婚之日。”
任晶莹一惊,眼睛里瞬间就蒙上了一层纱,心脏绞疼。
孟泽安的心也突然很疼,他残酷的道:“天一亮,徐风来和喜乐公主就拜堂成亲了。”
天总是会亮的,谁也没办法不让天亮,就像是谁也没办法拒绝黑暗一样。
任晶莹要怎么办?是伤心的大哭一场?还是嘶吼着咆哮说她不相信?
有一种人,总是知道如何接受命运的诡异,安渡着痛苦的洗礼。
任晶莹忽然笑了,她没有哭,也没有很伤心,却是在淡淡的笑容里洋溢着浓浓的情意,她只是说:“我知道了。”
孟泽安奇怪的问:“你不难过?”
任晶莹道:“我难过,我是替喜乐公主难过,因为她嫁给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
孟泽安冷道:“你可以对他死心了。”
任晶莹道:“那要问我的心同不同意。”
孟泽安问:“它同意吗?”
任晶莹坚定的道:“它不同意。”
孟泽安的眼睛里聚着一团怒火,沉声道:“它会同意的。”
任晶莹不语,对于根深进她骨髓、血液、灵魂里的答案,她不必再重复。
她相信徐风来,相信徐风来的心不会变,因为她爱他的心永不会变。
孟泽安漫不经心的道:“你可以求我把你送回大徐国,送回他身边。”
任晶莹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
孟泽安竟有一些喜悦,他却是平和的道:“只要你开口说了,我就会连夜送你去。”
任晶莹又是摇了摇头。
孟泽安问:“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不能贸然回去,她有信心徐风来能处理好一切。
何来的信心?想必就是源于她爱徐风来的心坚定不移,爱他就要相信他。
任晶莹却是不语,她不能激怒孟泽安,她要与孟泽安相安无事。
孟泽安很想听到答案,他又问:“难道你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任晶莹更不用回答这个问题,她的眼睛微微的垂下,由于隆起的小腹使她无法弯腰,她便双手护着小腹缓缓蹲下身,而后腾出一只手撑着地,小心翼翼的坐在地上,伸手捡着落在案旁的奏折,将它们整齐的摆在案上,微笑道:“皇上一定认得很多的字?”
孟泽安也不愿再继续那个话题,那个会让他愤怒的话题,问:“你呢?”
任晶莹用手支撑着案,缓缓的站起了身,说得很自然,道:“我不会写字,也不认字。”
孟泽安突然就笑了,他无法不笑,因为他发现这个女人何止是不会写字不认字,她似乎棋琴舞歌样样不会,否则,自会不失机会的展现,她一直所展现的是她很灵巧的手工艺。
任晶莹面带微笑的瞧着他,她喜欢看到他笑,就像是她喜欢看花一朵笑一样,别人开心她也开心。
孟泽安摊开一张白纸,拿起毛笔沾上墨水挥洒出八个大字。
任晶莹凑近端详着,很显然,她并不认得,但是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很认真的在看。
孟泽安的眸中闪过一丝温情,道:“你只需要学会这八个字,就非常足够了。”
任晶莹点着头,她对这八个字非常有兴趣。
孟泽安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任晶莹学着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孟泽安道:“它的意思是:与你牵手,白头到老。”
任晶莹笑了,她喜欢这八个字,她很想立即学会这八个字,写给徐风来看。
孟泽安道:“从明日开始,你每日练习写十遍。”
任晶莹开心的喜道:“好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五个月前的那份约定还在吗?
那些曾经的美好是永恒的记忆,还是终将成为叹息中的回忆?
相同的夜,相同的圆月,相同的大婚前夕。
大徐国,行宫。
花前,月下。
徐风来一袭蓝衫,丰神朗朗,姿容一如既往的清逸俊伟,他沉静的双眸里有一潭温泉。他站在湖中亭台已是多时,月光照着荷叶上的露珠,泛着微光。
他的目光始终看向寝宫的方向,正是喜乐公主的下榻之所。
平王府中已是张灯结彩,明日就能对拜高堂、花烛洞房,只需熬过今晚,五个月的相思就此了结。
他应该喜悦、兴奋,可他却是莫名的惶惶不安,心在隐隐作疼,不安的疼。
他突然很想立刻去找任晶莹,亲眼去看看她。
一阵风将一朵花吹来,风中夹杂着浓香的酒气,徐风来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徐风来没回头也知道是花一朵,他问道:“这些天你都在什么地方?”
花一朵从他背后跳到他面前,笑道:“天天醉生梦死。”
她这些天都在什么地方?
在一条串流涌急的河道里泡了三天,而后回到平王府看着布置婚场。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问:“你干什么还不去找那个笨女人?”
徐风来道:“我很想去。”
花一朵哼道:“我看到某个大笨蛋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了。”
徐风来并不隐瞒的道:“我若去了,岂非让大孟国的使臣们取笑。”
花一朵忍着不笑,她是知道他行事的恪守规矩,却是偏偏嘲笑道:“死要脸子活受罪。”
徐风来不语,他自是应该维护大徐国的体面,不能留下话柄。
花一朵咬着唇,道:“去吧。”
徐风来问:“去哪?”
花一朵急道:“找那个笨女人啊,我刚才去看了看,周围全是大徐国的御林军,随那个笨女人来的几个侍女已经被我搞定了。”
徐风来不解的看着她。
花一朵耸了耸肩道:“你只要跟我一样大摇大摆的进去,御林军们也会当你是隐形人。”
徐风来问:“你见到任晶莹了?”
花一朵哼道:“我干什么要见她,我懒得见她。”
徐风来道:“你却是帮我,让我与她相见?”
花一朵扬着下巴,哼道:“对啊,我这个人可是从来不愿吃亏的,你要怎么感谢我?”
徐风来道:“请说。”
花一朵心里难过,她握紧拳头,朝着徐风来就乱捶了一通,拳头打得很急,却并不重。
打了许久,花一朵停了下来,背对着他,眼圈已经红了,轻声嘀咕道:“大笨蛋……。”
徐风来郑重的道:“多谢。”
花一朵的眼泪落了下来,却是笑道:“你们已有多时不见,定是情意绵绵,我知你性急如火燎,我可要叮嘱你,多说些蜜语甜言,切不可太过粗暴了,要轻点慢点温柔点,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晚的嘛。”
徐风来不知道她在笑着说话时,眼泪流得欢畅,却是感慨于花一朵对任晶莹的深情一片。
若非是深情一片,怎会话中苦涩之味缭绕齿间。
花一朵在徐风来离开后,泪如雨下,她的心也会疼啊,她一直是言不由衷啊,可是她能怎么办?除了义无反顾的待他好,她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光如水,她一袭青衫亭立在他刚才站的地方,在温柔的水波中肆意悲伤。
晚风凉丝丝。
良辰风景,花弄月影。
徐风来到了寝宫外,大批的御林军在守卫,很显然,大孟国的使臣都被安排在别处。
御林军们见来的是平王,便按程天晴的命令:平王和花一朵可随意出入。
徐风来听到了院中的角落里有奇怪的声音,他连忙上前一探究竟,见是喜乐公主的几名侍女均是各自被绑在一把木椅上,堵住了嘴,捂上了眼睛。
除了花一朵,找不到第二个人做出这种事。
在离侍女们不远的地方还站着几名御林军,这也是花一朵指派的,当花一朵抓住那几名侍女,把她们捆住时,御林军们听到了动静也没有任何反应,花一朵见状,便理直气壮的指挥他们去搬几把木椅,并让他们看守着侍女,不得随意走动。
徐风来思量了片刻,便朝亮着烛光的寝宫走去。
喜乐公主阖着双眸躺在床榻上,喜烛将屋子照得红灿,她的一颗心怦怦的跳着,自是无心入眠。
这些日,那棵石榴树时刻伴她左右,如今已枯萎,她仍是视如至宝般妥善的摆在案上,瞧着它时,她的心中的暖意四起。她在大孟国时,曾耳闻平王徐风来稳重正直,单瞧他千里迢迢相迎,赠一枝石榴枝,并让她知道他在,她已觉命运待她不薄。
徐风来为何还没来?
一个时辰前,有一个女声站在门外说:笨女人,为了方便一会徐风来与你鸳鸯戏水比翼翩飞,我要把你的侍女全捆住,你不准吱声。
喜乐公主不知道那人为何称她为笨女人,细想到徐风来时,她已无法拒绝,便听之任之。
徐风来已到了门外,一颗心在颤抖,每次见到任晶莹时,他的心跳总会加快,他举起手,叩了叩门,温存的道:“是我。”
喜乐公主从床上坐起身,瞬间已是面红耳赤,不由得侧着身子低垂着小脸。
徐风来推开门,跨过门槛,反手将门掩上。
喜乐公主又羞又喜,小脸垂得更低。
徐风来笑了笑,千言万语却是说不出一句话,灯光朦胧,床榻上的女子的侧影与任晶莹颇像,他未曾细分辨便快步的走到床榻旁,用行动表达着他的激动和开心,他坐在床边,不由分说的将她拥在怀里,许久才颤声道:“我很想你。”
喜乐公主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胸膛宽堂,他的拥抱很用力,‘我很想你’四个字深情而灼热,她心已酥了。
徐风来感受着她,感受着她的紧张和慌乱,感受着她消瘦许多,突觉不对,任晶莹对他一直很热情很主动,从不会这么矜持。他眉头一皱,缓缓的松开了臂膀,轻挑起她的下颌,她的容貌渐渐的呈现在他的眼前,她不是任晶莹,他的心咯噔一下。
任晶莹呢?
徐风来心中沉重,却是并没有不顾她的尊严而立刻弹开,他的表情已恢复了平静,朝着一旁稍稍的移了移,然后慢慢的站起身,礼貌的道:“对不起。”
喜乐公主的一颗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的芳魂都已飘飘然,陷入那种很梦幻的状态中,还未清醒。
徐风来匆忙的踏出寝宫,将房门掩上后,去看那几名侍女,他一张脸一张脸的仔细分辨,没有发现任晶莹。他连紧赶往湖中亭台,去找花一朵。
花一朵仍旧在,她的身心都很悲痛,僵硬的无法动弹,便未离开。
徐风来奔到亭台,在花一朵的背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花一朵一惊,他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为什么?
徐风来直接问道:“任晶莹呢?”
花一朵转过身,坏笑道:“她还没有被你吃光喝尽?”
徐风来正色的问:“任晶莹呢?”
花一朵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忙道:“她就在寝宫里啊!”
徐风来勉强平静的问:“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了?”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苦笑道:“我藏她?”
徐风来眼中泛着痛苦之色,问:“你为何要这样捉弄我?”
花一朵急得跺脚,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徐风来沉声道:“你把任晶莹藏了起来,找一个女子假扮成她,难道不是吗?”
花一朵呸的一声,她好心好意的为他们制造机会,他竟然抹黑她,气道:“不是。”
徐风来一怔,问:“不是?”
花一朵哼道:“你是不是不记得那个笨女人长什么样了?我去看看。”
说着,花一朵就纵身跃起,踩着荷叶,径直朝着寝宫而去,徐风来紧随其后。
喜乐公主正在奇怪徐风来为何离开时,花一朵已冲进屋里了,她们同时吃了一惊。
花一朵眼睛睁得大大的,喝道:“你是谁?”
喜乐公主表现出了她的公主风范,答道:“大孟国的喜乐公主。”
徐风来站在屋外清楚的听到了她的话,像是无数尖刀戳进心脏,他的瞳孔霎时一紧。
花一朵凶巴巴的道:“胡说,你一定是假冒的!”
喜乐公主高贵的气质已是不容质疑,她说道:“大孟国只有一位喜乐公主,就是我。”
花一朵脑袋嗡的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徐风来紧抿着唇,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寝宫,人影一闪,已消失在夜色中。
今晚此时应是月圆人美、情爱绵长,他却竟是身临天地失色、劳燕分飞。
花一朵连忙去追,依她的轻功是能追得上徐风来的。
徐风来已跨上马,黑珍珠嘶鸣一声,从夜色里箭一般的穿出去,穿出行宫,直奔皇宫,向祥凤宫而去。
花一朵纵马在后面追着,紧紧的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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