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两天住了两晚行馆驿站之后,路连尘来向南宫信送公文时禀报,基本意思就是今晚要在荒郊野地安营了。
已经离两国边境不远了,天气已经从穿肚兜都嫌热变成里外穿三件都嫌冷,地形也从平原变成了山区,南宫信本来就怕冷,这会儿已经披上了狐皮毛裘,车厢里也生起了炭火。
这种天气在山里露天安营,彦卿想想都头疼,但那个最怕冷的倒好像还挺享受的,三更半夜居然说要出去走走。
江北刚听到这话就一脸惊悚,“殿下,此处环境复杂,且离灼华已近,您还是不要离开营地吧……。”
彦卿倒是还挺淡定的。
南宫信打从烧退之后虽然旧病该犯还是会犯,但比起出门儿第一天时候身体也算是稍微见好了点儿,出去活动活动也应该,衣服多穿点儿侍卫多带点儿就行了呗。
哪知道这爷们儿一句话立马把她从最淡定的那个变成了最不淡定的那个。
“不走远,就在这附近,旁人不必跟了,王妃陪着就行了。”
什么叫王妃陪着就行了?!
他俩一块儿散步有多别扭先搁一边儿,危机四伏的处境也先搁一边儿,就冲着这一个瞎子和一个路痴的组合,他俩走出去还能不能再走回来就是个问题。
“你别看着我啊,”彦卿被江北看得发毛,“我可没答应跟他去。”
“无妨,我自己走走也好。”
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也说得彦卿立马投降了。
南宫信,算你狠……
“我陪你可以,不过咱说好了,我认路就从来没认对过,走丢了可别赖我。”
“从来都错?”
“基本没对过。”
“那就丢不了。”
“为什么?”
“按你的反向走就行了。”
“……!”
真走出去了,彦卿才发现自己刚才的担心有多么多余。
走出营地前还是彦卿挽着他的手臂在给他引路,不知道打哪儿开始,还是彦卿挽着他,但已经变成彦卿跟着南宫信走了,而且还是一直往山林深处走。
这人带她走的是条七拐八拐的山野小道,没拐两下彦卿就已经晕得像菜鸟司机开上北京立交桥了,但这本该对眼前的路最迷茫的人还是气定神闲准确无误地往前走。
要不是见过南宫信在环境陌生的行馆中行动是需要人引路的,彦卿一定放下所有的架子不顾形象地对这人表达一下崇拜之情。
但现在,彦卿只有一种被他蒙了的感觉。
“这地方你以前来过?”
南宫信没有一丁点儿要隐瞒的意思,“来过。”
“还来过很多回吧?”
这种熟悉绝对不是一个瞎子只走过一两回就能达到的程度。
“比回宫的次数多些。”
比回宫的次数还多?
“你干嘛老往这种地方跑啊?”
“见朋友。”
彦卿一愣,除了武侠小说里那些好像不吃不喝不工作就能过日子的武林高人之外,什么真实存在的大活人会住在这种深山老林里?
彦卿还没把这茬想通,忽然听到几声狼嚎穿过半夜深山里阴冷的空气,在重重山石间回荡起来。
本来就阴森森的山林瞬间让彦卿浮想联翩。
挽着南宫信的手紧了一紧,像遇刺那晚一样不由自主地靠他近了些。
感觉到彦卿的异样,南宫信牵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也会怕?”
声音里没带笑,但也没带寒意,但就是这好像捕捉不到任何感情的声音让彦卿很没道理地安心了下来。
“我连你都见识过了,还怕什么啊!”
南宫信没理她的抬杠,只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彦卿觉得今晚南宫信心情似乎特别好,从没见过的好。
难道是因为他要见的那个朋友?
“你那朋友……是什么人啊?”
“会让你见到。”
还卖关子……
越往深里走,狼嚎越是凄厉,一声接着一声的。
彦卿没在除动物园之外的地方见过狼,但还记得某生物课本上说过,狼是社会性动物,自然情况下基本不会单独出现,也就是说,在这种鬼地方只要出现一只狼就意味着有一大家子躲在不知道什么角落里默默围观呢。
月朗星稀,风寒彻骨,再加上这应景的狼嚎,彦卿心里一阵阵直发毛,纤纤玉指从挽着南宫信变成了死死抓着他。
“哎,你要真想见那人……咱能不能……白天再来啊?”
彦卿自己都听出自己的小颤音儿了。
丢人就丢人吧,总比把命丢在这儿强。
南宫信却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彦卿死死抓在他胳膊上的小爪子,像百转千折之后透进这密林里的月光一样浅浅地笑着,继续从从容容往前走。
这人任性起来怎么比女人还不讲理……
彦卿只能跟着这人继续走,正草木皆兵的时候突然觉得一旁树下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光,动了一动,一声比狼嚎更瘆人的女人嚎就在深林里回荡起来了。
“你……怎么了?”
突然被这女人突然扑进怀里,还配上这么一声惨叫,南宫信立时站住不敢动了。
躲在南宫信怀里,彦卿战战兢兢往刚才闪微光的地方看去。
一只被那一嗓子吓傻了的兔子刚刚回过神来,在月光下撒丫子狂奔而去。
原来是被兔子眼睛反射的月光……
彦卿长长舒出一口气,人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怕个毛啊。
半天没听到彦卿有动静,南宫信又问了一句,“看到什么了?”
彦卿这才发现自己还伏在这人怀里,赶紧分开距离,松开抓着南宫信的手。
“没……没什么,看错了。”
要是跟他说自己被只兔子吓成这样,非被他笑死不可。
又是一声狼嚎远远传来。
“走吧,走吧……赶紧见完你那朋友赶紧回去,我……我困了。”
彦卿心虚地兀自往前走,却被南宫信伸手扯了回来。
“干嘛……。”
没问完,转头看到南宫信的神情就愣了一愣。
那抹今晚一直挂在他嘴角的浅笑消失了,眉心轻蹙,七分冷然三分紧张。
他连她脱衣服的声音都能听见,不会是才注意到这些狼嚎吧?
“怎么了?”
南宫信没答,只是把彦卿又往身边拉了一下,伸手搂在她侧腰上,清清冷冷吐出两个字,“别动。”
这举动和这句话让彦卿一下子想起那次行刺。
那次他也是这样,把她拉在身边,警告她不许动。
不过上次看不到他有丝毫紧张的神色,这回
刚刚定下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一阵,四围没有别的声响,只有越来越频繁的狼声。
“我们……回去吧。”
南宫信还是那句话,声音轻到哪怕在这寂静山林里也只有紧靠在他身边的彦卿能听得到,“别动。”
这话音刚在彦卿耳边消失,就听到他们身边树林里有草木被踏过的声音。
这回绝对不是兔子的动静了。
看南宫信高度戒备的神情,肯定也不是他要见的朋友。
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枯枝落叶被踏过的声响,一个刺客路人乙打扮的人拎着把剑走了出来。
在营地里遇到刺客,单仗着人多势众那刺客也十有八九会成为路人级炮灰。但现在,在深山老林里,还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他们和刺客谁是炮灰路人就不好说了。
过日子又不是拍商业大片,半道换个男女主还不是经常的事吗。
人是在南宫信那一侧冒出来的,南宫信松开了搂在彦卿侧腰的手,微微侧了个身,不着痕迹地把彦卿挡在了身后。
那人在与南宫信隔着大概两米的地方站下,冷然问了一句,“可是三殿下?”
“没有可是。”
清楚地看到刺客脸上抽了一下。
怎么才发现这男人嘴贱得这么可爱啊……
“拿钱办事,三殿下,得罪了。”
那人刚扬起剑来,就听到自己的猎物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句。
“多少钱?”
彦卿几乎都能听见剑气瞬间碎了一地的动静。
这倒霉刺客来之前肯定没打听清楚,要不然死活也不该在这时候给南宫信说话的机会啊……
“什么意思?”
“取我性命,你能拿到多少钱?”
“一百六十万两金。”刺客说罢不忘很有气场地补了一句,“杀手有杀手的规矩,你给我再多我还是一样要杀你”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又涨价了没。”
隐约听到了草泥马熟悉的脚步声。
彦卿一时间都有点儿同情这个刺客了。
爷们儿,下次接单子前好歹也百度一下嘛。
被南宫信这么一搅和,彦卿惧意全无,刺客杀气凌乱,一时间三个人就囧在那里了。
好一阵子,刺客总算明白不能跟这个人说话了,刚酝酿好杀意,剑一扬,南宫信又说话了。
“怕狼吗?”
南宫信这么一问彦卿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四处狼嚎,这会儿居然一声也没有了。
刺客连着被他打断了三回,要不是看在这人马上就要死在他剑下的份上早就翻脸了,这会儿好歹是看在这人身份地位的面子上耐下性子来回了一句,“不怕。”
“没问你。”
看到刺客在月光下几乎呈现出铁青色的脸,想象着千万头草泥马在他心里撒欢的情景,彦卿默默叹了口气。
老人家都说少说话多做事,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南宫信既然问了,彦卿也就应了他一句,“不怕。”
怕是怕,但刺客都说不怕了,自己说怕多丢人。
怕不怕狼,他这时候问这个干吗?
这疑问刚在脑子里浮出来,彦卿就看见答案了。
黑漆漆的树林间闪起点点绿森森的光。
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整整一圈,星星点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这三个人已经被狼群围住了。
南宫信能跟刺客耍嘴皮子,总不至于还能舌战狼群吧?
显然刺客也刚发现这个问题,嘴上说着不怕,还是把手里的剑握得紧了些,看看南宫信,看看渐渐走出树林向他们包围过来的狼群,像是在考虑该先杀人还是先杀狼。
这群狼出现在月光下时,彦卿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抓在南宫信胳膊上的手紧了紧。
野生的狼和动物园里的就是不一样,身形紧实匀称,目光尖锐冷厉,单是这样缓缓走出来就带着不可侵犯的王者之风。
这样的一只已经够要命了,何况是被四五十只围了个结实。
刺客的神色中也闪过一丝慌乱,只有南宫信反倒像是放松了下来,先前那几分紧张也不见了。
就听这眼不见心不慌的人淡淡然地说,“不是不怕吗?”
刺客剑锋一压,指向向他们逼近的狼群,“谁说我怕了。”
“没说你,这女人抓疼我了。”
两组草泥马一起狂奔……
不管这仨人怎么说怎么想,毫不影响狼群慢慢缩小它们的包围圈。
那刺客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杀南宫信要比杀这群来势汹汹的野兽容易得多。剑锋一挑,本来指着狼群的剑就要向南宫信刺过来。
彦卿还没来得及反应,狼群倒是先行动了。
几只狼从不同方向几乎同时跃起扑向了刺客,刺客完全没想到狼群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向自己扑过来,一惊之间只挥了几下剑就被一只狼一口咬在右肩上,剑“叮当”一声掉落地上。
丢了武器,又被狼群当成了目标,刺客早把自己的职责抛到了山底下,赤手空拳打出来条出路,迅速消失在夜色里了。
几只狼似乎意犹未尽,向刺客逃走的方向追去。
剩下几十只狼一边沉沉低呜着一边继续慢慢向两个人迫近。
第一回亲眼见到狼攻击人,还是群起而攻,彦卿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脸色能有多惨白。
被她死死抓着的那个人却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有狼受伤了?”
他还有闲心关心狼?!
“你能不能先管人的死活!”
南宫信似乎没有理她这句话的意思,轻蹙着眉,循着血腥味走到那只刚才被刺客挥剑砍伤的狼旁边,慢慢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抚摸,抚过狼的头颈时,那狼抬头顶了顶南宫信的手心,发出几声低呜。
剩下几十只狼也应和着发出此起彼伏的嚎声。
月光下,一身白色狐裘的南宫信被狼群围着,怜惜地抚着受伤的狼,那感觉就好像他是这狼群的王。
这一幕已经超出彦卿对人与自然的理解范围了,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听到南宫信的一句话才回过神来。
“不用怕,这些就是我要见的朋友。”
狼。
让他三更半夜走那么多山路来见面的朋友居然是这群狼。
难怪他敢不带侍卫就钻进这山林里,难怪他听到满山狼嚎没有一点儿害怕的神色,难怪他面对来取他性命的刺客还有心思耍嘴皮子,难怪他丝毫不担心狼群在袭击刺客之后会回过头来袭击他们。
她早该想到的,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交的朋友怎么会是寻常货色?
轻轻抚过几只凑近他的狼,南宫信温和而满含歉疚地对狼群轻声道,“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看着这么无害的一群狼,彦卿打从进这山林起就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那只受伤的狼,伤口在身侧,狭长的一道口子,随着它的呼吸股股地往外流着血。
“我……我给它包下伤口,它们不会咬我吧?”
南宫信微怔了一下,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让到一旁。
彦卿在怀里拿出丝巾折了几折压在那道伤口上,解下系在外衣外面的束带,小心地给它包扎好。
“伤口不小,还是把它带回去吧。”
南宫信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反正打完仗总要返回来,那时候再把它送回来就是了。这不是你的朋友吗,这样把它扔在这儿它可是真会死的。”
浅蹙眉心,南宫信总算是点了点头,“好。”
这狼还年轻得很,也不算重,彦卿就像抱小孩一样把它抱了起来,这小家伙倒也很给面子,只是叫了几声就乖乖趴在彦卿怀里了。
离开之前,南宫信微颔首对他这些特殊的朋友轻声道别。
“谢谢了……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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