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宝庆十九年八月十五日,大佑以荀梦龙为兵马大元帅,月山旭为副帅,倾西北联合军十五万,出兵敦煌。
大军开拔这一天,皇帝和皇太子亲自上丹凤门城楼相送。
彼时,皇太子妃仍在京城外的白马寺,诵经念佛。
荀香知道今日是大军开拔的日子,但她有罪在身,不便前往相送。这一场战,皇帝是下了决心要打胜战,因此连北部镇守鹰城的月山军都动用了。不过萧天蕴如今人在大佑,大梁纵使有犯边的歹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几天,荀香听空禅讲授佛法,起初是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可渐渐地,她却从空禅的讲道中悟出了一些东西,甚至觉得每晚抄的佛经都没有那么生涩难懂了。她甚至能沐浴这诵经声,心平气和地仰望着如来佛祖慈悲的双目,仿佛那些经文都是从佛像的口中吐露出来的一样。
佛法中有大世界,佛经中有真言。
就在荀香以为再过几日自己就真的要皈依佛门的时候,白马寺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不速之客一就是刚从城门上下来就直奔这里而来的太子殿下淳于翌。不速之客二便是已经把凤都当成南越来去自如的某王爷。
淳于翌本来积了一肚子的怒火,正准备冲入大雄宝殿,把荀香当场抓出来,好好地训她一顿。可是当他看见同样火烧火燎的某王爷的时候,满腔怒火顿时“噗”地一声灭了个干净,转身就准备溜走。
“站住!”慕容雅叫道。
“没听见!”淳于翌走得更快。
“我叫你站住听见!”
“我说了没听见就是没听见!”淳于翌脚下生风,就差跑起来了。奈何慕容雅的武功毕竟不是被人吹捧出来的,一个跃身,就已经落在了淳于翌的面前。
初一和顺喜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在初一的眼里,顺喜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太监。而在顺喜的眼里,初一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淳于翌幽幽地叹了口气,“慕容子陌,你别这么阴魂不散的行吗?”
慕容雅温文笑道,“答应我的事呢?你也不想终结我们的合作关系吧。”
“我跟宁儿提过了,但是她不想见你,我也没办法。你看,她本来要来白马寺上香,听说你在附近逗留,也不来了。”
“那你就让我进宫。”
淳于翌立刻摇头,“你疯了?皇宫禁军有数千之多,上次是你侥幸逃脱。别忘了,炎贵妃的眼睛可时刻盯着你们慕容家呢。更何况,别国的皇室不请自来,这本来就是大佑的大忌。”
慕容雅不怒反笑,“好,我一向不强人所难,这就告辞。”他朝初一招了招手,初一乐滋滋地跑过去,“公子,有什么吩咐?”
“初一,炎松林在湄洲呆得有些时日了吧?他跟炎松岗谈话的内容你还大体记得么?”
初一偷偷地瞄了淳于翌一眼,知道这句话其实是特意说给这位太子听的,立刻响亮地回答道,“是!炎尚书以办案为名,停留在湄洲的炎氏主家已经有数月了。且最近在军中走动得很频繁!也有很多发向西凉和大梁方面的信,似乎有什么阴谋!”
慕容雅点了点头,双眸盛开笑意,“嗯,说到这里可以了,我们走吧。还有,以后不用再费力打听了。”
“是,公子。”
淳于翌暗咒了一声,开口叫道,“慕容子陌,你换点招数不行吗?”
“我只知道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行了,我答应你,三日之后,一定让你见到宁儿!”淳于翌走到慕容雅面前,低声说,“现在,快告诉我,炎家有什么阴谋?”
慕容雅附在淳于翌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趁着淳于翌愣神的时候,扬长而去。待淳于翌反应过来,暴跳如雷,“可恶!我又被这只臭狐狸摆了一道!早晚我要让他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顺喜干笑两声,暗自腹诽,自家太子也算是有勇有谋了,可怎么每次都栽在那个诚王的手里头?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淳于翌回头看了看大雄宝殿的方向,又看了看山门的方向,最后决定还是去大雄宝殿见荀香。
荀香见到淳于翌本来喜出望外,可她实在是不喜欢淳于翌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像把她拎出去的动作。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喂,快放开我!”
“有些事,你必须向我解释清楚!”
“我最近很听话啊,没有闯祸!”
淳于翌把荀香放下来,劈头盖脸地问,“你跟萧天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特意把瑾带到这里来刺激你?又为什么要抱你?你如果不把你们的关系解释清楚,我就……!”
“你就什么?”荀香皱着眉头问。
淳于翌握了握拳,转过身去,“没什么。”
荀香摀着嘴笑了一下,跳到栏杆上坐下来,“我跟萧天蕴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你要我解释什么?别相信你那些眼睛的话好不好,我又不是傻子,我清楚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淳于翌扭头看她,“什么眼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下的那些禁军不就是你的眼睛么?我去哪里,做什么,从来没有不让他们跟着,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们会把一切都向你禀报,我也想让你知道我每天都在干什么呀。”荀香歪着头笑了笑,“你真以为我傻!”
淳于翌伸手按了一下她的头,口气无比认真地说,“香儿,我从来不觉得你傻。但是我介意那个人,更介意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赠予你。你们的那段过去,我一无所知。这件事就像根芒刺在背,我总觉得不舒服。”
荀香抱着淳于翌的手臂,把脸贴在上面,轻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过去,我们只是见过一次,那之后根本就没有再联系。我是你的太子妃,你是我唯一的一个男人,这一点我很肯定。”
淳于翌的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却仍是强硬地说,“别以为没事,本太子醋劲大着呢!”
“那你到底想怎样,太子殿下?”
“陪本太子好好吃一顿饭就原谅你。”
荀香眨了眨眼睛,“啊?吃饭?在寺里吃斋?”
淳于翌点了点头,目光忽而放远,“今天是母亲的生辰,我本来每年都会独自一个人来白马寺吃斋,今年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你知道吗?”他贴在荀香的耳边说,“这里供奉着我母亲的牌位。”
荀香吃了一惊,“这里为什么会……?!”话说一半,她立刻看了看左右,生怕被什么人听去。要知道,皇后是要葬在皇陵的,牌位更是要放在太庙里面,怎么会在别的……地方?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淳于翌牵起荀香,“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荀香下意识地跟着淳于翌走,走过大雄宝殿外的回形长廊,向白马寺北部的第二正殿走去。第二正殿的后面是一条上山的道路,由两个寺僧共同把守。他们看见淳于翌,不仅没有阻拦,反而主动地让出了路。
荀香在来的第一天听带她熟悉环境的小和尚说过,后山这里是白马寺的禁地,除了住持空禅,谁都不让进去。而守卫的寺僧年纪虽然不大,武功却绝顶高强,一般人无法近身。因此对于淳于翌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后山,荀香颇有些意外。
上山的路修葺得很整齐,虽然每次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但比起白马寺前的山道,却是平缓结实得多。大概因为平日里没有人来往,杂草丛生,还有一些青苔长在照不到阳光的地方。
他们走到顶部,荀香瞬间愣住。如今是八月时节,本不应该出现,却活生生就在眼前的,是一片红艳如霞的桃林。花朵饱满,落英缤纷,犹如早春时节,美不胜收。桃林的深处,似乎有一处人家。
荀香忽然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她在接近什么危险的真相。多年在战场上培养起来的敏锐感觉告诉她,这里本是不该被触碰的一个地方。
走近那户人家,推开院子的柴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养着一窝鸡,角落里有一方小小的菜地。淳于翌上前推开屋子的门,招手让荀香过去。
只是一间普通的房子,摆放着几张简单的桌椅床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直到淳于翌转动桌上的一个烛台,大堂的地面缓缓分裂成两边,露出一个向下的台阶,荀香那不好的预感才算得到了证实。
“这里怎么会有密室?”荀香脱口问道。
淳于翌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一个烛台,率先往下走,“你跟着来就知道了。”
荀香犹豫了一下,见淳于翌的身影已经在楼梯口消失,也连忙往下走。她处在这间屋子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它好像尘封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这个故事,有关皇后宇文云英。宇文云英当年是四海有名的美人,出身显赫,追求者甚众。可她成为大佑皇后一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民间也有很多的戏文,提到这一段。所以,当荀香看见密室里面不仅供着宇文云英的牌位,甚至还有一副冰棺的时候,吓得差点惊叫出来。
荀香尽量控制住声音中的那丝颤抖,“翌,你的母亲……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皇陵里面吗?”
冰棺里面的人栩栩如生,好像只是熟睡。雍容华贵的衣服,精致得体的妆容,还有姣好美丽的五官,还原了那个传说中的美人儿。
淳于翌站在冰棺前面,面容肃穆。他每次来这里,看一眼母亲,好像就能忆起父皇的绝情,皇宫的冷漠。有些恨意,便会如种子一样,再度落进心野里。他恶狠狠地说,“她不会睡在皇陵,因为那个地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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