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坤身体稍一恢复,再度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对吴之策。此次遇刺,表面上看与吴国大有干系。其实他们君臣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始作俑者是晋国。但以陈国的实力此时却不能向晋国发难和挑战。
“今日朝会主旨是商榷对吴之策,诸位爱卿请畅所欲言。”陈梓坤一开口便限定了朝会的主旨。崔博陵和苏放文宾等几位重臣悄悄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位秉性刚烈的君王已经开始学会主动隐忍了,两人早已准备好的劝谏之言已派不上用场。
众人沉寂片刻,最终是文臣首领崔博陵率先开口说话:“君上,老臣以为此时吴国新君即位,正是主少国疑之时,我王可借行刺之名,向吴国发难,试探性进攻吴国。一来陈吴两国从未交过手,可借此机会试探吴国战力,以便以后全面评估三国国力。”
崔博陵话音一落,索超便高声接道:“崔相言之有理,陈国为尚武强兵之邦,一味休养生息会磨了国人的血性和锐气。对吴之战,一是可以攻城夺地,二是可以以战训兵。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众人见索超言谈举止变得文雅许多,不禁会心一笑。
张固等一帮武将更是铿锵应和:“臣等附议。”
陈梓坤面容平和冷静,她缓缓环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了一言不发的苏放和文宾身上。
“苏放、文宾,你们以为如何?”
苏放此时已经思索斟酌完毕,他用冷静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道:“启奏我王,臣尝闻古人曰:潜龙勿用。时机未到,若要强飞,会对大局不利。统一天下所耗时日漫长,非一朝一夕能成。我王有雄材大略,同时也要有坚韧耐力。当此之时,敌不动,我亦不能动。”
索超嗤笑一声,针锋相对道:“暂时不能动晋,我能明白,如何连吴国也不能动?难道我们陈国一直就这么静待时机?苏相须知,我们在积蓄国力,对方也同样如此。如此一直积蓄下去,何时是个头?照我说,不如将这时局搅乱了,乱得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来,对方才会乱中出错。到时陈国也好浑水摸鱼。”
众臣被索超这一番直白粗浅的话说得轰然大笑,他们方才惊讶此人竟突然变得文雅起来,如今见他说不了几句话便露出马脚来,脸上不禁流露出善意的笑来。索超丝毫不放在心上,照样侃侃而谈。
苏放蹙眉沉吟良久,肃然拱手:“君上,索将军所言不无道理。不若这样,臣折中一下:先由微臣去吴国与吴王交涉,索将军则率三万轻骑陈兵边境,若吴王不给臣一个合理的交待,再由索将军出兵讨伐。”
文宾已思索成熟,他神色肃整,胸有成竹地接道:“臣可率领十万边军前去陈晋边境,威慑晋国,使其不能出兵援吴。”
郑喜也朗声补充道:“我们可边打边谈,苏相初谈要漫天要价,坐等对方坐地还钱,谈不拢便将索将军出兵讨伐,然后双方再谈,如此缠磨得吴国君臣没了脾性和耐心。便是我们抛出底价之时。”
陈梓坤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阵波动,她隐约看到了一丝亮光。她端坐在案前,手指轻轻叩击着桌案,沉吟良久,便断然做了决定:“此事须双管齐下,兵事由文宾索超拟定,邦交由苏放郑喜全权做主。”
“臣等遵令。”众臣齐声作答。
“散朝。”
建元三十一年冬,陈国外相(专司邦交之相)苏放和郑喜一起出使吴国,以陈王在新河被刺之事为由向吴王要十五城做补偿。消息一经传出,吴国朝野议论汹汹,愤慨不已。双方初谈不拢,三日后,索超率五万精骑飞驰陈吴边境,旬日之间,陈军接连攻破淮州汉州等四座城池,吴王焦急万分派特使向晋王求救,恰在此时,陈国另一名大将文宾率十万精兵屯兵边境,虎视眈眈以待晋军。晋国君臣计议多时,最后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他们一方面安抚吴国特使说会尽快出兵,另一方面则以种种借口拖延出兵。三方从十月一直僵持到十二月初,其时,晋国西北部发生重大雪灾,晋王一时无暇顾及陈吴之争,出兵之事不了了之。吴王被逼无奈,只好交割十座城池于陈国。
陈吴两国事毕,晋王特使便到了易州。这年的十二月底,陈王的宠臣郑喜迎娶了晋国王子。婚礼办得隆重无比,易州的百姓纷纷冒着严寒涌到王街前去观看威严肃整的仪仗队。暮色降临之时,易州街头万盏风灯齐亮,锣鼓震天彻地,十里长街上车水马龙,火树银花,一片锦绣灿烂。
云鹤居中,萧舜钦迎着夜风独立廊下,看着半空绚丽绽放的烟火默然不语。
乐山悄悄走上前来为萧舜钦披上一件大氅,轻声劝道:“公子,天冷,您还是进去吧。”
萧舜钦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仍然站着不动。
乐山嗫嚅着唇,正要再次开口。就听萧舜钦飘渺低沉的声音传来了进来:“陪我出去看看。”
“哦?”乐山压下心中的惊诧,回头示意乐水跟上,主仆三人收拾停当,一路慢慢悠悠的朝拥挤不堪的天街上走来。这条街是城中最宽阔齐整的大街,两侧住的多是高官贵胄,从早到晚,一直车马喧嚷。又因着直通王宫广场,故被人们称这天街,又称王街。
三人艰难的走了一小段路,就见人群如潮水一般向前方聚集而去。
乐山忙扶着自家公子,生怕被人挤挨。乐水拉着旁边匆匆而过的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大哥,前方有何热闹可看?”
那位中年男子一脸兴奋的说道:“快去看吧,我们的女王带着她的新宠来天街观灯了!”
乐水心下猛地一沉,飞快地看了萧舜钦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谁知旁边又有人好奇问道:“女王身边又换人了?”
那男子嘻嘻一笑:“早换了,我给你说……。”一帮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得热火朝天。
乐山十分不满的看了这群人一眼,小声嘀咕道:“公子,咱们走吧,别听他们瞎说。”
萧舜钦款款迈动脚步,那萧索落寞的身影渐渐融入了如潮的人流中,他脸上的阴影深深地隐藏在夜色之中。也许,有那么一天,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些市井百姓的口中,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会和那些人共同拥有一个称号:男宠。这个念头让他万念俱灰。
乐山为了安慰自家公子,勉强笑着说道:“公子您看,这陈国的变化真大,六年前我们初来时,这条街一到夜晚便静悄悄得没个人影,再看看如何这繁华气象。可媲美当年的大梁了。”
萧舜钦牵牵嘴角,脸上逸出一缕苦笑,陈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这个人又何尝不是!一想起她,萧舜钦的心便不由自主的一阵揪疼。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再进宫。自从那次探视归来,陈梓坤非仿佛将他彻底遗忘了一般。连对吴国用兵这样的大事也不曾让他参于。
转瞬间,建元三十二年的春天来临了。大地苏醒,河冰化开,浩荡的春风吹绿了陈国的山川原野。沉寂了一冬的国人又开始沸腾起来。春日大朝会上,陈王连发诏令,前三道全是关于兴修水利的诏令。
由谢善兼任河渠令,并广招天下水工能才,征发几十万民壮前去魏地修筑河堤,开凿沟渠。
陈国庙堂的种种动向全部传到了晋国。晋王同朝臣们商议之后,最后断然决定:“今年先不修河渠。”他们的理由如下:兴修河渠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聚集几十万民夫,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发生暴乱。更何况,大河也不是每年都有水患问题。有时一连几年甚至十数年都是风调雨顺。晋王的决定很快便传到了陈国朝臣的耳中。这些大臣不禁犹疑起来,朝会上,苏放忧心忡忡的提出问题:“君上,晋国如此做为也不无道理,治水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而且短时间内未必见效。一旦事情有变,晋国趁火打劫,陈国又当如何?”
陈梓坤微微一笑,如金石一般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苏卿所言极当,但,本王之意却是:若要富国必须先富根基,陈国先前为国土贫瘠狭窄所限,一直不能大出天下。如今得了中原膏腴之地,解了陈国之忧。但中原之地向来河患迭生,非涝即旱。若要旧魏之地彻底化入陈国,必须要疏解大河之患,开凿河渠。此次要虽然要耗费国力民力,但陈国尚能支撑。至于怕引起民乱,本王以为只要举措适当,还是可以避免的。”
苏放忧容仍在,拱手再问:“晋国之事,我王如何处置?”
陈梓坤神色飞扬自信,一字一句地说道:“本王不轻言战事,但也不惧兵戈。他要战,本王随时奉陪。”
大殿上一阵岑寂之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山呼:“我王英明。臣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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