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黛檬就被九爷呵痒给闹得醒了过来。

　　“别闹，我还要睡。”黛檬裹着被子就把头埋了进去，困得不行还得躲闪着九爷的魔手。

　　“还睡什么啊，”九爷被小猫儿样的黛檬逗乐了，“今日可是要向皇阿玛、皇玛母和额娘请安的，你若是困乏也得熬过了今日。日后你想什么时候起床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黛檬总算也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情不愿地起身，“日后除了每月初一我按时进宫给额娘请安，其他日子再也别想我早起！当姑娘的时候是被额娘念叨着，当媳妇了还能被丈夫管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还有，你明知道今日要起大早，偏偏昨儿个大半夜的还闹我。”

　　“爷还管不了你了？”九爷帮黛檬穿戴好衣服，期间也没少这摸一把、那揉一下的，“真真是个懒姑娘，若是你肯早起来片刻，现在还能泡泡温泉水。爷每日让玉泉山送来温泉和普通泉水，温泉是给你泡澡用的，普通泉水是煮来泡茶的，还不快谢谢爷。”

　　“你倒是懂得享受。”黛檬打了个呵欠，今日如何也来不及泡温泉了。

　　“爷还不是为了你？”九爷吩咐下人进来，边看着黛檬洗脸、边在何玉柱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洗漱，接着吩咐人摆膳。

　　“难道全然为了我，就不是为了你自己？”黛檬洗过脸方觉得清醒了些，让话梅给她梳头。还没忘记在九爷的话里挑刺儿。

　　“我说，”九爷洗漱之后，想起来一茬，“你就从来没唤过‘爷’。怎么着，打算就这么‘你’啊、‘我’啊的跟爷说话？”

　　“你不乐意？”黛檬歪着头看他，有些凶狠地问道。

　　“乐意，”九爷看到自家福晋色厉内荏的小模样更加乐呵了，“爷乐意还不成吗？得，我乐意。我以后在你面前也不是非说‘爷’不可。只是在皇阿玛跟前你到底得注意着些。他就是看不惯我，我也不耐烦花那些心思去讨他欢心，不就是觉得我与民争利吗？真是。皇阿玛要是今日跟你说什么，你都乖乖的，听到了没？你那小脾气，也就我受得了。”

　　“你昨晚上都念叨我一百来遍了，”黛檬朝九爷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转眼看向镜子里，水银镜子里映出的是话梅给她梳头的灵巧手指，黛檬觉得挺赏心悦目的，她对九爷说道，“我统共能看到皇阿玛几次啊我？除了今日，也就年节下能看到他。就算日后带我们出去围猎、南巡什么的，我也老老实实地躲在自己的马车里和帐篷里，这还不行吗？”

　　“你乖乖的，就比什么都好。”九爷觉得黛檬鲜活了一些，不再是过去旁观的态度，对待他也亲昵了许多。

　　到了时辰进宫，九爷先带着黛檬给康熙行了家礼，康熙这回倒是把九福晋看了个仔细，虽说选秀时候表现得很一般，但看起来倒像是个齐全孩子，康熙觉着该告诫的依然一句不拉地说了出来：“老九家的，九阿哥是个不学无术的，朕也不耐烦管他了。你既然嫁了他，日后就要多为他着想，让他少做些蠢事，多帮忙兄弟。你也不能再像当姑娘时那样不学无术、随心所欲。再有，太后和宜妃你也要总进宫来请安，替九阿哥尽孝。以后跟妯娌们来往也要尊敬嫂子、爱护弟妹。可能做到？”

　　“是，谨遵皇阿玛教诲。”黛檬十分恭谨、略显死板地应承，绝不多说一句话，被康熙忽视比被重视的好。

　　“九阿哥，”康熙本打算告诫九福晋之后再安抚她几句，可九福晋这么俊的模样却没有丝毫灵气，康熙便没了耐心，又对着躬身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儿子说道，“你的那些活计朕管了太多次，既然你就是不喜欢读书上进，四贝勒又总说你可堪造化，朕就命你十日之后到户部当差。好了，你们两个下去吧。”

　　“是。”两人应声后倒退着离开。接下来到了太后处，又是一番行礼。太后面相忠厚，自也喜欢忠厚相的丫头。黛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那一型的，所以并不得太后眼缘。太后平淡地赐了些东西，两人再度行礼离开。接下来到了宜妃的延禧宫，宜妃倒是十分开心，对着九阿哥好一番亲热，但也没冷落了黛檬。

　　“黛檬，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你既然嫁给了我们九阿哥，以后就要夫妻同心。”

　　“是，额娘。”黛檬恭敬有余、亲切不足，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决定照搬对待皇阿玛的那一套，低着头不多看，额娘不问就绝不多说一句话。这总能称得上恭敬了吧，等到以后两人熟悉了她再表现得活泼些逗宜妃开心就可以了。

　　“你这个丫头，”宜妃不喜黛檬，一是因为她是胤禟自己挑选的，二是因为她不懂得奉承，就好比现在，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比起胤祺福晋差多了，可宜妃终究是给了胤禟面子，她亲热地问黛檬，“可是怨怪额娘先让皇上赐了庶福晋给胤禟？你也不想想，自打你选秀进宫这一路上出了多少风头。额娘虽然看似打了你脸面，但好歹也平息了众人对你的嫉恨不是？”

　　“额娘说的是。媳妇不敢嫉恨。”黛檬这话至少有一大半是出自真心，有了完颜氏这么块试金石，黛檬要仔细瞅瞅九爷的承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还是口不对心，”宜妃看着老九媳妇自打进了延禧宫正殿就一直头也不抬也不拿正眼看她，不是故意表现委屈给胤禟看还能是什么？果然是个心大的。宜妃叹了口气，面带怜惜地说道，“胤禟都跟额娘说了，你们既然有小时候的情分，也该早早告知额娘才是。如今额娘好心办了坏事，连胤禟都给我好几天脸色看。”

　　“额娘说笑了，”九爷连忙接口，他看得真真的，额娘从头到尾对待黛檬的表情都是假的，特别是这句话里就设了几个套等着黛檬钻呢，他哪能让黛檬陷入两难，于是接过话头自己分辨了一句，“儿子可不敢给额娘脸子看。额娘也是出自好意，儿子谢额娘还来不及呢。”

　　“黛檬”，宜妃此刻却不理会胤禟，只盯着沉默的黛檬开口道，“你若是还不肯原谅额娘。胤禟就真真要怨恨我了。”

　　黛檬瞥了九爷一眼，发现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里似有深意，可惜她没读懂。兵书有云：一动不如一静。那她还是安静不说话好了。她不曾对宜妃赐妾的举动多想啊，不是所有的婆婆都会这么做吗？怎么宜妃偏要说她怨怪呢？她和九爷之间是有契约束缚的，那些小妾不过是膈应人的东西，却并不值得上心。最重要的是，宜妃的这句问话怎么回答都不可能正确，她若是说她原谅了额娘那就代表过去曾经怨怪了额娘，若是说她不原谅，得，她今日就别想安安稳稳地出宫了。

　　宜妃没等到黛檬的回答，心下更加不喜，她觉得儿媳妇就是故意在第一次入宫请安的时候给婆婆脸色看呢，于是声音也变冷了，语气也没那么亲昵了，“黛檬，皇子大婚前要有侧福晋或庶福晋，这也是祖上的规矩。你既然嫁进了皇家，还是把脾气收一收，常常约束自己比较好。而且我看完颜格格还算不错，若是早些有孕也可以抬了做侧福晋。”

　　“一切由额娘做主。”黛檬说的轻松，可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为了个完颜氏，她并不怀疑九爷的承诺。只是婆婆跟儿媳是不是天敌？宜妃就这么点儿不顺心，就拿侧福晋、庶子说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不发脾气啊？对了，搁四福晋身上就能忍住不发脾气，她是个胸怀广阔的，德妃赐给四爷一个格格，她就领回家去一个。

　　“额娘，”九爷心里不舒畅，他前几日给额娘的孝敬都是白做了，额娘半分都不曾体谅他的心意，也对，额娘最忌惮的就是做儿子的被儿媳妇拿捏住，所以过去才拼命地打压五嫂，直到现在五嫂无子无宠她才把五嫂拉拢了过来，她难道也想这么对黛檬吗？九爷烦躁起来，语气就略有些僵硬，“不是说好了，不拿那些侍妾说项？我这辈子的嫡妻就只可能是黛檬一个人了，你偏偏让她不能开怀。我还盼着嫡子呢。”

　　“你不用替她来跟额娘顶嘴，”宜妃冷哼，这个老九从来就不懂得给她长脸，她自然想要找个可心的儿媳妇，九爷偏偏又自个儿拿了主意，之前连过问她一句都不曾，这个黛檬若是一直得宠就不能长久的留着。宜妃想通之后顿时笑得艳丽非常，语气却带着讽刺挖苦，“谁家爷们没几个通房侧室，就你家福晋身子娇贵，说了几句就不能生了？若是如此，额娘趁早帮你挑几个侧福晋，想帮你生儿子的要多少有多少。我就没听说过谁离了谁就不行了。”

　　“额娘，”九爷越发不耐烦，一直都是这样，额娘只顾着自己的谋算，把他和五哥都当做了棋子，他早就不该有期待了。九爷一不耐烦，说话就少了几分避讳，“您不是早早答应儿子了吗？怎么就改了主意？五嫂因为什么流产的，额娘心知肚明。这回连儿子大婚，五嫂都没能过来陪陪黛檬。额娘，是不是您所有的孙子都是从下贱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您才甘心？”

　　“你这是跟额娘唱反调了？”宜妃收起了笑容，用力一拍桌子，似乎气得不轻，可凤眸里的精光一闪而过，她逼问着胤禟，“你五嫂至少还懂得在我面前恭敬顺从，你看看你福晋，自打进来之后开口说过几句话？落得个不孝、没有教养的名声，她就能在妯娌面前抬头了？”

　　是不是每个做额娘的都要掌管着儿子的后院才能安心？九爷突然就有了一丝明悟。他曾经以为额娘和德妃娘娘是不同的，前世每当看到老四被德妃娘娘捏在手心里却不敢吭声的时候，他都会暗自开怀。可如今轮到了自己。是不是只有他府里的女人众多，且他雨露均沾，额娘才会觉得地位安稳？就像前世的时候一样。前世他不曾爱重黛檬，于是额娘也不曾为难黛檬，还时常劝着自己去正房休息。原来，额娘要的一直都是能够帮她争宠固宠的儿子，只有能够帮她做到这点的儿媳才是好儿媳，不然她永远不会看上眼。

　　黛檬不太会处理这类问题。每个古代的宗室媳妇都是政治家，她们需要处理好婆媳、妯娌、小姑子、大伯子之间的所有问题。黛檬如今想一想，古代女子的智慧真是她拍马不及的。但是让丈夫和婆婆因她不睦？貌似不大好。宜妃没养过她，也没养过九阿哥几天，黛檬真没办法突然之间就对宜妃升起孺慕之情。左不过因为宜妃是九阿哥的生母，她能够做到迁就婆婆、避让婆婆、孝顺婆婆。不过凡事都有限度，婆婆往儿子屋里放小妾，她连表示不喜、伤心的权利都没有吗？难道这才是古代媳妇孝顺婆婆的真谛？

　　黛檬当然知道，自己这个性格即便是在现代也十分不讨喜，谁不想找个孝敬长辈、凡事恭顺的儿媳妇？可是在现代的时候，妈妈告诫过她，到未来婆家不想做和不会做的事情就不要做，因为只要你做过一次，婆婆就会记在心里，以后你不做了，婆婆自然心里不舒服，反倒不如一开始就真实面目示人。反正她黛檬本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要是未来婆婆看不惯她大不了不结婚就好。

　　黛檬一向把亲妈的话奉若圣旨，她的自私贯彻始终。在现代社会她总有不结婚的权力。

　　可是到了清朝，成为被皇帝栓婚嫁给皇阿哥的满洲贵女，黛檬再没有说不的权利，她此时能做的、或者说必须做的，唯有孝顺二字。大婚九日是回门的时候，如今她阿玛、额娘还在京中，他们要等到看着女儿回门并且确认她生活安好之后，才能放心回家。黛檬不看重名声，可她不能不看重阿玛、额娘的名声，如果黛檬不孝的名声透露出一丝半点儿，为难的就是她的阿玛、额娘了。如今在黛檬的心里，阿玛、额娘和现代的爸爸妈妈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一样的。

　　看看，多憋屈，一旦你心里有在意的人了，就无法再自由自在。好在黛檬也心甘情愿。利大于弊，人生自始至终就是一项接一项的选择，她需要做的不过是趋利避害而已。黛檬最期望的是能够在规则内让自己尽可能的痛快，所以她对于试探底线这件事一向十分热衷。

　　黛檬没忘记此刻还在延禧宫里，婆婆还在生气，她果断地起身，直挺挺地跪在宜妃面前道：“额娘息怒。是媳妇蠢笨，不懂得怎样才能使额娘高兴，这才说话说得少了一些。”

　　九爷彻底不冷静了，他跨步到黛檬跟前，伸手扶起她。他的黛檬不是不能跪，拜堂时她跪过、拜见皇阿玛、太后、额娘的时候也跪过。可是就是现在这一跪，让九爷心疼了。其实，做人媳妇的为了平息婆婆的怒火下跪，是天经地义的事，九爷看着谁跪下都没有过触动。为何此刻觉得难过，九爷说不清楚。

　　下跪本身不算什么，但是配合着黛檬此刻虽极力隐忍却到底没能忍住的委屈表情，连宜妃看着也不怎么舒服。但宜妃更多的是愤怒，她觉得，这是儿媳对她的挑衅。

　　“罢了，你们两个回去吧。”宜妃决定晾着九福晋，没有她的支持，郭络罗氏就不会全力协助胤禟。胤禟即将当差，想来他很快就会明白家族支持的重要性，慢慢地也就明白光剩个名头、京中一点儿势力都没有的妻族是不值得看重的，然后他就会回头对她认错。胤禟总会对他福晋冷下来的，到时候看她怎么整治这个敢不奉承她、不依从她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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