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回到庄子的时候,看到庄子前突兀地多出好几辆华丽的马车来。这些马车十分的宽敞华丽,华盖折羽,粉色流苏。驾车的都是三十多岁的媳妇,并没有随主子一起入内喝茶,看起来有规矩得多。
小渔认得最前面马车上那个赶车媳妇,是吴大成家的,驾车技术很好,能把马车驾得又快又平稳,老太太每次出门必点她的名。看到这,小渔低头一笑,知道老太太到了。而新大夫人薛氏向来对老太太是亦步亦趋的,不用说,薛氏也一并来了。
进了院子,小渔马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整个院子弥漫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氛,隐约有说话声从正厅里飘出来。
这个院子,正中央的明间是正厅,紧挨着正厅的是东西次间。东次间可以用作会客的小客厅,临窗有一个大炕,摆上炕桌后也可作用饭的地方。西次间则是卧室,是自家姑娘住的地方。
此时的正门门外,左右分列站了两排人。一排是腰圆膀粗、身体强壮的仆妇,有六七个之多。另一侧是三四名丫环,还有几名婆子。那些仆妇她认得,她们都是薛氏的人,只听薛氏的话。只要一声令下,那些仆妇们便如狼似虎般把娇弱的丫环拖出来,一顿板子,不见血不收手。因此,整个梁府上下没有不怕她们的。
一般情况下,这些仆妇很少出动,出动的时候,就是有大事件发生的时候。
小渔走到丫环婆子的那一排,站定,眼睛朝正厅里看去。
正厅里挤满了人。正中央的贵妃榻上,端坐着一位头发半白,略显富态的的老太太。一身深青暗花纱袍,或许是考量到城郊气候不同于城里,她的上身加了件沙蓝潞稠褙子。或许由于常年向佛,老太太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感觉。如果细究的话,就会发现她那微抿的唇边,透出一股威严来。
在她的身侧,站了两个人,一个是贺妈妈,另一个则是她跟前最得力的丫头紫珠。
在老太太的下首,面对面坐了两个人。左侧是新夫人薛氏。薛氏三十多岁的样子,十分的美艳动人,三日喜庆未过,她依然一身的红色的绣花罗裙,云鬓高挽,有规律地插了几枚簪子,非但没有凌乱之感,反而显出一种与二太太不同的高贵气韵来。她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端庄大方,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就是梁府的当家主母。只是不经意微蹙的眉宇,堪堪显示出她的内心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丫环,与她形影不离的柳杏。
薛氏对面右下首坐着的,不用说就是二太太周氏了,崔妈妈紧随其后。
在正经主子面前,姨娘是没有座位的。所以,陈姨娘只能站着。
然后,小渔看到了自家姑娘。梁婉清坐在了薛氏的下面,隔了一个座位,暗暗显出一些距离。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受伤的左手放在腿上,右手轻轻覆在上面。那串扯断的翡翠珠子已经被心灵手巧的丫头穿好,重新挂到了她的右手手腕上。
而这个时候,梁婉清似乎发现了小渔,正把目光朝这边投过来。小渔暗暗点了一下头,意思是说,姑娘,你交待的事情我已办妥。然后,她看到自家小姐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很满意。
走了进去,站到自家姑娘的身后。小渔的心里却难掩一丝惊疑。这是她平素熟悉的梁府三姑娘吗?
内室密谈,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梁府三小姐缜密的安排,隐露的锋芒,尤其是她对那位行走乡里、油腔滑调的铃医利诱胁迫,将对方制得服服帖帖的时候,她就开始另眼相看这位她服伺了十年之久的梁三小姐。说实话,她实在很难将面前这位看似柔弱,实则让人不容忽视的姑娘与印象中那位性子冲动,任意妄为,行事鲁莽的三小姐联系起来。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较之以前那位,她似乎更喜欢面前这位。
人常言,人只有历经劫难,大喜大悲之后,才会有大彻大悟。如果自家姑娘是经历生死,幡然顿悟的话,那她似乎更喜欢如今的三小姐。
至少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跟着这样一个头脑清醒、明辨是非的主子,总比跟着一位糊里糊涂,把自己的一生也弄得糊里糊涂的主子好得多吧?
至少能让她看到希望。
她并不希望像春晓那般,使尽手段,去做一个陪嫁丫头,然后达到成为姨娘的终极目标。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脚踏实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由于站在门口处方便主子传唤,所以里面的说话声十分清晰地传了出来,整个正厅都飘荡着二太太清脆明丽的声音,间夹带着一丝得意。
整件事件,二太太是目击者,所以最有发言权。她扬着尖尖的下巴,神色有些冷峻。令人意外的是,她并不像方才那般,对着春晓厉声指责,而是以她所特有的柔软的语调,不急不缓的语速,极尽细致地将她所看到的事实一五一十地描述一遍。
她最了解老太太的性子,知道老太太注重的是以理服人,最不喜以势压人。
但是,她这话也说得极有技巧,听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二太太有意无意地把整个谋杀事件引到幕后主使之人身上,暗寓春晓背后一定有主使之人。
正厅里有一半人的目光已经落在新夫人薛氏的身上,谁都知道春晓与她身边的大丫头柳杏的关系。但此时薛氏脸上一派平静,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而柳杏则是一脸漠然。
此时的春晓,再不像之前应对二太太那般无动于衷,看到上头坐着的薛氏与柳杏,她的心更定了。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老太太,道:“老太太,二太太只是看到表面现象,就对奴婢妄加指责,随意给奴婢冠个轼主的罪名。奴婢冤枉,其实奴婢一直是三姑娘的贴身侍婢,知道三姑娘皮肤细滑娇嫩,最受不得蚊叮虫咬,所以,奴婢一直随身带着清凉膏,每晚必给三姑娘擦拭手脚与脖颈处。今天,奴婢回来的时候,见三姑娘睡在榻上,帐幔未放,奴婢心疼姑娘,所以取出清凉膏给姑娘擦拭,不想被二太太撞见,居然说奴婢要谋害姑娘,望老太太明鉴。”说完,竟真的从身上取出一瓶清凉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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