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竹马青梅
眼前所见,透过绿色竹尖,是一片将要逝去的蓝,接壤的是一抹余晖落日红,更像画卷。
许是怔忡所致,有那么一瞬间,新阳看见了一缕紫色。
不是紫竹的竹竿,不是它的叶脉,而是另一种炫目的紫。
她想,那应该就是蓝天和夕阳合在一起之后的真实样子。
想到“合”二字,她的脸颊马上绯红滚烫。
是的,彼时的他们,觉得自己本是不完整的,是半个,只有两个人合在了一处,才是完整的一个人。
她娇喘不迭,几乎完全打开了自己,想着,这辈子,跟定了这个与她竹马青梅的男人。
然,关键时刻,他停了下来。
他紧紧地拥着她的身子,仿佛抱紧一块珍宝,“我要名正言顺地拥有你,而不是现在这样。如果现在这么要了你,那不是爱,是一种玷污。”
郑重其事地表达出了他的爱,这隐忍令她吃惊又欣喜。
“那,你去跟父皇提亲吧!”搂着他的脖子,她娇羞无比地说出了女儿家最不该说的话。
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好。我去求皇上,求他把你下嫁给我这个小侍卫……”
她便伸出葱指,遮住了他的嘴巴,“不要说自己是小侍卫。你就是你,是我爱的男人。而我,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个爱慕你的小女人……”
“男人”,“女人”,这样的词汇从她的口中蹦出来,且是带着情愫和欲念的,听起来有些惑人。
他不禁又动情了,却只能紧紧地拥住她。
之后,他拿出一只玉镯子,戴在了她的细腕上。
“为什么会有一滴血?”她端详了好一会,看见了上面的血滴。
“因为爱。”他只答了这么三个字。
她便不再问,不停地摩挲着镯子,使它融入她的体温。
“答应我,这镯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来。”他轻声呢喃着,仿佛碎念咒语。
“嗯,我答应你,即便我死了,也会让它陪我躺在棺材里。”她毫不忌讳地承诺道。
这令他万分感动,更紧地拥住了她的身子。
那天,他们就那么无所顾忌地抱着,虽然没有再做过格的事情,却把彼此烙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在东楚国的日子,新阳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时候有人去了紫竹林,看到那一幕,将此事传扬出去,公主的名节一定坏了,那么,父皇是不是就得把她许配给他了!
事实上,那天没有一个人看见他们袒裎相拥。
而就在第二天,他准备去向皇上请求、请皇上把她下嫁给他的时候,却得知了她将要和亲东楚国的噩耗。
至今,她仍不愿回忆当时的心情。
晴天霹雳?
不,不够确切。
那是漫天的绝望,是想死都死不成的无奈。
……她是公主,是皇室成员,身上同样背负着家国的重担。
如果她宁死不从,想来父皇会顾念到她的死活而遂她的愿。
可和亲诏书已经下了,如果她不去,苍域国就是悔婚。
而东楚国,虽然不及北方的辛狄国那么幅员辽阔,却是新兴起的一个富庶国家。
若是因为和亲这等事情得罪了对方,势必会在东方树敌。
这种敌人平素看不出什么,一旦苍域国面临内忧或者外患之际,他必定会蠢蠢欲动。
这些道理新阳都懂,遂,没用父亲着人劝说,她便妥协了。
她到死都会记得那个人最后看过来的幽怨眼神。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妥协,其实是一种放弃。
放弃了爱与被爱的权利,也放弃了青梅竹马的爱情。
没料到的是,在东楚国的日子加剧了她的煎熬。
“哭什么哭?丧气!”当宣泄过后的池重看见她的泪痕时,竟然粗暴地吼了这么一句。
她吓坏了!
从小到大,父皇宠她如宝,而那个人,更是对她无微不至到事无巨细。
可是,眼前的陌生男人娶了她、要了她之后,却还用这种不耐烦的口吻吼了她。
遂,她的眼泪便更多了,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落着。
令她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池重竟然恶狠狠地甩过来一巴掌。
“丧门星!”扔下这三个字,男人提上裤子走了。
池重是个夜夜都要行。房的人,且花样繁多。
要命的是,他十分粗鲁,从不考虑她的感受。
在各种屈辱的动作下,她觉得自己就是他弄回来的工具,不要说爱,就连一分一毫的怜惜都不存在。
渐渐的,她彻底灰心了,整个身心在一点点坍塌。
可就在她将要失掉活下去的勇气时,她怀孕了。
肚子里孕育着的小生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力量。
她开始笑了,觉得活着有滋味了,也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而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也令池重对她不再那么不管不顾。
夜里,他不再出现在她的寝宫。
她知道他闲不住,也有宫婢偷偷在传,说他夜夜宠。幸不同的女人,夸张的时候,一个晚上要好几个女人同时伺候她。
反正她是无所谓的……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因此也就谈不上伤心难过。
后来他连白天都很少来见她了。
有一次,他说漏了嘴,原来他不来看她,是讨厌她那个臃肿的肚子。
难道他不知道她变成那样,都是他的杰作吗?
可新阳还是一点都不伤心,心里想着,最好他永远都不要来。
再后来,儿子出生了。
望见孩子的第一眼,新阳欣喜若狂……这孩子竟然长了一双那个人的眼睛!
天啊!
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
孩子明明是池重的,长得却不像他,除了大部分五官都继承了她的漂亮之外,那双眼睛,像极了那个人。
新阳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一种补偿,补偿她为了家国而牺牲掉自己的幸福。
她从老皇帝那儿争取来了贴身照料孩子的权利,每天看着孩子的眼睛,就好像看见那个人一样。
而池重,却再也没有碰过她的身子。
这让她有些窃喜。
事实摆在那里,她对他没有分毫的喜欢,他不来找她,倒是省掉她违心曲意逢迎的麻烦,且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她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了。
当然,各种流言不停传开。
先是在宫里,有传言说苍域国公主、尊贵的太子妃,自打生完小世子之后就再也不受太子宠。爱,全是因为她因循守旧,固守苍域国女人的“假矜持、真矫情”,在榻上作“圣女状”,不管不顾太子的感受,以至于太子最后伤透了心,再也不要她了。
后来,有一个夸张的版本传到了东楚国民间,说的是太子妃生过孩子之后,在坐月子期间竟然长成了“石。女”,是再也不能跟男人行。房。事了,遂,太子只得好生供养她,却不再宠。爱于她。
这些流言蜚语终究还是传到了新阳的耳朵里,但她不以为意。
于是,在每个公开场合,东楚国的子民都能够看见他们的太子妃满面微笑、高雅端庄地站在太子的侧后方,确有一股子能够母仪天下的风范。
久而久之,流言自破,人们对这位大国来的太子妃竟渐渐有了好感,而不是像当初那样,极尽可能地毁谤。
这些好的坏的,新阳都不在乎。
她只想把孩子好好带大……已经失掉了那个最宠爱她的人,她得把她最宠爱的人照顾好。
也许同样因为儿子的缘故,池重乃至于整个东楚国皇室,待她都还算可以。
即便在父皇驾崩之后,他们的态度也未曾有过太大的变化。
而这次省亲,还是池重主动提出来的。
起初,新阳有点感激他……本来没有参加成父皇的国葬就很是令她遗憾,连周年祭都没能参加,更是让她觉得自己不孝。能够借着省亲的机会回来祭拜一下父亲,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然,回到苍域国一段时间后,她终于明白,他主动陪她回来并非出于好心,而是有天大的阴谋。
……他想在自己登基之前,伺机夺取苍域国的皇帝宝座。
新阳得知这些之后,打心眼里更加讨厌这个贪婪的男人。
回来这么久,每个晚上都要遭受他的摧残。
尤其最近,因了没能完成他交付的篡位计划,他在每夜要她的时候,还会夹杂进各种打骂。
她明明可以喊叫呼救,却咬紧牙关不出声,任由他像个野兽般在她身上肆虐。
是害怕别人笑她吗?
不!
无论如何,她要让他相信,她过得很好。
听闻,他都三十岁了还是没有成亲,这让她担忧不已。
难道因为她伤了他的心,他就对女人和家庭失掉了信心吗?
不行,她得让他恨她,然后,去找一个更适合他的姑娘成家立室。
想到这些,新阳不禁阖上了眸子,有一滴泪珠,从眼角沁出,滑落到鬓间。
“适逢当初年少时,
君心待我如秋池。
流年终至容颜老,
我念君心梦已迟。”
随口念出一首诗,到最后,竟哽咽难当。
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已经泪湿,却不想去擦拭。
和亲至今,一直忍耐有加,此时终于卸掉了沉重的面具,她要娇纵一刻。
就在新阳情绪几乎崩塌的时候,有脚步声传入耳中。
她以为是宫婢拿着干净的鞋袜寻了过来,赶紧将锦帕覆在脸上,蘸干泪痕。
心里正感叹宫婢竟能找到这里,脚步声已经消失在身侧。
她还是躺着,望着他,像当年那样。
他与她对视,深沉的目光,一如曾经。
终于,他率先开口说话。
“还是那么顽皮,鞋子也不穿,幸好没有扎到脚……”声音闷闷的,透着宠。溺。
新阳的眼泪顿时如大雨倾盆,“盛哥哥……”
丁胜看见她的泪水,马上慌了起来,“别,别哭……”
想用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拭,蓦地想到刚刚弄脏了,便又局促地缩回手。
新阳只傻傻地看着他,泪水四溢,脸上满是积攒良久的委屈。
方才不是想过要让他认为她过得很好吗?
怎么一看见他,就抑制不住泪水了呢!
这样的表现,如何能让他相信她过得好!
“乖,别哭了……”他依旧用这种口吻,只是,遏制住了拥她入怀的冲动。
她“嘤嘤”地哭了一会,终于止住。
“怎么没有婢女伺候着呢?嗯?”说着,拈起她的裙摆,搓着上面的一块泥土渍,“连鞋袜都不穿,不知道自己畏寒吗?再着了凉可怎么得了……”
絮絮的样子,像父兄。
新阳又扁了扁嘴,“盛哥哥……”
想说什么?
不知道!
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喊他一声。
“嗯。”他应和着,“要走了,是不是?”
语调苦涩。
正是因为得知她要回东楚国,他才心情压抑,来御花园散心的。
没料到,竟在这里……在他们曾经的圣地,遇见了他心爱的她。
她和亲远嫁之后的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她已经是别人的了,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再去想她。
他命令自己,放开心底的她,不去打听她的消息,不去想他们的过往,就把这个人、这段情都尘封在记忆深处。
然而,当他远远地看见她躺在木椅上的时候,整个人都震得不好了。
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想法是逃走。
走,远远地,别让她留在视线里,毕竟相见也改变不了什么,徒增伤悲。
可他的双脚定在那里,无法挪动分毫。
待到可以行走,却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木椅。
他听见她怅然朗诵的那首诗,那是在多么失望、痛楚的心绪下才能做出来的诗句!
读完诗,她在哭,他知道她在哭。
原本还矛盾挣扎的心便彻底稳定下来,他决定到她身边,他必须要跟她见这一面。
遂,上前来,强压住内心的澎湃,给她擦脚,若无其事地说话。
天知道他已经多么努力地遏制着自己的双臂,他是多么想把她紧紧抱住啊!
尤其是在这个熟悉的地方,他们曾不止一次地相拥。
“盛哥哥……”新阳又柔柔地喊了一声,足以把丁胜的心融化。
“公主……”说出这两个字,心情更加复杂。
从小到大,他从不唤她公主,而是“丫头”。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孩。
而他,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这个粉团一样的小东西。
当初,先帝要为自己的掌上明珠寻一个贴身侍卫,便在宫内侍卫中进行筛选。
谁料到,不管皇上选择哪个人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卫,她都会大哭不止。
几乎所有侍卫都选了个遍,还是没有能够令公主破涕为笑。
直到她的大眼睛忽闪着看见了丁胜,先是一愣,随后,“咯咯儿”地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丁胜,不知道这孩子身上究竟有什么魔法,竟然能够令公主如此开心。
皇上可不管那些,只要自己的女儿高兴,一切都不是问题。
遂,龙颜大悦之下,当即便下旨,让丁胜成为新阳公主的贴身侍卫。
这在整个苍域国的历史上都是罕见的。
史实记载,最年轻的侍卫是十六岁,时间大约在百年前。
而丁胜,年仅十二岁就成为皇室成员的贴身侍卫,这着实令丁胜风光一时,他的风头甚至远远盖过了当侍卫长的师父。
除了知道他是侍卫长的徒弟,所有人对他的身世所知无几。
包括他师父本人。
三年前,侍卫长在宫门外见到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彼时,小丁胜正在跟一条狗抢食。
恶狗自然不会礼让弱小的少年,凶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换做任何孩子,即便再饿,遭遇被恶犬撕咬的状况,想必定会吓坏了。
少年丁胜不仅没有惧怕,反而张嘴咬住了恶犬的脖子。
眼看着恶犬疼得松了口,哼唧着示弱,甚至有哀求的意思。
没想到,少年却没有松口,一直狠狠地咬下去,咬到恶犬咽气。
见惯了各种嘴脸的侍卫长略有震撼,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执着。
但是他不喜欢丁胜的凶残……狗儿已经求饶,何苦跟个畜。生这般较真儿!
然,就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却见丁胜把狗食和恶犬尸首一起拖走了。
侍卫长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了破庙前,看见四五个年纪更小的脏兮兮的孩子迎了上来,欢呼着从少年手中接过了狗尸。
随后,一众孩子笨手笨脚却干劲儿十足地扒了狗皮,架起篝火,炙烤起狗肉来。
侍卫长亲眼看到,狗肉好了之后,丁胜一口都没吃,而是把被狗吃过的冷食当作美味吃下。
……原来这孩子如此义气!
感动之余,侍卫长现身,想要带丁胜走。
可是,小丁胜却请他把其余几个孩子也带走,否则自己是不会跟他走的。
侍卫长跟他商量一番,最后两人达成一致,把其余较小的孩子送到皇家寺庙去做俗家弟子,让他们一日三餐有着落,丁胜这才肯做侍卫长的徒弟。
之后,他去了侍卫长家,跟其他几位师兄一起研习武艺。
令侍卫长没想到的是,这孩子竟然还有武术功底,甚至其他几个年岁较大的徒弟都不及他。
遂,对丁胜的喜爱便愈发深厚,教导起来也就格外用心。
侍卫长也曾追问过丁胜的身世,奈何不管怎么问,这孩子都守口如瓶。
时间久了,也就不再问了,反正,孩子是个好孩子,就够了。
丁胜做了公主的贴身侍卫,每天早早进宫,每晚很晚离宫,竟也毫无怨言。
小小年纪,很有长劲儿,寒来暑往,整整坚持了十六年。
没人知道,他在成为公主贴身侍卫后没多久,便偷偷去青虚观向无上真人求了一枚玉镯。
真人告诉他,只要他诚心,每天带着手镯,刺破手腕,令玉镯吸食他的血液,如此往复十六年,待到玉镯上形成血滴状,玉镯便成为一只附魂的血镯。
把这枚血镯送给心仪的姑娘,两人必定能够成为神仙眷侣。
血镯的传说,丁胜在还是流浪儿的时候就从老乞丐的口中听说过。
老乞丐是个很有修为的人,他教他功夫,教他做人的道理,还给他讲了许多玄而又玄的故事。
遂,他对老乞丐的话深信不疑。
十六年,每个夜晚,他都会刺破手腕,“喂”玉镯喝血。
而在这十六年间,他的每个白天都陪伴在小公主身侧。
她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牙牙学语,第一次看书习字,第一次做女红,甚至,她的一次来。潮,他都亲身见证。
而这个身份高贵的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他更加依赖。
“盛哥哥,我的绣花鞋掉了,帮我穿上……”
“盛哥哥,我的肉肉吃不了,你帮我吃掉……”
“盛哥哥,今晚你别出宫了,陪我到屋顶看星星……”
“盛哥哥,我的辫子开了,你来帮我编好……”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
她从来不直呼他的名字,不管是否有旁人在场,她一律喊他“盛哥哥”。
他一直酷酷的,不反对,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地把她要他做的事情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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