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如意的双眼咄咄逼人,似是一道强光,叫人无所遁形,她终是撤了手,缓步踱到苏素面前,用手指挑起苏素的下巴,看着她这样一张素净美好的脸盘,寒声笑道:“你与缎纹似乎是毫无关系罢,怎的今日就叫了墨香去见她?”
苏素被曾如意眼中深不见底的暗流给吞没,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那曾如意便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斜瞥着缎纹,给那痛哭流涕的人递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脸色麻木地说道:“林管家在你的厢房里找到了马钱子,只要你说出幕后黑手,本夫人或许可以留你一具全尸,但若你执意要隐瞒下去,本夫人可保不准,会有哪些人陪你下地狱。”
“大夫人!”
缎纹似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她一家老小也都在锦城,这些林府人都是极为清楚的,她知道曾如意最后的意思,只是一声哀嚎,就匍匐着身子向曾如意的脚下爬来,连面上的鼻涕眼泪都来不及抹去,止不住地磕头,抽咽着说道:“大夫人,奴婢什么都不会隐瞒,求大夫人给奴婢家人一条生路,大夫人……这一切……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少奶奶逼着奴婢去做的……求大夫人务必照护好缎纹的家人,缎纹死不足惜,只求大夫人能原谅无辜的人……”
可是曾如意却是瞧也不瞧缎纹一眼,当年被害死的是她的大儿子,她怎会轻易饶恕了落毒的贱人。而看着大夫人毫不动摇的神情,缎纹情绪崩溃,又爬着攀上了苏素的脚边,继续哭喊道:“少奶奶……少奶奶,你求大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死……奴婢也不想家人出事……大少爷的事本就与奴婢无关,奴婢更是从未想过那药会置人于死地……是奴婢的错,贪了一点钱财,累了一族家人……奴婢不该你的……求少奶奶放过奴婢……”
看着缎纹丝毫瞧不出破绽的悲痛神情,苏素的胃里像是凝结了一般,冰凉冰凉的,她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自己、林俊彦、安博禹,竟全被算计在内了。
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全在别人算计之中。
苏素耳里全是缎纹对着曾如意的坦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做下这样多的事情。
让缎纹给孙婉蓉下毒,探听孙婉蓉的私事,甚至还创造机会给孙婉蓉和林有鱼牵线搭桥。
而这荒谬的一切,曾如意竟然相信了,并且直接将林君豪的死归罪到苏素的身上,完全是深信不疑的模样。
谁叫她是林君豪的冲喜媳妇,又谁叫林君豪在她下嫁不满两年便一命呜呼。
苏素还在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林俊彦却是不顾阻拦闯了进来,恰好就听见了缎纹对苏素控诉的最后几句,他知道母亲对兄长的重视程度,林君豪的死一直是曾如意心上的一块伤疤,现下苏素被怀疑毒害了自己的丈夫,可不知母亲会做出什么。
他一时心急,连见礼都来不及请,便慌忙抱拳说道:“母亲!莫要被他人的一面之词所蒙蔽。这些事情儿子都曾亲自查过。就在不久前,嫂嫂也发现被人下了毒,若不是我刚巧查出来,也许现在死的就是嫂嫂了。”
“中毒,那还真是巧!”曾如意早已被恼恨冲晕了头,就算林俊彦已极力镇定地劝说自己的母亲了,而曾如意还是丝毫不为所动,两眼扫过苏素,咬牙说道:“难不成我这林府里面人人都中了毒,也只有她,巧巧的就被你查出来了。”
“少不得是为了骗取信任,才耍了苦肉戏来迷惑你。”曾如意将手叠放到双腿的膝盖处,冷眼瞧着,挥手示意红玉将二少爷请回去。
林俊彦却是再度甩开了红玉,原本镇定的额上已是多了一层细汗珠子,忙忙又开口道:“母亲误会了,嫂嫂绝对不是那种人。此次的事情或许是儿子与嫂嫂有意设计的,但此前确是俊彦先出了注意,因着孙婉蓉与二叔的事非同小可,才设计安排了母亲亲眼去看,免叫晚辈们处事不当,坏了林府的声誉。”
他说得又多又急,很怕曾如意一时冲动定了苏素的罪,将她即时处置了。那样苏素便再也翻不了身,甚至会有生命之忧,而自己所设计好的一切,也都会成了流水。
“不是那种人?俊彦,你还是太过年幼,才会被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所迷惑。”曾如意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这样维护苏素,终是有些坐不住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让绿珠起身扶住了,又接着阴冷地嘲讽着笑道:“这个女人,她不仅迷惑了你,还和你那无赖先生有了沾染,你还不知道吧?”
此话一出,底下跪着的两人皆是一愣,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时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素自认为与安博禹之间的情愫掩饰的极好,就除去那四次莫名其妙的接触,他俩之间表面上瞧着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客气至极,却没想到,总以为滴水不漏的事情,却每每都是别人见缝插针的致命一击。
“……母亲!”
“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本就未告知其余的人,而且我也不想再查下去了。孙氏一个贱人已让林府声名涂地,又怎能再出第二个贱人。更何况,此事涉及君豪之死,就算是错杀一百,我也是不能放过一个了。”曾如意见林俊彦还欲分辩,便直接冷言截断,由着绿珠扶住,就往房外走,一面迈着步子,一面接着说道:“所以,孙家行事嚣张,致使林府姨娘孙氏被娘家仇敌毒杀,林府长子媳妇苏氏,受惊过度,旧疾复发,不治身亡。”
说罢,她正行到大门口,忽然又回身一顿,瞧了一眼腰杆挺直的苏素,假笑着说道:“这块玉牌,还是留你去阴间再继续念想,也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无情了。”
哐当一声。
那块被磨得晶亮圆润的酒泉玉牌便轻盈地在空中越过,坠在光亮的地面上,弹也未弹,直接摔成了两截。
好似一具破碎的身体,寂静无声地躺倒在地。
苏素完全没有注意到林俊彦的情绪变化,只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块玉牌从眼前划过,跌碎在地上,遥遥隔了两三米的距离,却好似隔开了一道鸿沟,把这些日子的爱与恨,悉数摔断。
原来判定自己的生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就和曾看过的那部电影一样,就算侥幸从死神的名单上逃脱,不管逃到了哪里,就算像自己这样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终是在时光滞后的今日,将一切偿还弥补了。
她想起自己来到这景朝才短短半年,本想着用上一世的智慧做出一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磕磕绊绊地深陷在古代宅院缩手缩脚的尔虞我诈之中,耗尽了生命,却什么都没有换得。
苏素的背终是松了,她无力地向前倒去,却用双臂艰难地撑住了自己,脑中各种念头划过,就形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她茫然地偏过头,望着黑洞一般的大门,忽然想说。
安博禹,救我。
“林夫人是说笑吧。”
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还是熟悉的嗓音,还是不变的语气,可说话的神情,却是一个冷过一个。苏素转眼就看见心中正期盼着的人直接推门入了来,门口被打晕的侍卫倚着门框滑下,安博禹一袭蟹壳青的长衫,白玉冠高挽,面容如月,稳稳地走进来。
他的步子迈得不大,已是深秋九月,却还摇着一把折扇,眼神扫过地上裂成两瓣的玉板,轻笑一声,对着曾如意就毫不给脸面地说道,“我看着少奶奶身体康健,神清气爽,应是旧疾已愈,大夫人怎地就睁眼说瞎话了?”
现下的安博禹既不温和,也不轻佻,只是说着玩笑的话,却用了十二分的凌厉,眼刀劈头盖脸地投到旁人的身上,叫人听着他的话,便无端地恼火不自在。
曾如意看着安博禹从自己面前经过,丝毫没有畏惧与胆怯的神情,怒火更甚,便也挑起眉毛,冷笑着回道:“安先生不来的话我倒是漏掉安先生了,即有淫夫妇,怎能少了奸夫?安先生在府上住了多时,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对林府未来的女主子心有不轨,妄图谋夺我林家家产?本夫人明日便会将安先生扭送官府,叫林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口来作证,瞧瞧安先生都做了些什么!”
可安博禹完全不理会气恼的曾如意,头回也不回,径直走到停止了哭嚎小声啜泣的缎纹身边,掐起她的下颌,只将她的下巴都要捏断了,却也还是丝毫没有减力的意思,用冰冷的双眼直对上缎纹慌张的神色,开口说道:“你倒是会编造痕迹,枉我救你一场,却是进了圈套里。”
“安先生倒真会惺惺作态,人前一个模样,人后却是一个兽样!”曾如意见了安博禹的举止,又是捏紧了手,冷笑一声,重新退回林俊彦身边,嘲讽地说道:“俊彦,看看你,与这么些人来往过密。出入青楼?勾结有夫之妇?名师高徒?瞧着清高,内里却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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