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奕儒走进了首饰铺，她也悻悻地跟了进去。他让掌柜拿出铺里最好的首饰来，当他拿起一对景泰兰红珊瑚耳环的时候，不自觉地往身后的她面前晃了晃说道：“你看这对如何？”

　　她的目光却不率先停留在这对耳环上，而先是往他的脸上瞅了一瞅，见他镇静如常，淡笑自若便说道：“你做主吧。”

　　他又挑了几样，询问她的意见，她样样都说好，于是让掌柜把这几样耳环，项链，手镯零零碎碎地包起来。

　　从首饰铺走出来，两人又走在马路上，可是奕儒却又恢复方才来的时候一贯的缄默，直到一辆马车要擦到她的肩膀时才动手拉了她一把，轻声地嘱咐她要小心。

　　她抬起头，看着那耀眼的阳光洒在他坚毅线条的脸上幽幽地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他看着她，将嘴角微咧了一下，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说道，“为了方才那个小孩子的事？”

　　“你为什么不问我见到这个孩子会这么紧张？”她感觉到自己在说这话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横亘他们之间。她又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呢。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拂去落在身上的枯黄的落叶，又看到刚买的那对红珊瑚耳环缀在她小巧白皙的耳上微微地颤动，煞是好看。

　　“夏忆，我虽然好奇，却在等待你自己亲口告诉我。自从我们成亲以来，我一直都摸不透你。每天我都可以见到你，可是我却总觉得你裹着一层薄膜始终让我不能靠近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深深地睄了睄她，那眼神所散发出来的白光仿佛要把她吞噬了一般。西风吹着那些枯叶苏苏地响，光从那些枯叶的罅隙中洒落着模糊的光影。

　　“奕儒，你相信我吗？”她出其不意地昂起脸对着他的目光，她的眼神一点也没有闪避，反倒有一种坚定在里面。

　　奕儒感觉到她一双温软，带有温度的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看着她那毫无杂质的清澈眼睛，他能说自己不相信吗？为什么在大街上她会拉着那个孩子的手不肯放？哪怕看到孩子哭闹了，她也不肯撒手。那个孩子跟她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聊聊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已经向自己靠近了，她的手臂有意无意地蹭着他，他昂起脸正对上了她那对含笑盈盈的眸子。她是那样的美丽，单纯，偶尔任性一下耍耍小脾气也令人心生怜爱。可是为什么他隐隐绰绰地觉得那不是真实的她呢？

　　快到王府的时候，桂嬷嬷正站在门口候着他们两人，一见到他们两人回来立即说道：“贝勒爷，侧福晋，大福晋有请。”

　　他们跨过门槛，穿过了迂回的走廊来到了前厅。春容坐在那衬了蓝缎垫子的太师椅子上，而戚牧心也坐在她的身边，见到奕儒进来，略带羞涩地站起身来唤了他的名字。

　　“明天就是溪亭的成亲之日了，你们都把礼物准备好了吧。”春容的目光直接地避开她，落在了奕儒的脸上。

　　“都已经准备好了。”奕儒命师傅做好的古琴已经送到了房里，预备着明日送给溪亭。

　　春容颌首，喉间一阵咕噜响，杜嬷嬷立即将准备好的痰罐送上，春容啐了一口说道：“那就好。溪亭头一回嫁人，我们德王府可不能损她的面子了。”

　　“那是自然的。”戚牧心在一旁接过话锋说道，“额娘所言及是。我也准备了一份厚礼给亭妹妹呢。只是我担心亭妹妹的脸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

　　春容的眼神是不安，又充满期待的，摇移不定：“溪亭这些天一直在房里捣鼓，谁也不准进去探视她。所以她到底恢复得如何，我们也无从得知。不过等下我就把她叫出来，看看她的脸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过多久，溪亭的脸上蒙着一块白纱，姗姗的，袅袅的来了。

　　“溪亭，我正跟你嫂子们在讨论你的脸呢。”春容满怀期待地对她说道，她那刻满皱纹的眼角对准面纱之下溪亭的脸，直直地瞅着。

　　“额娘，我的脸已经好了。”说着溪亭当众揭下罩在脸上的面纱，面纱底下的那张脸虽然敷粉涂脂，但是看上去却是洁净光柔，毫无瑕疵。以前溪亭的脸上布满了瘢痕倒不觉得，如今她的皮肤变好了，五官显得生动精致，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了。

　　众人发出啧啧的赞许声。而春容更是咧着嘴笑得欣然：“好好，真想不到你的脸竟然恢复得这样好。”

　　“额娘现在还担心我的脸会给德王府蒙羞吗？”溪亭双眼闪动着冷静而无情的光芒。

　　夏忆隐隐地闻到她的身上有一种很奇怪又很刺鼻的味道，好在溪亭用了不少香料来掩盖这种味道。她走过溪亭，而鼻子嗅到这种味道就更浓烈了：“亭妹妹的脸，恢复得真好，比起暮妹妹来可是一点也不逊色。只是亭妹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子才治好的呢？”

　　溪亭用余光一瞥她，眼睛间或地一轮：“这可是个秘密，以后你们有谁需要的话，我再告诉你们。”

　　“这就好了。”春容仿佛有点爱不释手地望着溪亭的这张脸，越看越觉得喜欢。“你的脸没事就好了。额娘压在心头的这块大石头也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一直盯着溪亭的脸的戚牧心笑容满面地走过来握住溪亭的手说道：“今日见到亭妹妹，就像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变得这样美，让嫂子都认不出来了。嫂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微宜去我的房里把东西拿过来。”说着，她又眼含笑意地冲着溪亭低声道，“你见了东西可不要嫌弃才好啊。”

　　溪亭声气如常地答道：“嫂子说哪里的话。嫂子送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溪亭又怎么会嫌弃呢。”

　　这时微宜已经走进来了。夏忆望见微宜手上捧着的那个东西，倒抽了一口冷气。

　　戚牧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光泽，她示意将那九霄环佩琴送到溪亭面前的桌子上轻轻地摆好，这才转身对溪亭说道：“这把琴原是我娘生前极喜爱的，可是她如今已经不在了，独留下这把名琴。我怕爹睹物思人，不如就把它赠于亭妹妹好了。”

　　溪亭冷漠的双眼里流露出对这把琴的向往，暗红的梧桐面上因为岁月的磨洗已经不太工整，她试着拨了几根音，那音色清越悦耳，如击金石。

　　“好琴，这是九霄环佩琴吧。”溪亭不由地绽开了笑颜对戚牧心说道。

　　戚牧心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更浓烈了，她似眨非眨地说道：“亭妹妹的琴艺如此之好，配上这一把古琴更是如虎添翼，听闻这把琴可是唐玄宗第三个儿子继位大典上所使用过的。”

　　溪亭抱着古琴向戚牧心俯了俯身，以示感谢。

　　贝夏忆的心中咯噔一声。这个提议原是自己建议的，而当时的戚牧心还不屑一顾呢。可是眼下却拿出一把价值如城的古琴来抢先占了头角。

　　不知何时奕儒也从门外抱着古琴走了进来，一壁走着一壁眯眯地笑着对溪亭说道：“原本还想明儿一早给你呢。现在正好，大哥也有一把古琴要送你。”

　　奕儒将怀中那架略有些陈旧的古琴放在桌上对溪亭说道：“这是绿绮，虽然比不上你这把九宵环佩琴有名，可是也是大哥费尽周章才求来的。”

　　溪亭细细地看了一眼这把绿绮琴，这把琴的成色比戚牧心所送的更显老旧。不过碍于奕儒的面子，她将古琴与奕儒所赠送的那把放在一起，和气地笑了笑说道：“大哥对妹妹的一片心意，妹妹定铭记在心。小丰，把琴好好地收起来。”

　　“是，格格。”小丰小心翼翼地把绿绮琴抱了起来，琴尾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上的那架九宵环佩琴，溪亭即刻地绷起脸，凛然地扫了她一眼。

　　贝夏忆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妹妹，你看看这个红玉镯子，喜欢吗？”戚牧心抑止不住地笑着说道，“这是我们戚家祖上传下来的，价值连城。”

　　溪亭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红玉镯子，酸苦地说道：“多谢嫂子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古琴，送得正合我的心意。”

　　溪亭给了戚牧心不大不小一枚软钉子，她顿时觉得讪讪的，有点不大自然地说道：“如果妹妹不喜欢红玉镯子，我还有一枚双喜玉牌，也是价值不菲的。”

　　溪亭的眼神更显得冷冰冰的，似乎不乐意地说道：“嫂子的一片心意，溪亭心领了。嫂子不如把这几样首饰好好珍藏起来，留给后代子孙不是更好。溪亭一向不爱这种东西，留给我也是暴殓天物。”

　　戚牧心被她的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脸部的表情一瞬间变化了好几次，她万万没有料到溪亭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

　　夏忆的心中隐隐地感到一种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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