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上什么都没有动，一切都还跟他们才离开的时候一样。

　　莫妮有些留恋地抚摸着这些旧物，每样东西都很旧了，有些甚至已经算得上破败——比如说家里吃饭时候的那张桌，那四条腿，没有一条是原装的，都是找的杂木，再钉上去的。

　　可是即使是如此，在这些器物上，都留下过最开心的时光，让莫妮非常的不舍。

　　“妮子，你来了啊！”莫二牛那爽朗的声音从堤上传过来，莫妮扭头，看到莫二牛手里提着长长的一串东西，大步走了过来。

　　“妮子，你瞧瞧，爹爹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莫二牛放声笑着，大步跨上了船，将东西递给了莫妮。

　　“菱角！”莫妮高兴地叫了起来，又疑惑地抬头问莫二牛，“爹，菱角怎么就到时候了？”她明明记得是夏末的时候才有的。

　　“有一处地方，菱角熟得比旁处早。”莫二牛对本地周边的东西都熟得很，“今天正好从那边过，就跟你采一串了。”

　　“太好了！”莫妮高兴地接过来。

　　好大的一串呢，还湿漉漉的，莫妮将它们举到鼻子前一闻——还带着河水里特有的土腥气呢！

　　她高高兴兴地掐下一颗，剥了皮，塞到了莫二牛的嘴里，笑嘻嘻地看着莫二牛吃下。

　　“哎，妮子剥的菱角真甜！”莫二牛也乐呵呵地笑着，又让她先吃，自己则进了船里，去将几个大件的物品搬出来。

　　莫妮吃了几颗。这菱角都是野菱角，味道很甜，比起她上辈子吃过的人工驯化了的家菱，野菱角的个头要小很多。

　　如果是长熟了的野菱角，那肉里淀粉含量相当高，生吃其实并不太好吃。反而是煮熟了后，吃起来粉嘟嘟的，相当可口。

　　不过现在这串野菱角，却是相当的水嫩，吃起来就是一泡水——还甜滋滋的。

　　莫妮不知不觉间，就吃了快一半。她赶紧将剩下的拢起来，准备一会儿留给葛氏与莫虎吃。

　　再一看看自己的手指，不由得苦笑——她两只手的食指与大拇指，都被菱角汁染成了青紫色！还粘糊糊的，洗都洗不动！

　　她费力洗了好一会儿，在这个没有洗洁精、没有雕牌透明皂的时代，她到最后，也只能看着手指上还淡淡的印记叹气。没有办法，让它慢慢消吧！

　　然后她也开始进船，收拾起东西来。她现在这具身体还太小，力气没有完全出来，所以莫妮也就很有自知之明，挑些轻的小的东西收拾着。

　　莫二牛看到莫妮过来了，愣了一愣，问道：“就吃完了？”回头一看，菱角还剩下一半呢，就更奇怪了，“怎么，不好吃吗？怎么不吃完？”

　　“那些是给娘和虎子哥留的，爹你一会儿也再吃一点。”莫妮微微笑着说道。

　　莫二牛一下子就怔忡了。半晌，他才粗声粗气地说道：“我们都这么大了，还吃什么小零嘴！妮子你赶紧吃了，再放一会儿，太阳晒得就不好吃了！”

　　嘴里粗气地说着，可是他却背过脸去，悄悄地擦去了眼角的湿意。

　　“多好的一个孩子！”夜间的时候，莫二牛躺在床上，跟葛氏说起这事，“本来金枝玉叶的一个人儿，跟着咱们两个，吃尽了苦头，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反而，还这么懂事……”

　　葛氏也只是叹息，拭泪。

　　“这孩子……唉，也不知道她亲生父母什么时候才能寻过来……到那个时候，这孩子，便能过上好日子了吧？”葛氏也叹息着说道。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莫二牛说着，说不下去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莫妮向全家人郑重地介绍了家里的第五个成员——“小五”。

　　小金龟趴在莫妮的跟前，四肢全部缩进了龟壳里，只有尖尖的脑袋探出来一点点嘴巴——突然面对这么从的围观，小金龟害羞……或者说害怕了。

　　“小五？这个名字好玩。”莫虎说着，伸出食指，在“小五”尖尖的嘴上点了一点。

　　小五受到惊吓，赶紧将那一点点的脑袋也缩回去了。

　　一家人被它逗得哈哈大笑，忙碌了一下午的劳累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妮子说得是，现在咱们已经不用再卖掉它了，又能吃蚊虫，养着它也挺好的。”莫二牛拍板说道，“那它以后，就是咱们家的第五个成员了……名字嘛，就叫小五好了！”

　　“小五！小五！”莫虎还是不死心，一直趴在小五面前，冲着它直喊，“鱼你吃不吃啊？虾你吃不吃呀？米饭你吃吗？青菜你吃吗？肉你吃吗？要不要吃点金华火腿啊，那肉香得啊，简直……”

　　莫二牛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还不赶紧干活去！”彻底毁掉了他想要借喂小五来染指金华火腿的企图。

　　回到武圣宫的第三天，便是离开的时间了。莫二牛特意去了年丰垸，向莫土还有刘氏告辞，但是仍然没有回屋里，只是跪在院子外面，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然后，他就带着一家人还有莫花，回船上去了。

　　莫土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小儿子离开的身影，沉默了很久，又回到了房间里，卷了支烟，塞到烟斗里，开始抽起来。

　　刘氏进来看到了，问道：“你这么大的烟瘾……等你这些烟头都吃完了，怎么办？”

　　“吃完了，我就走了。”莫土垂着头，声音含糊地说道。

　　刘氏听着，脸色未变。

　　与上次船离开时候不理不睬完全不同，这一次，于氏一直送着莫花，一直送她上到了船，还舍不得走，自己也跟着急了船，一直拉着莫花说话——却对莫家其他的人，翻了个白眼，完全不理会。

　　直到莫二牛再三地催促，要开船了，莫花也推了她几次，于氏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跳下了船。

　　挥着手送船离开，于氏还大声冲着女儿叫喊：“照顾客人的时候一定要尽心！别让客人不高兴！”

　　“知道了！”莫花冲她摇了摇手，满脸笑容地答应。

　　“花子你看看，你娘这次比以前好多了。”葛氏走过来，对莫花说道。

　　莫花转身面对葛氏，也是一脸的感动：“是啊……我娘其实对我还是挺好的，虽然到底不及对我哥哥那样，但是我也很知足了。”

　　葛氏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忙自己的去了。船才开，事情多得很呢。

　　却没有看到，她身后的莫花，脸色顿时变得非常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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