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冷月幽的留信，算是对自己与知无言的同归做了个简单解释，颜如初心中却仍是不安。

　　有着灭族之仇的二人间有何交情可言，居然能相约夜谈，颜如初只觉不可思议，但也无可奈何。莫说冷月幽鬼方女王的身份，便是那语鸦族的少女卿离，也是个不好相处的角色，哪一个都不是她能轻易命令得了的。

　　颜如初叹口气，收了纸条，转首命人在知家府外候着，若有异动第一时间回来通报。

　　忙完这一切，颜如初思虑着也该好好歇会儿了，这两日所历之事太过伤神，得慢慢理个清，不想才小睡了一阵，就听月白匆匆来报，知无言抱着卿离回了津渡。

　　“不知何故，知公子强搂着卿离不放，现正在客室等着，还请小姐前去调解。”

　　月白汇报过前边的情状后，上前为颜如初执笔描眉，修饰过浅眠后的残妆，陪着她一道步履急促地进了客室。

　　屋里知无言紧抱着卿离，无视对方的踢打咒骂，死不放手。

　　明明是幅强抢民女的标准造型，但因知无言那衣冠不整君子落魄的模样，便又有了几分彪悍女自强不息的意味。

　　颜如初站在门边，强忍了笑意，拒绝了月白的陪同，闲适悠然地入了内。

　　“知公子，我津渡并非坊间花楼，开门做的是正经生意，还请你放了卿离，不周之处日后自会尽心弥补。”

　　“卿离？与我有约的并不是这个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知无言厉目喝问，袖中一道黑白花纹闪现，隐隐泛着冷光。

　　颜如初不着痕迹退后一步，为二人各斟酒一杯，做了个相请的手势，奈何卿离闹腾太过，知无言不肯放松片刻，只得没趣地独酌了。

　　“世人皆知卿离虽有姣好面容，然心智宛如幼儿，除圣卿外，对别的男子绝无半分兴趣，断然不会与君相约。”颜如初淡漠浅笑，“知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这话糊弄别人恐怕还行，对我？颜姑娘是白费心机了。”知无言垂眸，瞅着犹自不甘挣扎的卿离，一双眼却是穿透灵魂，看向那个他朝思暮想数年的女子，“与我有约的，是这身体里的另一人，至于那人的名讳，在这缙云境内还是少提的好，颜姑娘觉得呢？”

　　这算是威胁了？颜如初微眯起眼睛。

　　鬼方与缙云百年来因边境问题屡有争斗，死伤将士、平民万千，双方素有仇怨，若叫人知晓她颜如初私藏宿敌，便是有东方神执之妻的身份护佑，也是难以逃脱缙云全境棒杀。

　　颜如初防备地将人死盯着，见知无言对冷月幽并无多大仇怨的样子，这才出声，命贺锦年将她屋中一瓷瓶带来，亲取了一粒乌黑药丸送入卿离嘴中。

　　“你对她用了药？”

　　误以为颜如初用毒限制了冷月幽自由，知无言语音冷沉带怒，受他情绪激发，袖中那忠心护主的金钱白花蛇游了出来，竖着双瞳将她瞪着。

　　谁会用自己的血凝练成丸，为的只是禁锢不相关者的自由？若不是那一口糕点中蕴含的血量过少，想来冷月幽不会在和知无言的会面中忽然昏厥，自己也不用好心拿出这药丸相唤，何至于受人质疑。

　　颜如初心中有气，不太想搭理知无言的无礼，然思及他先前的威胁，心念一转，竟是认下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鬼方女王冷心冷清，我不得不防。”

　　知无言寒下脸，颇有灵性的小环便朝颜如初扑来，只是这前纵的姿势才做出，就叫一双白皙手腕捏住了七寸。

　　“我与如初相识为友已多年，平素玩笑惯了，无言别生气。”冷月幽娇笑着将小环塞回知无言袖中，朝一旁冷眼旁观的颜如初抛去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如初你也是，明知无言性情不好，怎能这样逗他呢？”

　　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这事便就此盖过。

　　“既然没事，我先出去了，今日楼中事务繁忙。”

　　颜如初寻了借口便想离开，不欲参合进二人中间，知无言却不给她机会，开口将她叫住。

　　“等等，她为何会和刚才那人共用一个身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可是鬼方女王，执掌一方疆域，能有什么事？无言你多心了？”

　　“那你可愿告诉我，这身体究竟是你的，还是方才那人的？如今这状态，你可还算是活着？”

　　冷月幽本想待颜如初走后再与知无言闲谈其他，不想他执意追问此事，竟是一语点到症结上。

　　冷月幽哑口无言之际，颜如初正面承受了知无言审视的逼问，她沉思了一阵，念及与常飞宇定下的盟约，忽然有了主意，当下无视冷月幽递来的眼色，将对方受人逼宫自刎一事道出。

　　无形杀气蒸腾，虽是早没了术法相助，长期浸淫在杀戮之道，知无言身上的威势并不比饕餮等人弱几分。

　　“是他吧，你的影护，果然是个忘恩负义的人，竟敢反噬其主，我会代你好好教训他的。”

　　阴冷的誓言过后，落在额上的吻却是无比温柔多情，可惜冷月幽实在开心不起来。

　　“胜败无常罢了，都是些我鬼方的无聊内政，无需你出手。”

　　“和你相关的事，我管定了。”知无涯并未因冷月幽的拒绝而愤怒，只眸光越发暗沉了几分，“我知你的心愿便是令这尘下界再不受神权左右。从前你亲手废了南方神执，之后鬼方舍弃了你，却也如你所愿自失了神佑，如今我令无涯放弃神执之位，有那继位誓言约束，英昭也不会出手干涉世事流转，你开心吗？”

　　听知无言温情低语，颜如初只觉心中泛寒，望向冷月幽的眼神颇有些不善之意。

　　“现在唯有东方神执在任，你……”

　　“如初在担心什么？怕我对圣卿不利？放心吧，只要东方神执之位一直在他手中，我必不做他想。”

　　冷月幽怎会不知颜如初心中所想，虽然不喜她多嘴说出自己身死一事，但想到对方已应承死后入主梦中境，便也大度原谅了她一次。

　　颜如初半信半疑看了冷月幽很久，直到知无言不耐烦得想要开口赶人，这才慢悠悠离开了。只是出了门之后，她立刻写了封信，让月白加急送到饕餮手中。

　　不管饕餮是否知晓冷月幽的心愿，这事颜如初必须告知他一声，不然总是心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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