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分明是太后的声音！

　　如女子幽怨的叹息，亦如情人哀愁的泪水，慕嫣然来不及细细品尝这其中埋藏的滚滚浓韵，太后接下来的话却更叫她触目惊心。

　　“她根本就是不识抬举，我不知道你到底看中她什么地方，如此软弱无能，怎么配做你的贤内助？”

　　难道太后跟王上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她忙凑耳过去仔细倾听。只听得南宫晟的声音传入耳边，她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

　　“所以你就狠下心肠杀了她，陷我于无尽的追忆思量之中，借此来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话语本身十分绝望痛苦，但是说出来的语气却淡漠无比，这确实是南宫晟一直的处世之风，慕嫣然听那语气和语调，就知道这几天太后并没有过多的为难他，至少在起居饮食方面是颇有照顾的，这样想来，不由得放下了一半的担心，又迫不及待的品味他说的个中缘由。

　　太后提高了音量，像是着意注入深刻的哀伤和埋怨，“既然上天注定你我有这样兵戎相见的一日，当初你为何要救我于绝境之中？你既然救下了我，就不要对今日之败心存怨恨，这都是你自找的！”

　　是怎样的往事支撑才有这样浓郁怨怼的话语？

　　“我当初救下的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无辜女子，如果早知道你如今会变成这幅摸样，我断不会费那功夫，早任你自生自灭了。”

　　有那么一段空白的沉默，屋内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酝酿着各自的情绪，又似乎在做巅峰对决前的准备，慕嫣然暗暗的想，原来这偌大的明昱王宫之中，竟然还有这样深刻的往事，还有有关于南宫晟的多少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一声叹气之后，太后幽幽的声音极为飘渺的传来，慕嫣然隔窗判断她应该慢慢的踱步过去，并没有面对南宫晟，这更像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品味往事似的。

　　“我十五岁就嫁到明昱国，受父兄的命令与南宫老王联姻，做了他的妃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命，我并没有埋怨过任何人。所幸入宫之后深得宠爱，没过多久便被封做明昱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王后，风头一时鼎盛极致。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会在这四面红墙之中平安渡过，没想到……”

　　她倏然转身，几乎咆哮着说道：“明明是你的父王自己心里自卑，却偏要反诬我生下的双胞胎孩儿不是他亲生的！硬是活生生将我那可怜的王子狠心掐死！什么九月生子天降异端？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分明就是你们这些拼死盯着王位盯着权贵之人打击我们母子三人的借口！可怜我那苦命孩儿，才刚学着叫娘……”

　　南宫晟似乎也颇为动容，幽幽的叹了一声，并不答话。

　　“我知道你恨我利用你的善良，我被打入冷宫之后确实想办法与我父兄联系，说起来那画满了内宫地形图的暗盒，还是你帮着我偷运出宫的。西驰国能轻易间生擒你父兄三人并带回国内斩杀祭旗，你真可谓功不可没呀。不过我也很快就报答了你的恩情，事后你也得到了巨大好处，否则，即便你备受老王宠幸，但这王位又岂能被你轻易获得？哈哈！”

　　南宫晟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牙平复怒意，终于又闭上眼，说：“如果说我这一辈子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就是不该对你产生同情，应该随众多大臣一同相信你就是那红颜祸水，早早除去才好，否则我的王后也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太后十分不屑，“你们南宫家的男人都这么冲动好胜，美其名曰文武双全，依我看不过是有勇无谋！”

　　南宫晟不再理会，索性不再睁眼，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好长时间几乎像是赌气一样都不做声。慕嫣然在外面静静的等待时机，想着等太后出来之后再想办法进去，谁知冷的牙齿频频打颤，双脚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太后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只得尽量倚靠那片尚有温热的墙体取暖。

　　就在冻得头皮发麻的时候，太后似乎柔软些许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些许恳求的语气说：“事情也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那人早已化为黄土，就算有多么浓重的爱恨都应该放下了，你何不珍惜现在？只要你肯点头，我可以让你重新登上王位。”

　　南宫晟不由得笑出了声，他笑了好久，笑得声音都在轻微颤抖，慕嫣然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会有怎样的表情。骄傲如他，一定是断断不可能要接受这居高临下的施舍，更何况，这施舍的原本就是属于他却暂时被人夺走的东西。

　　“让我重新登上王位？对了，你以我的王位是你单手促成的自居，那么我便告诉你实情，父王曾经在私下里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将来要让我继承大统，是我心疼大哥从小失去母亲，再失去父爱和王位将来只怕会没有立锥之地，我才婉言拒绝的。南宫家又岂会是你所看到的那般简单，就是当初父兄双双殉难，南宫家都没有倒下过，难道你以为这一场丝毫见不得光的宫廷政变又能够支撑到何时？我不拆穿你，是为了给你留下最后一点颜面，虽然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我还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你原本善良，你不要再浪费我给予你的改过机会。”

　　太后笑道：“给我改过的机会？还是给你自己一个借口？”

　　什么借口？慕嫣然又紧了紧衣领。

　　她又说：“你敢拿南宫一族的名誉发誓，你年少之时没有对我动过半点情念？你后来帮我洗刷冤屈就不存有半点私心？”

　　不等南宫晟回答，她又说道：“你要继续蒙骗我也是易事，可若南宫家族的先人们若是因为此事在地里面不得安寝，可就是你的不孝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南宫晟跟太后之间……

　　不会的，南宫晟睿智非常，即便是对这位仅仅只大之间八岁的继母心存私心，也断断不会把持不住做出乱伦之事的。话谁如此，慕嫣然却不由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没有勇气再偷听下去了。

　　“我不会发誓，也不会再就你这个问题做任何的回应，很多年前我早向你阐明一切，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欺骗自己而已，这一切都跟我无关，我只再说最后一遍，我当初救你出冷宫，仅仅只是相信你并没有同他人有染，我那王弟确实是无辜受害，这是我们南宫家亏欠你的，我偿还了，而后你的一系列举动却是太令我失望，我才不得不重新将你软禁，并不是你所说的做贼心虚不敢面对，你不要再以己度徒增伤悲了。”

　　南宫晟果然没有叫自己失望，慕嫣然几乎如释负重般的宛然一笑，不知不觉间，她惊觉自己已经是如此在意南宫晟了。

　　太后见挽回无望，又再说道：“既然你将一切都推脱得一干二净，那么我也不便再照顾你的情绪了，如今我不妨再让你知道一件事情，当初杀王后，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你的钰夫人不过是我找来的替罪羊而已，她真是可惜，翩翩美佳人，入宫时跟我一样心地善良，只可惜太笨了。”

　　南宫晟有一丝惊讶，钰夫人对于他来说虽然仅仅只是南宫离的生母，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感情，当初听信一些流言，再加上短暂的判断就断定王后的死跟钰夫人脱不了干系，现在听太后这么说来，到真是觉得有些眉目可以追寻。

　　他思虑片刻，又笑道：“你不用再编纂这些话语来骗我了，你要想让我心里难受，也应该寻一些新颖的法子来。”

　　太后睨了他一眼，蹲下来隔近看着他的双眼，问：“你不信？”

　　南宫晟含笑不语，虽然身处劣势，扔能够保持高贵的姿态。太后平静的双眸中清晰的映衬这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跟他争斗了几十年，竟然还不厌倦。

　　“你还记得王后死的那一天是一个怎样的天气吗？”

　　她幽幽的抬头说道：“我永远都记得那天的天空像是水洗过的蓝，那一日阳光明媚，连老天爷似乎都试图用异常美好的事物来感化我，让我放弃心中的仇恨，可是我没有改变我的决定。毒药是我父王托人带入王宫的，目的是要杀了刚出生不久的太子南宫锦，那样可爱的婴孩，我却要忍心杀他，有那么一刻，我真的有些心软，可是一个瞬间，我突然想到了我孩子死的惨状，手中的毒药便义无反顾的放入那杯莲子羹里面。”

　　她脸上有异样的光彩，像怀春的少女面庞，又像美梦初醒之后的失落，总之诡异得很。

　　“我还拿起碗很用心调了调，让那毒药埋藏得任谁都看不出来，然后我便看见王后笑着向我走来。

　　“我先是一惊，手中的碗差一点就掉到地上，直到看见王后像我行礼，这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看见我下毒的事情，还笑着从我手中接过碗去，说了些感谢的话，然后叫人将小太子抱过来亲自喂食。

　　“我看见小太子眼睛紧闭着一副睡着的摸样，憨态可掬，心中有些不忍，便上前说了句别在这个时候喂。她根本就听不出任何的异样，竟然很顺从的自己吃下了我递给她的莲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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