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晟听到此处,鼻孔微张,浓重着呼吸,眼中竟是烈火与内疚交织。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要回到十六年前那个可怕的明媚日子,去打翻王后正含笑喝下的莲子羹。
她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见到从来都是对自己冷眼相向的太后突然好意送羹过来,一定是满腔欢喜的吧?殊不知,这美味佳肴正是将她推入绝路深渊的魔手。
她口吐鲜血之时,内心幡然悔悟过后,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太后咽下后面的话,连她自己都不忍心再现当初的情景了。因为妒忌王后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琴瑟和鸣,妒忌她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妒忌她拥有的一切。
“你不要怨恨任何人,也不要有任何牵挂,你的孩儿我自会视如己出,你的男人我也会好好照顾,就像你平日照顾他一样,总之,我会完完全全的取代你,没有你,我还能做回明昱国的王后!”
此时的太后始料未及的是,这里发生的这罪恶一切的背后,正有一双无辜的眼睛默默看着,他就是还只有两三岁的王长子南宫离,此刻他满脸好奇的站在门口,外面的阳光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长到接触正好接触到太后的脚后跟。
太后伸手试探过王后的鼻息,正满意的回身之时,正见到这个白净圆胖的小人儿呆呆的看着自己。太后一声惊讶,小人儿手中的木球也吓得应声掉落。
她突然想到来之前曾约了钰夫人,这小人儿八成是蹦蹦跳跳额跟他母妃走散了。她将计就计,上前挡住小人儿的视线,满含笑意的拉着他的小手离开。掐准时间再回来时,自然见到了钰夫人独处在王后房间,大声的叫嚷着王后崩天了。
在太后怀中的南宫离,见到自己母妃满手鲜血又异常惊慌的摸样,一定刻骨铭心吧!
自那时之后,南宫离原本活泼的性子就变得沉默寡言,经常半夜高烧呓语,口里喊着母妃杀人了这样的话,任钰夫人如何解释流泪,就是不肯让她抱,视她如鬼魅。小小的身子不过几天的功夫,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宫人都悄声议论着,这大王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之后,南宫晟雷厉风行处置了一干人等,钰夫人的极力辩解加上背后的家族势力,终于让她暂时保住了性命,只是她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南宫晟的信任,原本母凭子贵的她,再也不复当年辉煌。
而南宫晟所钟爱的南宫离,也渐渐淡出了宫人的视线,后来逐渐长成的南宫锦虽好,却始终没有得到过父王过多的爱。或许南宫晟在心里偏执的以为这孩子的出生克死了他的母亲吧!
时光荏苒,不知太后在回忆这残忍的一切时,内心会不会有一丝的触动?
她又硬下心肠,笑着说道:“现在你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我,你根本就是无辜杀错了好人,你一定很内疚吧?”
南宫晟平息了怒意,反唇笑道:“一个人是善是恶,绝不仅仅只从一件事情就能看的出,钰儿她行为乖张,这么多年犯下的不可饶恕错误不在少数,而且我知道这件事跟你决计脱不了干系,你如今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不过是印证了我的猜测而已,算不得惊讶。”
“那么你为何到了现在还要同情我?觉得我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是当年蒙受不白之冤之过,这些年你明明知道我在频繁的对外活动,却为何又一而再再而三放过我,不像处置钰儿一样处置我,你分明是对我还有感情,你喜欢过我的,对不对?”
这一席连珠带炮似的咄咄相逼,问得南宫晟哑口无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却浑然透着清尘韵味的尊贵妇人,她的眉眼之间还依稀残有小时候见到过的柔骨仙姿,印象中的她总是柔慈可人,像春天的花朵一样,永远透着活力。
尽管南宫晟从来没有承认过对这个继母产生过一丝情感,不可置否的是,他日后钟爱的女人都或多或少的存有她的一些影像,如后来的王后,如现在的慕嫣然。
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爱意?
想不明白他便不再去细细深究,这个纷乱人世,原本就有太多解释不了的东西。
她似乎决意想要在今天知道这答案,她失态的跪在地上,双手紧握南宫晟的肩膀,用力的将他摇晃,一面大声喝道:“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慕嫣然想着要不要冲进去进去阻止,却听见更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太后似乎也有耳闻,倏然而起,南宫晟不耐烦的闭上眼,眉心处露出一丝厌恶神色,纵然是耐心极好的男人,也容忍不了女人的撒泼,跟何况他同这个女人原本就情分浅薄。
“不好了太后!”
太后十分气恼,强压着怒意重新整理面色和衣裙,又恢复了往日气韵端庄与世无争的太后形象,听着门外的宜秋跟来通报的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一会宜秋便快步走了进来,面色微惊,小声在太后耳边说:“太后,宫外传来消息,明相到赵府把晗月公主劫持了!”
南宫晟一听,神情转怒为喜,他轻蔑的看着太后,似乎在嘲笑她的病急乱投医,那神情像是在说,“明伦效忠了我十几年都能够在一夕之间背叛,更何况是你,枉你自作聪明,到头来却反被聪明误。”
太后些微有一丝凌乱,看了一眼南宫晟,便随着宜秋快步离开,眼下她在明昱国真正的亲人只有晗月这么一个,她亏欠这个女儿的实在太多。
慕嫣然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后离开,她便能够悄声入内,可是想到即刻就能够见到的南宫晟,不知为何,突然心生出一丝胆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顾虑什么。
南宫晟垂着脑袋静静的坐在那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声衣着华丽,那双乌黑雕金龙的靴子延伸在繁复花饰的衣袍外。第一次见他时,他似乎也穿着这样的一双靴子,当时他还问自己是如何看出他的身份的。
也许是感觉到了有人过来,南宫晟悄然的抬头,延眼神里没有警觉,只有满满的疲惫。他一点都不关心来人会是谁,有着怎样的目的。
但是映入他乌黑眼眸的却是慕嫣然,这个被他牵肠挂肚的小女子。
两个人都一时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
还是南宫晟先开口,他哑然笑道:“你还没有出宫吗?”
慕嫣然垂手踌躇,似乎这平淡的一问极难回答。她抬头,最终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是特意回来的。”
“哦?”他依旧淡淡的问了句,“这可是最好的出宫机会,为什么你还不走?你选择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慕嫣然不理会南宫晟,直接走上前来帮他解身后捆绑着的绳子,此刻两人距离是如此的接近,近到都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慕嫣然感觉到自己一颗心扑扑的就快要跳出来了,刚刚在他和太后的所有问答里,至始至终他都保有昂然正气和不可或缺的同情,而这些正是最令自己心折的东西。如同魔咒一般,她顷刻间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心里只剩下一个目的,那就是回宫见他的目的。
“没有用的。”南宫晟盯着慕嫣然看了许久,才含着微笑说着,“要是这只是一条普通的绳子,我早已经挣脱逃走了。这是一条牛筋包裹金丝的绳索,只有打这下这个结的人才能解开,否则绳子会越绑越紧。”
慕嫣然慌忙停止了翻解绳子的手,定睛一看,果然像是比刚刚更紧了些,血液都堆积在他的双手,绳子勒着的地方却泛出一晕白圈。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气急的抬头,刚刚没有问清楚就过来解绳子,可是南宫晟却静静的盯着她看了好久才出声,这可不是故意要让人内疚的么?
眼神对视之间,她发现他眼中只有浓浓的笑意,丝毫没有因为手腕的疼痛而影响心情,他带着笑意小声问:“你告诉我,你留下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你若不说,我就不告诉你这绳子的解法。”
此刻他的眼神是调皮的,像是一个偷偷拿到糖果的小孩,正心满意足的跑到自己的领地去品味成果。
她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说不定太后一会就回来了,你还有时间开玩笑!”
南宫晟凑近细看慕嫣然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晕,只觉得她分外可爱,此刻她的美丽更胜过以往,这不禁让他为之得意起来。
“你快点说呀,不然辛苦的可是你自己!”
慕嫣然见南宫晟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眼神里全是柔情蜜意,心下惊慌,便拙劣着埋怨,掩藏不住的是心里阵阵惊喜。
南宫晟心如明镜,会心一笑,正色道:“你还记得上次关押着的那间破旧的屋子吗?离儿应该还在,你快去找他,他会告诉你方法。”
慕嫣然急忙点点头,站了起来,十分不舍的看着慢慢抬起头来的南宫晟,“那么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南宫晟薄薄的嘴唇苍白一笑,点点头,她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几步,最终加快了速度朝外殿跑去。
她的背影依旧清丽,南宫晟一直追寻着直到转角不见,才惆怅的收回目光。
这样的结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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