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殿,才不过几天的功夫,就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随着主人的更换,这里原先残留的南宫晟的痕迹越来越少,多了许多古色古香的摆设,丝幽的木檀香味淡淡的充斥整个大殿,乍一进来,还以为是到了佛寺一般。太后喜欢安静,这里的侍女大部分被遣散出去,身边只留有宜秋一个服侍起居,就如同在睦元堂中一样。
此刻她跪在柔软的明黄圆垫子上,双手合十,嘴里喃喃的念着佛经,宜秋手执一方浮尘,正默默站在身后。她余光注意到窗外好像有人影挪步过来,便躬身朝太后示意,太后睁开眼睛,微微点头,伸出一只手递给宜秋,搀扶而起,整了整裙摆,走到正殿上座上坐好时,恰好见到明伦抬步进来。
明伦给太后见礼之后,便坐在下首,宜秋奉茶的空档,他时不时的上下打量这间屋子,嘴角流露出一丝嘲笑。
“不知太后急招微臣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太后神色安详,说:“那传位诏书不知道明相可曾拟好?”
明伦一听,心里不免就有了火气,现在还不到晚膳十分,太后不过是中午的时候匆匆交代下来的,回去一趟屁股还没有做热就重新被她召进宫来了,跟府中的姬妾们打情骂俏的时间都不够,哪里有闲工夫去帮她弄这些个?
再说了,现在事情有变,若是没有必要看这位太后脸色,我又何苦为她人去做嫁衣?
他清了清嗓子,笑道:“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草率行事,待微臣回去找其他朝中权臣商议之后再拟来给太后定夺可好?”
太后十分精明的瞥了一眼明伦,交叠安放于腿上的双手交换了一个位置,淡淡的说:“哀家早前已经跟明相商量过了,王上突发时疾,即将不久于人世,太子远在千里之外,国不可一日无君,便先由哀家摄政,就此拟诏昭告天下有何难处?此等机密要事叫无关的人知晓不是反而会坏事吗?”
明伦笑着直起身子,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托词,“启禀太后,微臣虽然在朝中舔居相位,但这朝堂里真正手握国家机要的却是六部,他们若是对这禅位之事有异议,那么即便是成功登位了,也必不长久。再说这诏书还要通过他们传达到全国,这新王名号的拟定,废太子的安置,还有安抚京畿各处的武职官员都要赶紧去安排才是,只有将这些都解决好了,太后的位置才能够坐得越加安稳。”
早前两人商量好的正是要寻个由头废掉南宫锦,巧立名目不成就干脆派人到长宁去将他暗杀,将王位传给南宫果,也就是明伦跟谦和夫人的私生子,由太后垂帘,明相辅政,互为掣肘。
可是现在听来,明伦大有虚以委蛇的姿态,跟早上的胸有成竹截然不同,太后心知他是在借故推托,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淡淡的说:“明相考虑的是,久闻明相头脑聪慧,办事勤勉,是先王的得力助手,看来日后哀家要仰仗明相的地方还有很多。”
明伦更是得意,肩膀微微倾斜,显得有些轻浮,道:“太后过誉了,这些不过是为人臣者的本分。”
太后笑道:“哀家是久不出世之人,也着实不知晓这其中的厉害,如此一切就全凭明相定夺了。”
明伦点头称是,环顾左右而笑道:“这里可真是太冷清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谁能想到这儿会住着一位太后呢?我一会还是去知会内侍局一声,叫他们多派些人过来给太后使唤吧!”
明伦走了之后,太后逐步拉下脸来,宜秋眉头微蹙,看了看太后。
太后长吁了一口气,说:“你吩咐‘黑夜’,让他们给我查一查明伦府里的所有人,尤其是慕嫣然。哀家想要知道明伦突然改变立场的缘由。”
宜秋点头称是,却思索着不前去,太后斜看了她一眼,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出来吧?难道哀家现在还有什么不敢听的什么不成?”
宜秋俯身忙道不敢,悄然打量太后的神情,细声如蚊的说:“奴婢确有不明白,为何太后选了这么多日子,偏偏选中明伦这样一个小人,奴婢是担心太后被他利用。”
太后叹气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人是靠不住的,不过此刻他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单看能收买禁卫营,带兵闯入禁宫逼迫南宫晟这一点,就知道他绝不简单。至少就眼前这段难关来说,这个人对我们是很有用处的,此刻我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好自拉拢为好。”
她的眼眸中透着绝对的自信和魄力,“只待时机一到,我必定会收拾他。”
明伦出了云意殿之后,却冷汗湿了一身,进殿的那一会还不觉得,坐时间久了鼻尖屡次问道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檀香又更像花香,本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时并没有打算要把同太后的关系弄僵,可是刚刚却几乎不由自主的将心中的态度表明出来,这一切不是太奇怪了吗?
裴思茂醒来之后也抽空见过他,得知他昏迷之前就只见到过太后和宜秋嬷嬷两个人,再也没有其他。西驰国的毒药举世闻名,而同样善于用毒的明伦有理由相信太后必定是使了什么诡计,要不然就凭两个半老徐娘怎么会不着痕迹的将年轻力壮的裴思茂撂倒?
昨天跟慕嫣然达成共识之后确实有意气风发的进宫去找太后,可到最后还是冷静下来,此刻却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但是跟太后的一番交涉之中,表现出来的态度确实跟前日不同,难道精于算计的太后竟然能够因此发现了什么而对我防备起来了吗?
明伦有些骇然,越想越觉得不简单,太后闭关这么多年,若是真的孤立无援又怎么能对外间的事情了如指掌?可是太后背后的人又会是谁呢?
轿子平稳的来到明伦在京郊的别院外,这正是金屋藏娇的地方,里面住着他朝思暮想的慕嫣然。
轿夫单膝慢慢跪下,将轿子停稳之后,为首的轿夫忙弯腰上前帮明伦掀开轿帘,恭敬的请他出来。明伦却坐在里面盯着小院的围墙中探出来的红梅发呆。轿夫不敢催促,只得干等在外面,其余的则保持单膝跪姿,任凭冷风呼啸。
不能够就这么进去,昨天在美人面前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若一会她问起,我若借故推塔一定不能瞒骗过她,可若要流露出为难的摸样,不是要在美人面前显得懦弱了吗?
不行,绝对不能够叫到手的鸭子就这样的煮飞了。明伦突然感觉到这事情实在左右为难,甚至比当初在南宫晟眼皮子底下悄声没入宫廷跟谦和私会都要困难许多,果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吩咐调转方向,回到相府再做计较。
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的空档,感觉到轿冕微微晃动,这可不像是平日里轿夫们的脚法,他原本就心烦,此刻第一个反应就是掀开轿帘冲这些人好好教训一番看他们还敢不敢不长眼。
谁知刚刚直起身来,一张俊俏的脸倏然映入眼前,几乎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看样子是看到轿子专程跑过来拦截的。
轿夫头忙伸手过去阻拦,却见到这个人一脸着急忙慌,一见明伦就要上前拉扯,粗声说道:“嫣然呢?你把嫣然怎么了?”
明伦定睛一看,下意识的笑道:“原来是裴王爷,怎么好好的竟然出府了?是不是下人们招呼不周?”说话间人已经钻出了轿子,得意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官帽,因为这里是闹市中央,虽然不会有平头百姓敢接近这官道,注意一下体统和派头总是必不可少的。
裴思茂却丝毫不理会他这一套,自顾自的喝道:“我问你嫣然在哪里?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你将她藏了起来,亏了我还当你是朋友,你竟然过河拆桥,好没有义气!”
明伦脸上挂不住了,悄悄看了看周围,虽然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也觉得全身不自在了,他忙一边拉裴思茂一边低声说着借一步说话,裴思茂哪里肯依,眼看两人在大街上就要纠缠不下,明伦突然灵机一动,说:“不敢欺瞒裴兄,牡丹公主此刻确实是我派人保护了起来,但是未将此事告知裴兄,确实公主自己的意思,跟我可是豪不相干呀!”
裴思茂起初一听,立刻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明伦,他来之前就已经听到谣言,是明伦将慕嫣然囚禁起来意图凌辱,在听到嫣然确实在明伦手中时哪里有不着急的,而他后面的话语却说是嫣然自己的意思,不由得诧异起来,忙问:“嫣然为什么不叫我知道她的下落?你若解释不清楚今天就不要想回相府了!”
明伦粗粗扫了一眼,此刻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几个大力轿夫,哪里能够是这个身怀武功的裴思茂的对手,要是力拼下去,自己铁定是要吃亏的,此刻埋怨出门匆忙已经没有用了,忙左右看了看,做出一副为难的摸样,低声说:“实在不敢欺骗王爷,因为太后要杀公主,公主是担心连累了王爷所以才特意叮嘱我千万要对她的下落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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