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女子面色苍白,紧盯着稳婆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她提心吊胆十月,她希望这一胎是个皇子,如此,她便生下了皇长子,地位自然就不凡了。
稳婆微微一笑,道:“恭喜娘娘,是个小公主。”女子面色微变,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她怀胎十月,竟只生下一个女婴,若是让旁人先有了皇子,那她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从前江云锦曾天真的以为,她自己是厉害的女子,自入了这后宫近一年,才看清,一切皆非她想的那般容易。全然仰仗旁人,以色侍人终不可行,汉宫的尔虞我诈,唯有身临其境才能知晓。身在汉宫,好似可以令人在一夕之间成长。
同久居深宫的阿娇相比,她并不似阿娇那般洞悉世态,亦不如阿娇那般了解刘彻。同卫子夫相比,亦是远远不如,要知阿娇与卫子夫皆是在那般的环境下成长的,自小便看惯了那些个争权夺利的。
一袭素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恭喜妹妹,为陛下诞下一名小公主。”
脸上是笑着的,心中却是那么难受,她终其一生,都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若是有个孩子,纵使是没有他,纵使他将他们年少之时的柔情都忘了个干净,只是她还有个孩子的。
一步步走到如今,好似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她了,一切的一切皆是因那金銮殿上的帝王。
从前她多是不能忍受他对其他女子的宠爱的,更不能忍受他不再记得他们的过往,如今想来,他终究是帝王,她万不想赴了她舅母的后尘。爱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也许会让恨之入骨,也许会让他念一辈子,她想,她是想做第二种的。
许在阿娇看来,刘彻的心中终究是有她的,为此,她也愿退一步,想来,却也是不得不退,如今她能如何,她终将要失势了,也许她会成为一颗弃。她不愿,不愿如此,谁叫她是陈娇呢,爱上阿彻的陈娇。
“皇上驾到。”门口一袭墨衫,玄白龙纹,悠悠走进房内。
帝王驾临,自是跪倒一片,床榻上的女子亦是微微道:“妾身拜见陛下。”
男子微微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道:“江美人,辛苦了,怎的愁眉苦脸的。”
转而又瞧了瞧稳婆怀中的女婴道:“你瞧瞧,这孩子长得多好看。”
闻帝言,方才未曾言语的卫子夫柔柔道:“江妹妹本就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小公主自然是生的好看了,想来日后亦是个少见的美人。”
刘彻瞧了瞧紫衫女子道:“朕的女儿是自然是不会差了,你瞧瞧,朕的笙儿如今不过一岁的年纪,生得是可爱得紧。想来,有子夫你这样的娘亲,朕的笙儿自然是个美人。”
紫衫女子低眸娇羞道:“陛下过誉了,妾身羞愧。”
一旁的素衣女子眼眸中几许失落,转瞬又恢复了原本的神色,只淡淡的站在一旁,并不言语。低眸道:“臣妾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告退了。”只低着头,大约是不愿他瞧见她脸上的悲伤罢,有些东西,是藏也藏不住的。
她以为她是可以忍的,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可心还是那么的痛。刘彻眉宇间又几许不悦,淡淡道:“若是不舒服,便回去歇着罢。”
阿娇顿了顿,冷冷道:“臣妾告退。”说罢,便转身离去。随行的宫女立即紧跟其后,玄衣女子淡淡的看了看前面的黯然的背影,多少年了,不是早该习惯了么,她却还是如此。
寝殿中的帝王眉宇间十分不悦,她怎的就是不能有所改变,只觉扫兴的很,淡淡道:“朕还有要事,江美人好生歇着,子夫你也先回去罢。”
说罢,墨衣男子便转身朝着殿外去,神色间十分阴郁,若是不顺心,他日将她废后便是,何故在这里生气。说来,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他就是让她惹得十分生气。
轿上,女子神色间有几分失神,她明明,明明是想忍住的,可是,为何终还是没能忍住。方才那一刻,她只觉自己是多余的,一个女人,不能为自己的夫君诞下子嗣,那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如今已是如此,他日,若是年老色衰,那又会如何,阿娇不敢想。
本是要回宣室殿的,眼见不远处便是椒房殿,轿上的帝王忽道:“停,摆驾椒房殿。
殿中的素衣女子大约未曾料到帝王临殿,案前,眉宇间几许忧色,轻抚了抚手中的素衣。
“皇上驾到。”女子还未发觉,刘彻便已在眼前,手一抖,素衣随即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手中的针生生的便扎在手上,微微血色。
原本觉皇后今日实在是有失大体,皇后应当是宽厚仁慈,后宫典范的,可她呢,妒忌不悦,皆在脸上。他本是来教训她的,觉她那般实在是晦气的很。
此刻瞧见那纤纤玉指间溢出鲜血,心中竟有一丝心疼,眉宇间十分不悦道:“怎的说也是天下之母,怎的这般慌张?”说罢,便轻抬去女子的手,看了看那鲜红。
面色沉沉,怒道:“来人啊!传御医!”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子未曾想过刘彻会有这般大的反应,他原还是在乎她的,他本是帝王,她是不是该满足了,作为帝王,自是后宫三千的,她是不是不该要求太多。
忙拉住男子道:“不过是小伤罢了,大可不必传御医的。”然又冲正欲前去的宫人道:“不必传了,原也不是什么多重的伤。”
墨衫,低眸,瞧着地上的素衣,随手拣了起来,甚是疑惑道:“皇后这是?”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从男子手中拿过衣衫道:“没什么,也就是平日里的一些衣物罢了,臣妾见破了,也就是随手缝补缝补。”话语间,紧捏着那素色衣物。
刘彻甚是疑惑,他的衣衫,皆是深色,除了他,她还能为谁缝补衣衫。那明明就是男子的衣衫,难不成她还着男子的衣衫?
眼眸中几许怒色道:“你手中的衣衫,是谁的!”女子有些许错愕,他此言何意?
一把夺过女子手中的素衣,狠狠扔在地上道:“朕是从来不着如此是衣衫!这是男子的衣衫!你!说!到底是谁的!”
女子摇摇头,一脸无辜道:“这是,这是陛下您的啊!”
此一言,男子更是怒不可遏,险些就掌掴了她,怒瞪着女子道:“陈娇!你还敢说谎!朕还奇怪,你今日是怎的了!原是忙着见那奸夫!”
“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说罢,怒气冲冲的往内殿去,俨然一副抓到了就地处决的架势。
殿中的宫人皆是吓得瑟瑟发抖,这些时日平静的很,也未见帝后又何矛盾,况且,方才还好好的,怎的才一会儿,就如此了。
阿娇忙拉住刘彻,懦懦解释道:“没有什么奸夫!那衣衫明明就是陛下你的!”
刘彻一把甩开阿娇,怒道:“你倒是越发的会撒谎了,如今撒起谎真真是更胜往日!”
大约是用力过猛,阿娇被狠狠的摔倒在地上,仓皇的从地上起来,啪!墨衫男子震惊不已!她竟,竟敢对他动手,一个巴掌生生的挥向他,厉色道:“够了!刘彻!你何必用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于我!若是瞧着我不顺心,便将我废后便是!我陈娇不在乎这些!反正,反正如今你也用不着我了!”
“你你!你倒还有理了!今日做出如此见不得人的勾当,让朕逮个正着,还敢强词夺理!”男子怒色满面,拳头紧握,这个女人,竟敢对他动手,年幼之时便罢了,如今他是大汉的帝王,她竟敢如此大胆,如此不将他放在眼中。做出这等无耻之事,竟还有理了。
也许,连阿娇自己亦不曾料到,她竟可以大胆到对当朝的帝王动手,要知,她是他的妻子。抬眸,怒看着刘彻,一挥袖,指着殿外道:“你若是瞧着我不顺心,那便将我废了,痛快些倒好,省得你过得不顺心,我亦过得难受。放手,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刘彻却没有如往日一般嚷着要废后,而是冷笑道:“你以为,朕会放了你同那奸夫逍遥自在去!告诉你!你就是死!也是朕的皇后!”
对上他满是怒火的目光,阿娇心中是那么痛,她既望着他放手,却又那么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
“皇上,韩大人求见。”殿中火气十足,郭舍人微微有些许惶恐道。
刘彻眼中一惊,转而又看了看阿娇。大约他以为,那素色衣衫原是韩嫣的,阿娇自小就与韩嫣相熟,刘彻自然是会怀疑到韩嫣头上。此刻,却是疑惑之极,还有谁,是能出入汉宫的!难不成,当真是他冤枉了她?
冷冷瞥了阿娇一眼:“莫要以为,此事就这般算了!也莫要以为,朕会放过你!”说罢,便拂袖而去。
望着那墨色身影,渐渐隐去。他究竟想如何,他就那般不信任她?他就是那般看她的,觉她是那般不知羞耻的女子么?可,那衣衫,明明就是他的,他却偏要说是她背着他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帝位,让他忘记了多少?忘记了他们的誓言,连他自己也忘了,忘了他也曾是身着素衣的翩翩少年。那是他初登帝位之时,每每微服出巡,他便总身着一身素衣,惊鸿之余,还平添了几分温和。
夜临,轻抚了抚琴弦,唤作碧月笙歌的古琴,她终是明白了为何她皇后舅母当年总抚琴,总抚那桃夭之乐。
今晚并无月色,却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漆黑,这几日皆是大雪纷飞,地上皆是一片雪白,瞧着格外亮堂,好似旁晚时分。琴音悠扬婉转,宣室殿的墨衫男子亦是难眠,远处传来微微琴音,闻音,男子微微闭眼,如今的天儿是极寒冷的。
弹指间,琴弦泛起微微白光,好似皎白明月一般,琴音之间,又宛若山林之间燕雀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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