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传来女子痛苦的呻吟,刘彻却极其平静,好似那寝殿中的女子与他并无任何干系似的。最为无情是帝王,今日江云锦将卫子夫撞倒一事,他也听闻了。他是疑过那卫子夫的,疑此事乃卫子夫陷害,转念一想,却觉卫子夫是不会笨到去做这般的事的。倒是江云锦,恃宠而骄,是极有可能故意谋害卫子夫的。
大约卫子夫也是因如此,才陷害江云锦,她平日里是不会笨到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自然刘彻便不会怀疑,此乃是万全之策。顺道儿,还给了那江云锦一个下马威,她一向是记仇的,江云锦既然开罪了她,自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女子也晕厥了过去。凡事总要付出代价的,想要陷害他人,自己必然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若是稍有不慎,大约就产下一名死胎了。
若当真是那般,在这汉宫是会被视为不祥之人的,纵使刘彻有心护她,指不定哪一日就让王太后送去黄泉路上了。
襁褓中的婴儿皱巴巴的,大约刚出生的都是这般罢。稳婆抱着孩子道:“恭喜皇上,卫娘娘诞下了一名小公主!”
刘彻抱过稳婆怀中的女婴,很是小心翼翼。虽他对那卫子夫谈不上什么感情,可这却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只是这孩子生的皱巴巴的,不知以后会长成那般模样。
当然,这些个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帝王家的孩子,就是长得其丑无比也无人敢多言。况且,初生的婴儿原本就是皱巴巴的,待过些时日便不会如此了。
看了看床榻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的卫子夫,刘彻淡淡道:“卫夫人无碍罢。”
方才为其把脉的御医躬身作辑道:“回陛下,卫娘娘无大碍,大约是因受了惊吓,又早产,身体有些虚,待养些时日便无碍了。”
刘彻微微点了点头,便朝着殿外走去,低眉瞧见殿外颤颤的江云锦,沉沉道:“先回你的合欢殿去罢,待子夫醒来,一切真相皆知晓。”
本就惶恐不安的江云锦脸色十分难看,低眉道:“诺。”
平日里看似娇弱无能的卫子夫,竟随意使了点小手段就让她江云锦如此惶恐不安,生怕丢了性命,往日她是小瞧了卫子夫。未入宫廷以前,她将一切皆想的太过简单,以为她便是聪慧的女子。如今才晓得,在这诺大的汉宫,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妃子罢了,皇帝若是瞧她不顺眼了,指不定哪日就将她送去东市斩首了。
合欢殿中,江云锦是惶恐不已,生怕卫子夫醒了来,谗言几句,便会要了她的性命。此刻她才明白,那时,楚服言好自为之,原是此意。
午膳过后,漪兰殿传话来,说是那卫子夫醒了。江云锦更是惶恐不已,后宫争斗,随时可能是要了命的,得来的荣华富贵,恐怕是没命享的。
“奴婢拜见江美人!”来人一身淡色衣衫,正是卫子夫的贴身宫女云剪。
江云锦虽是惶恐得很,却自觉自己好歹也是个主子,怎能在奴婢面前失态呢,故作镇定道:“免礼罢。”
江云锦那贴身宫女吟秋原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也将云剪的来意揣测了个大概,不过还是开口道:“不知云剪姐姐,又何事吩咐。”
云剪微微一笑道:“吩咐倒是不敢,是卫娘娘,邀江美人去漪兰殿,说是今早之事,实在是对不住美人。卫娘娘今日醒了来,说今早是她自己不小心撞了上去的,害得陛下险些误会了美人,卫娘娘已将事情的原委与陛下讲了。因而,便吩咐了云剪前来邀美人前去漪兰殿,说是要以表歉意。”
江云锦有些许受宠若惊,大约以为此番是要丢了性命的,却不曾想卫子夫却要她性命的意图。不过,此番邀她去漪兰殿是不是个计谋,却也是说不清的。
回眸瞧了瞧一旁的吟秋,才随云剪前往漪兰殿。云剪心中暗笑,就这般的出息,无脑,唯有靠身边的宫女,还想与她家主子斗,实在是自不量力。
款款到了漪兰殿,却瞧见刘彻也在,坐在床榻上,正与卫子夫说着些什么。“臣妾拜见陛下,见过姐姐。”此刻,江云锦变得十分小心,恭顺得很。
刘彻方才对那卫子夫笑着,此刻却立刻沉了脸道:“你来此作甚。”卫子夫见状忙道:“陛下,请恕臣妾斗胆,是臣妾邀了妹妹来的。方才臣妾不是与陛下说了么,今早之事,本也不是妹妹的错,都怪臣妾自己不小心。况且,如今不是无什么大碍么?”
刘彻沉着脸看着那还屈膝在地的江云锦道:“虽子夫为你说情,可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朕绝不轻饶。”
江云锦抬眸,有些发抖,颤颤道:“臣妾,臣妾不敢说。”
眼中甚怒,提高了声音道:“不敢说?有何不敢!你想欺君罔上么?”
这般一言,江云锦立即哭道:“是,是,是皇后娘娘,若是,若是臣妾不这般做的话,皇后娘娘便会要了臣妾的命。臣妾害怕,所以,所以就。”说罢,低头不语。
在这后宫中需要靠山,阿娇不是江云锦的靠山,而卫子夫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她自然是要抓住这机会。方才一路上,云剪已将事情与她交代清楚了,为了活命,她却也只得如此了。
却也是她活该,若当初不是一心想着攀龙附凤,又何故如此来,不过,这世间,有谁不想往上爬的呢,又有谁不想攀龙附凤呢?
果然,就如卫子夫所料,刘彻勃然大怒,起身便要去甘泉宫,看样子,又少不了一场争吵了。卫子夫忙拉住刘彻道:“陛下!臣妾,臣妾不相信是姐姐做的!姐姐,姐姐她是不会做这样对臣妾的!”
一把甩开卫子夫,大约是太过生气,很是失态道:“那个毒妇,三番五次的迫害于你,你还顾念那姐妹情作甚!她巴巴的望着你死,恨不得朕也死!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你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阿娇么!”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走出了寝殿,江云锦脸上尽是诧异之色,心中独自揣测着,这三人曾经发生了些什么。方才看卫子夫那一脸悲伤,好一个姐妹情深。说陈娇是毒妇,真正的毒妇恐怕是卫子夫这般罢,表面温婉善良,却暗下毒手。可谓是杀人于无形间,收人亦于无形间。
每每扯上阿娇的事,总让他心神大乱的,如此聪慧之人,却也看不透卫子夫的阴谋。方才那一瞬间,他便想起那日傍晚,阿娇恶毒的看着他说,恨不得卫子夫死,恨不得他也死!
这个女人,怎的就不能安分几日,整日兴风作浪的。明明很是平稳的石子路,却让刘彻把那马车赶得十分颠簸,东方朔在其旁是郁闷不已。往日都是卫子夫胞弟卫青伴驾左右的,自打卫青封为建章监,便去管那些个侍卫去了。这伴驾的差事,就成了东方朔的事了。
还当真是伴君如伴虎,东方朔心中十分苦楚,若是哪一日刘彻瞧他不顺眼了,将他五马分尸了也是极有可能的。当然,这些不过是东方朔自己想的罢了,大约是多日不曾见到他的瑟瑟的缘故,以至于开始胡思乱想了。
今日一早,卫子夫的事便传了个遍,自然是整个汉宫都知晓了。盘坐于案前,神情淡然,见了怒气冲冲的刘彻却是极其冷静。款款起身,屈膝道:“臣妾拜见陛下,闻子夫妹妹为陛下诞下了小公主,恭喜陛下了。”
东方朔是头一回瞧见阿娇,心中自觉此女子的确是倾国倾城之色,不过再倾城也还是不如他心爱的瑟瑟。
今早,阿娇便猜到了会如此,本该习惯了,却还是有些许难受。正如她自己所言,何故要为了个没良心的人在这里伤心。
一把拽起阿娇那还握着竹简的手,极为恼怒道:“你,你这毒妇!不害死子夫,你就不甘心是么?瞧见她母女平安,你是不是很失望。”
东方朔心中一抖,倒不是惧怕,亦不是被吓到了,不过是太震惊罢了。
娥眉一挑,好笑的望着眼前的帝王,似取笑般道:“怎的,又要杀了我是么?若是想要我的命就要了便是,莫要无事便来臣妾这里发疯!陛下,您不嫌累,臣妾也累了。”
明明是极其紧张的场面,东方朔却一脸聚精会神的站在一旁,就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见过夫妻吵架的,不过看皇帝和皇后吵架还是头一回呢。
被阿娇这般一言,刘彻更是恼怒,明明就是她的错,可在她每每所言,却好似错的人是他一般。
“你这毒妇!就巴巴的望着朕死,望着朕的孩子也死是么?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么?”大约是不晓得说些什么了,刘彻有些许语无伦次了。
一旁的东方朔更为诧异,大约唯有阿娇才能让他刘彻气的如此罢,亦唯有阿娇才能堵得他刘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罢,若不是因太了解,自然不会如此的。
旁人看得清的,刘彻却看不清,阿娇大约已不想去看清了罢,久而久之,却也看不清了。
阿娇微微动了动,大约是想甩开刘彻紧捏着的手臂,未果,便抬眸冷笑道:“臣妾记得,前些时日陛下就说过这话了,却还未曾要了臣妾的命!若是想杀,便杀,莫要磨磨蹭蹭,这着实的不像陛下的作风。”
已不知从何时,她学会了如此,如此冷然以对,冷言冷语,却让刘彻更生气。
望着眼前的帝后,东方朔觉刘彻是犯贱,好生生的不好,非要到此来碰一鼻子灰,气的面红耳赤,若是换来身体不好的,这般下去,不出几日,大约便被气的一名归西了罢。
忽捏起阿娇的下巴,怒瞪着阿娇道:“你,从来都不晓得低头!就连,做错了事,却还能如此理直气壮。陈娇!当真是在找死!”墨色眸子中好似一团火,随时都要将阿娇化为灰烬一般。
东方朔怎看怎觉是登徒子调戏良家女子,琢磨着也出不了些什么事,因而便淡然自若的看着。扫了一眼殿内瑟瑟发抖的宫人,东方朔自觉这些个宫人实在是莫名,这般的场面想是时常见的罢,怎的还未习惯。
外面的宫人走了进来,与东方朔说了些什么,东方朔脸色大变,全然不顾帝王如何,转身便疾奔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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