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冬至，宫中自然是要操办冬至节的。历来冬至节都是宫中祭拜先祖的日子，弘烨自然是要带着皇后去郊外举行祭天大典，而群臣亦是要呈上贺表，皇帝还赐下酒食予群臣。待弘烨从朝中回来，又有皇子帝姬按规矩前来问安，因着平日不多见，弘烨还留下了几个孩子在乾清宫用膳。

　　冬至之后就到了年根下，这个时候，不偏不倚还闹出了一件事。事情的起因是源于弘烨要去郊外祭天，羽林卫和骁骑营都出了人马，骁骑营主要负责清道，谁知道胡瓯太过嚣张，竟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小商贩一刀劈下，那小贩虽然未死却也受了重伤，路人虽然愤懑却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胡瓯骑着马扬长而去。这件事原本就该被压下来了，谁知道胡瓯手底下不知是谁，竟然偷偷的将此事告知了京兆尹，如今在位的京兆尹是父亲的门生，自然知道胡家和郑家不睦，所以连忙上书给弘烨告知此事，弘烨责令吏部查下去发现果有此事，十分不悦，本想召胡瓯进宫问个清楚，谁知胡瓯不但以身子不好为名推三阻四，进宫之后态度亦十分傲慢，对自己伤人之事毫不在意，直说自己是为了弘烨开路才如此的。

　　皇后自然是要为兄长求情的，弘烨听了不置可否，而我只待弘烨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我才好为郑家谋算谋算。

　　那一日弘烨在前朝无事，晚上就到了承乾宫用膳。我按照他的喜好排上了几道菜，知道他最近有心事，也没多预备。

　　“兰儿这几日跟着皇后准备新岁的事宜，没事就多歇歇了。”他随意夹了几筷子菜就放下了，似乎也没有什么胃口。仔细算来他也才过了而立之年没多久，可头上已经星星点点的有了白发。

　　我随意坐在他身边，“七郎有烦心事？”

　　“胡瓯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他取过手旁的茶盏，“朕想责罚他，可是皇后一味来求情，朕有些烦躁！而且这几天太医院的王太医身子也不好，朕还想好好找个人接替这个职务，毕竟掌握后宫众人安危，不是小事情。”

　　我依依道，“那咱们就先不说胡瓯的事，先说太医院正的事，皇上中意谁？王太医一向是伺候皇后娘娘的，除此之外还有粹姐姐的李太医，丽妃那边的周太医，医术都是不错的。”

　　“可是朕看中的是你身边的连太医。”弘烨平静说道，“上次芳妃之死，就是他第一个发现芳妃的死因的，而且敢于说出真相，朕觉得这种人十分可信可靠，而且如今他已是太医院副使，提拔为太医院正也说得过去。”

　　我撇撇嘴，“七郎有了主意还来问人家，这不是让人家白费口舌嘛。”

　　“朕是觉得，连太医平日里是伺候你的，你是朕的心爱之人，所以任用了他有诸多方便。皇后的父亲近来身子不好，皇后还说着要找太医去诊视呢。”

　　我心下略略思索，“七郎的意思是？”

　　他喝了一口茶，“皇后的父亲眼见是病重了，胡质重为官多年，党羽众多，若是他死了，朕倒是好下手了。”

　　我不由悚然，“七郎是想对胡家下手了？”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再拖舒晖就要长大成人了，再拖朕也老了，到时候你们母子又该怎么办，朕不能不考虑这些。”

　　我靠在他的肩头，“兰儿知道，七郎处心积虑，只为了翰儿的将来。如今天冷，七郎也要保重自己，胡瓯的事，兰儿觉得得给些教训，否则难平民心，也让皇后娘娘知道不宜让母家过盛。”

　　“朕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想不好该怎么惩罚。”他为难道，“伤人自然是该致礼赔罪，可是让胡瓯去给一个小贩赔罪根本无法想，况且那小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上哪儿去赔罪呢。”

　　我心思转了转，心中已有了主意，“那七郎知不知道胡瓯最在乎什么？”

　　弘烨说的很轻巧，“必然是他骁骑营统领的地位！”

　　“那七郎就让他降为副统领，不得调动营内将士。兰儿不信他不认错！而且这么做也是理所应当，他可反驳不了。”

　　弘烨想了想，不由笑了，可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眉头又皱了起来，“胡瓯的问题是解决了，可还有一事，最近上书房的师傅来回报，太子书读的是不错，只是脾气太过暴躁，动不动就责打伴读，朕也训斥过多回了也从不顶用。”

　　“七郎也别一味的训斥，好好教导了就是。兰儿已经让云清备好了洗澡水，七郎快去沐浴吧。”

　　“也好，兰儿记得等朕。”他冲我促狭一笑，我面上发热，忙推他上后面沐浴去了。而后服侍他歇下不提。

　　第二日待弘烨上了早朝就以最快的速度定下旨意，任命连太医为太医院正，群臣中有要反对的压根就没有机会来说。待我几天后召连太医过来时，他已然换了服制，见我便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有今日全赖娘娘一手栽培！”他恭敬道，“微臣知道，没有娘娘扶持，微臣断没有今天。”

　　我虚扶了一把，“哪里是本宫抬举，是皇上自己看中了你的医术和人品。本宫这几年也都是靠你，才能一路平安，栽培你是应该的。今天找你来是有要事吩咐，没有人看见吧。”

　　“如今太医院中皇后娘娘的人已经说不上话了，剩下的都是老实不多说的人。”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不由会心一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他，手段当真了得。

　　“那样最好。今日本宫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不日皇上就会让你派一个太医去给胡质重胡大人诊病，你务必要尽心尽力，找最合适的人去。”

　　连太医听了这话，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疑惑，但旋即恢复了过来，“微臣明白，必然找一个最好的太医来为胡大人诊病，请皇上和娘娘放心。”

　　我拨弄着手上的镂空护甲，“胡大人这个病，来势凶猛，怕是也熬不过明年端午了吧。”连太医身子一震，我嘴角便浮上了一抹笑容，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还有一件事，王太医以前是皇后身边的太医，当年孝敬皇后有孕时也曾照顾过，你回去给本宫找找，那些积年的方子中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连太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娘娘这么一说，微臣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昨日微臣整理太医院旧时的药方时发现了几张单独摆在一起的药方，看字迹像是王太医的笔体，原本微臣没有在意，可娘娘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对。”

　　“你说说看。”我的身子在长榻中挪了一挪。

　　“那药方别处没什么奇怪，不过是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罢了。可微臣仔细看了看，上面似乎还有一些温补之药，似是给产妇食用的。”

　　我眉头微皱，“本宫不通药理，你且说来。”

　　“产妇生产之时失了大量的血，因而生产之后不宜服用破血药材，以防失血过多。所以医者通常采用温补之药为产妇调养，若是在这些药材中加几味破血之药，那么……”后面的话他没有说，我却听明白了。

　　我并没有想象只用那么震惊与愤怒，“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孝敬皇后生产后服用的药材中多加了几味药材才导致孝敬皇后产后而亡？”

　　连太医叩了一个头，“微臣不敢妄言，当年服侍孝敬皇后的近身之人都已殉葬，如今已是死无对证。只是王太医作为太医院正多年，服侍之人都身份尊贵，近二十年以来除了皇上之外，就是孝敬皇后和当今的皇后了。这副药方对皇上自是没有皇上什么害处，皇后娘娘生了郦邑帝姬也是平平安安，那么微臣能想到的只有孝敬皇后了。况且微臣听父亲说过，孝敬皇后性子软弱，虽说是中宫，但是宫内各项事务皆由景贵妃，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处理。太医院的人皆是王太医一手提拔的，而且产后大出血而亡也不算少见，故而没有人怀疑药方有问题，就算有也没有人会说的。”

　　“这样……”我微微侧首沉思，“皇后娘娘曾经用淡竹叶使得洛淑媛不孕，咱们不如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连盛文微微一笑，“娘娘既然说了，微臣自然会去做了，不过皇后娘娘比皇上还年长了一岁，受孕的可能是少之又少了。”

　　“本宫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对了，本宫差点忘了问你，上次让你出宫为本宫的二嫂诊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二夫人忧思过度，再好的药灌下去也是无法。微臣已明确告知了大将军，药石无用了。”

　　“你先退下吧。”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我靠在榻上，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如今的我，也该让皇后偿还多年以来，欠我的，还有欠郑家的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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