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看到敏凝时愣在了当地，她的脸色那么白，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已经流干了。她的侍女在一旁低声哭着，二哥半跪在床前，无力的伏着。

　　我有些发愣，我呆呆的走到敏凝身边坐下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想要将温度传递给她。过了许久，敏凝微微睁开了眼，“兰醉，是你吗？”

　　“是我。”我轻声说道。

　　“我快不行了是不是？我现在好没有力气啊，我的孩子呢？”听她这么说，我不禁潸然泪下，她努力伸着手，拭去我脸上的泪花，“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过不了多久就是你的生辰了，我还给你备好了贺礼呢，谁知就没法亲自送给你了。”

　　“敏凝，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我哭得哽咽难言。

　　“傻子，皇兄一向夸你聪明，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兰醉，我真羡慕你，我从来没见过皇兄那么在意一个人，他看你的时候，眼中只有你。”她气息微弱，却还要撑着将话说完。

　　“皇兄也是个大笨蛋，他总以为我在生他的气，就想尽各种办法哄我。其实我从来未怪过他，他是皇帝，我知道。”殿外有人影晃动，我知道那是弘烨。

　　敏凝的手勉强向前探出，指尖轻划过二哥的肩头，“我最遗憾的事，就是终究没能和你在一起。”

　　我紧紧握住敏凝的手，“敏凝，皇上说过了，等二嫂丧期一过，就下旨将你赐婚于二哥，所以你更要坚持住！”

　　“我坚持不住了。”她惘然一笑，“子敬，我们两个十来年未曾见过一面，才见了一面就要天人相隔了。子敬，我从未忘记过你，真的。”

　　二哥已经满眼是泪，“敏凝，我也从未忘记过你，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嫁给我的那一天，一定要带着你亲自绣给我的荷包去迎娶你，我带着呢，你看，我带着呢，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摘下来啊！”

　　“是嘛，我真高兴，只可惜做不了你的新娘了。”说完那句话，敏凝的手终是垂下了，那双美丽的眸子也阖上了。她是笑着走的，那笑容分外美丽，如同园中的白玉兰一样。

　　外间有东西碎裂的声音，我也顾不得许多，伏在敏凝身上痛哭起来。

　　待敏凝丧事已了已是一个多月后了，弘烨就这一个同胞妹妹，丧仪自然是要最好的，事后弘烨还追封她为韵楚长公主。

　　灵前烛烟袅袅，我身着素服坐在灵堂里。殿内还有贺美人、徐才人等低位的嫔妃在为敏凝守着灵。这些人和敏凝相见的次数不过尔尔，自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奈何敏凝身份要比他们高出一些。

　　“小姐喝些参汤吧，为了公主的丧事小姐已经劳累了多日，就算要守在这里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啊。”桑榆端上一碗参汤却被我推开。

　　“端下去吧，本宫不想喝，扶本宫回宫吧。你们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有些疲倦，早就看出贺美人他们不情愿呆在这儿，干脆让她们都回去，省得落什么埋怨。她们不意我这样说，都赶紧告退回去了。

　　承乾宫内如今多出了一副绣品，是未完成的“满城春色”。那是敏凝一针一线绣的，打算送我做生辰之仪的东西，如今在我面前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回宫没多久，弘烨也从前朝回来了，他亦是有些颓废，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妹妹，两个人相对坐着，眼眶都有些湿。

　　“今天子敬上书，求朕将敏凝下降于他，让敏凝可以安葬在郑氏祖坟中，朕同意了，而且还让人将圣旨放在敏凝的棺木中一起下葬。”弘烨幽幽说道。

　　“七郎这么做也算是圆了敏凝的夙愿，敏凝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我惘然一笑，“只是兰儿担心二哥，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弘烨握住我的手，“朕召他明日进宫，你好好劝劝他。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身子要紧，不管怎么说，朕还在这里陪着你。”

　　我点点头，“七郎陪兰儿去里面躺一会好不好？”他携着我往里面走去。

　　转天二哥进宫时一身戎装，威武精神之下掩盖着他深深的难过，为显重视，弘烨早早的下朝归来，和我一起等在宫中。

　　“臣郑子敬拜见皇上，娘娘！”他依旧是行礼如仪，雄姿勃发的镇军大将军。弘烨虚扶了一把，又温言道，“斯人已逝，你也要保重自己。”

　　“臣叩谢皇上圣恩。今日进宫，是有一事想向皇上提起，臣已决定，明日就出发回西北戍守。”二哥这话说的掷地有声。

　　“这是为何？你发妻刚刚离世，子女尚未安顿好。怎的就要回西北了？”弘烨有些奇怪。

　　“臣本就是西北的守将，敏凝是被匈奴人害死的，说明匈奴之乱尚未平息，臣不能让兄长一个人守在那里。至于臣的三个孩子，长女去年已经出嫁，长子也有十四岁了，足以抵挡门户。臣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幼子。”说罢。从身后拉出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

　　“思邈！”我不由低呼，这是二哥最小的孩子，我的侄子，和佩仪同龄的郑思邈。

　　“思邈拜见姑父姑母。”小小的人脆生生的喊道。原本有些没规矩却富于亲情的称呼让弘烨听得十分受用，脸上的神色也轻松的几分。

　　“这是臣的幼子，年方十岁，臣的妻子已经殁了，娘亲和大嫂要管理家务事，臣就想将这孩子托付给娘娘。”

　　弘烨招手示意思邈上前，颇有兴致道，“你叫思邈是不是，可曾读过书？”

　　“读过，小叔就是我的老师，如今已经教到《尚书》，我还跟爹爹学过骑马！”小小的孩子似乎并不害怕这位九五之尊。

　　“这么小的年纪就读到《尚书》了，甚好。郑家到底是武将家，文武兼修呢。”

　　我听了这话不由发笑，“七郎说的没错，兰儿也是十岁学会的骑马呢。”

　　“很好。朕很喜欢你这个侄子，先跟着你叔叔好好学着，等你满十二岁就进国子监，朕会找一个师傅好好调教你。还有…兰儿？”他冲我轻声叫道。

　　我侧首，“七郎有什么话要说吗？”

　　“朕以前想着敏凝要是嫁给了子敬，以后郑家和皇室便有儿女亲家之谊。而且敏凝的儿子曾经跟佩尔定过亲，如今也算没了。敏凝既然殁了，不如让佩仪去做郑家的儿媳妇好了，他们两个年岁相当，朕也十分喜欢你这个侄子，你觉得怎样？”

　　“七郎问兰儿有什么用，合该问二哥才是。”我嗔道。

　　“对对对，朕都忘了问子敬了，子敬，你觉得如何？”

　　弘烨话已至此，二哥又能说什么，只好低头称是。这样一来，思邈成了皇家的驸马，郑家又有了保障。

　　五天后，二哥整装出发去西北，京城中吏部和死士的调查结果也纷至沓来。

　　两者调查结果最统一的地方在于，都是匈奴王庭的余孽不甘心被打败，便想要进宫寻仇，我是西北主要将领的妹妹，又是宫中宠妃，自然就是首当其冲的目标。他们知道宫廷难进，便采用曲线救国的办法，想方设法进入公主府，敏凝和我交好，只要她们能够接近敏凝就有机会能够接近我，而后就跟我看到的一样，那名叫菲儿的宫女随敏凝进宫想要谋害我，只是不知为何在府中原本应该逃走的人居然害死了敏凝的一双儿女。

　　弘烨知晓这个消息之后十分震惊，一路严查下去，有嫌疑的人很多，负责给公主府寻觅宫女的大太监被审讯的七荤八素却说不出个子午卯酉，公主府活着的人也被严格审问，却没有人可以说出又用的讯息。

　　终于，那个大太监吐口，在外面寻觅良家妇女时曾经遇到过一个穿着富丽的少爷说要卖自家的使女，又说那些使女十分可靠，大太监犯了懒又受了点银子就将那几个使女带进公主府。但是那个人始终想不起来是哪位大人物的公子。

　　弘烨听了此话，一面命画师根据那个太监的描述做画像，另一方面开始调查近期内哪家卖过使女。

　　如此查下去，目标最终锁定在了武威侯章家身上！

　　自武威侯和芳妃相继辞世之后，章家一蹶不振，独子还不成器，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朝臣得知此事之后群情激奋，纷纷要求弘烨严惩章家这种通敌的行为，最后由于牵扯人数太多，弘烨不得不草草结案，判章家灭族了事。自此，曾经威慑一时的章家销声匿迹，众人不禁欷歔。

　　只是此事疑点甚多，匈奴余孽前来寻仇还说得过去，可章家又为何肯帮助他们，至少前朝后宫，章家和郑家都没有深仇大恨，如今芳妃已死，我死了对章家没有任何的好处。

　　事后我曾注意道，怂恿弘烨草草结案，主张将章家灭族的，均是胡氏的党羽。这么一想也就不奇怪了，皇后自然是知道敏凝和二哥的往事，也猜得到弘烨有给他们赐婚的意思，那样的话郑氏将更加难以撼动，那样的话，来谋害我就更加不奇怪了。

　　这样说来，往后的日子会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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