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蓝九皋突然抿嘴笑,开口道,“桑落,玉儿说得对,你那么有天赋,正好可以帮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桑落见满厅的人都是如此对她步步紧逼,不由得觉得太阳穴有些胀痛,哼,不是她不敢答应。就怕是龙潭虎穴鸿门之宴,到后来她嫁入王府,又要她怎样?
蓝永禄轻咳一声,“既然你二哥都说你有天赋,就让试一试吧。”
桑落哑然看着他,无从反驳。
那目光中,分明是有威胁。
蓝永禄,果然是贺家有所勾结,不过对象决然不该是贺玉儿,单看贺玉儿那模样,就知道不会是主谋。
“嫂子果真是这么想的?”她清清浅浅的眸子,轻飘飘的掀唇,目光在几人之间缓缓流连。
贺玉儿笑意盈盈,鹅黄色的裙摆被脚步微微扬起,于桑落面前站定,“我们蓝贺两家合作,如虎添翼,桑落便不要因着谦虚而推辞了。”
“……好。”
“桑落真是善解人意。”
贺玉儿微微一拜,甚是感谢。而她口中那三哥,也显得比较兴奋。
桑落嘴角勾笑,眼底却是一片孤傲。她走到蓝九皋身旁,“二哥,我的图纸,竟成了他人争先恐后要得到的香饽饽了?”
蓝九皋眉清目秀地抿嘴,清雅而笑,“桑落,二哥知你定是初出茅庐,有些心高气傲,不过你让人做出来的东西的确是卖得很好,贺家想与你分一杯羹,该要倍感荣幸才是。毕竟……连皇室中人都有些想一探究竟了呢。”
末了,他的眼神有些跃跃欲试。是那种得到了一把好武器,想要试试锋芒的跃跃欲试。
桑落闻言,垂了垂首。是与她分一杯羹,而不是与蓝家。到底是二哥蓝九皋,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
能得皇家人的赏识,倒也诱人。但对她而言,那些都如天边浮云一朵。她不过是随手做了点事情而已。悄然打量蓝永禄的表情,却发现他深不见底的眸光中,有些隐隐约约的打量。
“你们先下去吧。我和桑落多交代交代。”蓝永禄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一身疏纹黑色锦袍倒让这个中年略显年迈的人仍旧华贵不已。
“是。爹爹。”
“那晚辈也告辞了。”那贺家三少爷,倒也知情识趣。
桑落与蓝永禄只隔了五步远的距离,两人对峙,气氛有些僵硬。
“这几日跟着你二哥,可是长了本事?”他笑中带着讥讽。
桑落后退一步,尽量装出谦卑,“桑落不敢。”
“不敢?你倒还有不敢的?没想到……你倒是一鸣惊人。”
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来,有些余音绕梁却摄人心魄的震慑力。
桑落身形一僵,蓝永禄的口气,不太好。
“不要以为有顾容瑾,我便动你不得。你嫁给顾容瑾,我自有我的打算。别自作聪明。”
蓝永禄留下轻飘飘的一句“别自作聪明”便转身进了内室,也终究是没有做什么。一个人……到底是被打怕了。桑落刚才那一瞬竟然会以为蓝永禄会为了镇压她而给她一巴掌,没想到,只是对她说了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一时间竟然还有些不适应起来。
她双拳紧握,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蓝桑落,你这个怕死的女人,还怕一点皮肉之苦了?
第二日,她还在蓝九皋的书房之内和蓝九皋谈论关于这几日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的事情,就听见外间有人敲门,“相公,我可以进来吗?”
是贺玉儿。
她日日都是那般,给人眼前一亮的美感,步步生莲,腰似垂柳,体态婀娜而进。
“咦,桑落也在呢。这可不巧,我只盛了相公一人的茶点过来……”贺玉儿绞着绫罗手帕,有些羞赧。
桑落连连摆手,“我就不用了。”
贺玉儿淡淡瞥她一眼,笑容依旧,将东西端到蓝九皋面前,“相公累了吧,歇息一会儿如何。”
蓝九皋对蓝桑落招了招手,“桑落,过来吃点吧。就跟二哥和同一杯茶,不嫌弃吧?”
桑落怔了怔,与君同饮?
贺玉儿闻言脸色微变,朱唇微张,却瞧见桑落嘴角勾笑走过来,将那杯中一饮而尽,“二哥既然不渴,桑落便代劳了。多谢嫂子。”
蓝九皋倒是剑眉一挑,眼神中竟带了些宠溺的味道,“这么大了还调皮。”
在他看来,不过是女儿家的贪玩儿罢了。
贺玉儿将一切尽收眼底,按恼自己早知道就该在里面下毒才是!这个女人……怕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吧。哼哼。她在心底冷笑,过几日,就要她蓝桑落笑不出来。以为他们贺家是这么好相与的么。
她就要她打落牙齿和血吞!
“哦对了,桑落,我三哥说皇上的宠妃陈贵妃见过桑落这儿出来的瓷盘,来了兴致,要我们贺家也做上几只上好的玉盘送去。所以……”
宠妃?
“……我们贺家的玉质尚好,只是模样没有桑落做的那么俊俏,不如我让我三哥派人把材料送过来,桑落亲自督促着做好不好?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东西我也不是很懂。”
贺玉儿娇羞而谦逊地看着桑落,眸光清澈而期待。
桑落点点头。这个贺玉儿,果真是沉不住气了。
想来这贺家的模型和蓝家原本的程度没有什么两样吧。孟昭的制作工艺,也只能是这个程度而已。她估摸着时间,还有一个月。
“也好。”在她手上做出来,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端看贺玉儿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了。
晚间凉风习习,蓝九皋的院内独独剩下蓝九皋和贺玉儿两人。
“你不是别有用心吧?”蓝九皋手执酒杯,抿嘴啄了一口。
贺玉儿掩面娇笑,“我可不敢动她。贵妃要的东西,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呢。”
“那就好。你要的我会给你。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你好好听话,让我知道我想知道的。就能得到最大的自由。”
蓝九皋的话中充满了虚无缥缈的痕迹,不知是不是在想蓝桑落这个谜团。那晦暗不明的口气,更是让贺玉儿心中懊恼。
她从小锦衣玉食,琴棋书画样样学得不比别人差,身段也是个中翘楚,更不要说这一张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脸蛋。可偏生,顾容瑾从未开口说要娶她。她一气之下应了爹爹的要求,嫁给富可敌国的蓝家,蓝二少爷。
倒是没让她失望,虽不是她的良人,却也是温玉公子一个。有权有势。自己本该满意……
谁知,这个名义上是她相公的男人,新婚之夜便告诉她,这联姻,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提出条件,只要她把蓝永禄与贺家来往密谋的内容都告诉他,待他完成自己的计划,便放她自由,更是可以帮她——嫁给顾容瑾。
她便动心了。从此,两人相敬如宾。一个妻子该做的表面功夫,她都做了个十足。而她心心念念的瑾哥哥——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会增加她要尽快脱脱离这苦海的欲望。
可这半路杀出来的蓝桑落,她意识到了威胁。
贺玉儿从来都不是愚笨之人,更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嫁给了蓝九皋今后还能入得了顾容瑾的府邸,若是此计不成,她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更是不能让人动摇她在蓝九皋身边的位置。
至少,抓不到顾容瑾,要抓牢蓝九皋。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会不迷恋温柔乡?
月落乌啼,桑落已从黄昏之时练琴到将至深夜。
程矅听着时而悲戚时而凌乱的琴音,再如何不懂风花雪月的他,都能感觉到她心中的苦闷和不甘。原来……堂堂蓝府的五小姐,也过得这般不好。
“咳咳,咳咳。”隔壁传来的沉重细碎的咳嗽声生生打断桑落的琴音。
桑落看着自己面前碎成一滩的瓷盘,皱眉,低语,“弹了这么久,才用琴音堪堪把盘子碎成这般模样。自己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一声劈断它?”
听到隔壁的声音,桑落立刻起身推门而入。
“娘——”
桑娘虚弱地扶床而坐,“落儿,你还没睡?”
阴暗的光线下,她惨淡的面色让桑落心中一惊,自己练琴入迷,竟然忘了娘还睡在自己旁边的房内。可是——她竟然没有听到?人已经病成这样了吗?
“程矅!”桑落低吼,殷切的看着身后。
程矅果然一闪而出,“小姐。”
“快去叫大夫!”
瞧见她的慌乱,程矅皱了皱眉,线条清晰分明的脸庞甚至有些诧异,他从未晓得,他的小姐还会有这般慌乱的时刻。
难怪,难怪他的那位主子,会让他不仅仅要监视蓝桑落,还要看好桑娘。为的恐怕就是……威胁小姐吧。那位主子,果真是深谋远虑,蛇捏七寸。
“快去啊!”桑落低吼。
程矅正转身,却被桑娘挣扎着喊住。
“不……不用了。”桑娘勉强笑着,胸腔中剧烈的咳嗽仍未停止。
桑落握起水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娘。大夫会治好你的,咱们看一下大夫,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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