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茗老人被他这种平静而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像爆炸,大怒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夫还觉得自己更重要呢!郁蓝!”他猛地将怒意的枪口转向了一旁无辜的郁蓝,“说,我跟那个姓陈的谁更重要!”
郁蓝扶额,转眼看到陈折戟居然也认真看着自己,似乎等待她的宣判结果。郁蓝哀叹一声道:“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幼稚?这问题跟老妈和老婆掉河里救哪个有什么区别?”
春茗老人碎碎念:“我是老妈……”
陈折戟点头:“我是老婆。”
而后两人一起再次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救谁?”
郁蓝感觉自己简直要崩溃了,一拍桌子怒吼:“够了你们俩!”
女大厨一怒,天地为之震颤,大地为之哭泣,神鬼皆为之隐藏。春茗小老头缩在椅子上,弱弱控诉:“你凶我。孽徒,你凶你师父。”
陈折戟冷哼一声:“装可怜。”他死缠烂打的个性再一次凸显出来,转头又问了郁蓝一次:“阿郁,你救谁?”
郁蓝无视了陈折戟的问题,耐心地对春茗老人道:“我是想知道多点你的事情,我现在起码也算你的入室弟子、衣钵传人了吧?你要是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总有义务帮你一把的对不,对自己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用瞒着,直接告诉我就成。”
“什么叫未了的心愿,”春茗老人郁闷地道,“怎么说得好像老头子我快死了一样。”
郁蓝低低咳嗽一声,连忙补充道:“其实也不是,我就是问问,关心老师一下。”
春茗老人瘪着嘴,开口戳破她的小心思:“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呆的无聊了,想到处走走对不对?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直接说出来,以为老头子我会生气吗?”
郁蓝噎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您……现在生气了吗?”
春茗老人起身,一脚踹翻了凳子,冷哼一声道:“老夫当然没有生气!”
郁蓝:“……”眼见春茗老人要出门,她连忙上前,拉住老头子的宽长的衣袖,软声道,“行啦,是徒弟不对,师父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春茗老人转过头斜睨着她,听郁蓝磨了好一会儿,才捋着白胡子缓缓道:“郁小蓝同志,你这是在对为师撒娇吗?”
郁蓝脸一红,硬着头皮道:“你觉得是就是咯。”
陈折戟上前插话道:“你也可以对我撒娇。”
郁蓝被他说得更是窘迫,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对人这么软声软语过,但是居然也没有感觉太讨厌,是自己性格越来越柔软了吗。
春茗老人总算被她的诚意打动,回到位子上坐下,拿过郁蓝递上的茶水戳了一口,道:“既然徒儿这么有心,为师……便将过去种种说给你听罢。其实,也只是个无聊的故事。”
春茗老人以前不叫春茗,他叫雷靖存。
大延帝国最初的创立者并非土著居民,他们来自遥远神秘的西北荒原,曾被称为蛮荒野人。这群人崇尚武道,因恶劣的生存环境养成霸道彪悍的民风,即使是老幼妇孺,也敢拿起铁戟长枪冲上战场。
蛮荒人是边塞游民的噩梦。当时越陵还未完全分裂,次虚纪与光明纪交替之时,黑色的铁骑踏上了肥美的延河平原。在将近两百年的征战之后,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成了蛮荒人最终的归属。这片土地被冠以“雷”的姓氏。
雷靖存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延河旁遇到叶冰破的情景。
那时候已经是初春,他们刚刚占领了暖阳城,因为前朝的分崩离析,他们大军声势慑人,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阻挡和抵抗,只是象征性换下了几个官儿,没见血腥,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居然有种盛世繁华的错觉。只见沿街都是桃花烂漫,千朵万朵,开得汹涌。青石街上落英瓣瓣,春风一吹,那一种气壮山河的气势,更见花开满城的盛世景象。
雷靖存铁甲未卸,看到此情此景只觉得心里百感交集,历经一番生死,如今越来越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可能,和平盛世隐约已在眼前。见到这样芬芳热烈的生命,许多前些日子还在战死沙场的士兵不由得热泪盈眶。
想着,一阵风吹来,街旁桃花摇摇曳曳,如红云般绮丽繁华。正在此时,雷靖存忽然听到一个清亮温柔的声音道:
“以前我只是听闻暖阳城的桃花人间难觅,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竟比别人说的还要好看。我记得咱们山庄的后山上,也有一株桃花,就开在一处屋檐后头,颜色艳丽,底下映着春水的颜色,叫人只想起宁静寂寞,没想到桃花多了,也可以这样热闹繁华。”
雷靖存下意识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身材颀长遮着面的少年,只见桃花乱飞里头,那身穿白衣的少年骑在马上,那匹马似是有些兴奋,高高地扬起了前蹄,那个少年紧紧抓着手里的缰绳,乌黑的头发飘曳,脸上面纱扬起,露出惊艳的面容,却没有紧张的神色。雷靖存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似乎是遇到了故人,仿佛跨越了百万光阴,从不知名的初次见面里穿越时光而来。
他看得出来这少年是女扮男装,而且是个少见的绝色美人,心里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儿,他一定要娶来。然而就是这么一恍惚的时间,那美人却瞧见了痴痴呆呆看着的他,忽然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那美人问他:“你是不是雷将军?”
雷靖存心跳如鼓,答道:“我是雷靖存,你是……?”
美人依然遮着面,但那双剪水双瞳却明显弯了起来,她柔柔笑道:“我叫叶冰破,恭候将军多时了。”
叶冰破,哦,雷靖存自然是知道的。那个名动天下的少年军师,据说有通天之才能,擅长预知未来,占卜吉凶。他以前不信鬼神之说,以为那少年只是个欺世盗名之人,今日一见,却觉得所有想法都被推翻了。这样通透晶莹的人,怎么会是骗子呢?
不远处的街旁有几个儿童正在嬉闹着抢落花,只见那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夹岸桃花蘸水盛开。叶冰破指着河对岸道:“你们看,她们在那摘桃花呢。我做的桃花糕,比外面卖的都要好吃。若这花开过了头,可就没有那个味道了。将军……”她忽然回头对他嫣然一笑,“将军要不要随我回去尝尝今年新做的桂花糕?”
雷靖存风流一世,在女人堆中以油嘴滑舌闻名,此刻却像是被人换了大舌头,讷讷不知所言,完全变成一根木头,只会直点头道:“好。”
相处一些日子后,陷入恋爱狂热中的雷靖存想好,他必娶叶冰破为妻。天下交给兄长雷摧石,他便与自己这聪明绝顶的小妻子云游四方去。然而当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叶冰破每每看向他那忧虑的表情,他不知道,事情永远不可能和他想象得那样美好。
他也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叶初雪,那个冷漠神秘的青年,永远裹着黑色宽大的袍子,带着大大的兜帽,只露出雪白细致的下巴,声音低沉沙哑而诱惑。叶冰破对外说,这是她的哥哥,但是她没有隐瞒雷靖存,她告诉雷靖存,其实叶初雪是她的义父,他捡到她,抚养她长大,她的一身本领都是他教的。
但即使是她,也从没见过叶初雪的真面目。
后来雷靖存带着大军离开,他要继续下一个征程。他想让叶冰破与他同行,却被叶初雪阻拦。叶初雪说:“如果你想拥有她,就不要让你的兄弟见到她。”
雷靖存那时十分厌恶这个阴沉冷漠的男人,他嫉妒叶初雪见证了叶冰破的童年,嫉妒叶冰破对他那种深沉而无法割舍的眷恋和依赖。而且雷靖存认为,自己的哥哥雷摧石,绝对不会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雷摧石是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他永远不会为美色所迷惑。
离开的那个晚上,雷靖存说服了踌躇的叶冰破。
叶冰破习惯入睡是房里有微微的亮光,所以侍者临走之前特意在房间一角留下了一盏油灯,透过帐子正好看到温暖的一排呢柔和的光晕。夜色一排呢静谧,院外响起一两声细碎的风声,甚至会听到飞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叶冰破微微抬起头,在朦朦胧胧的光里面,看到雷靖存英俊刚毅的一张脸,最后对他点了点头,柔软的小手,轻轻搭在了他递过来的大掌上。
叶冰破跟着雷靖存跑了。
在往后数百年的时光里,变成了春茗老人的雷靖存曾经无数次地回想那个夜晚,想起那一夜暖阳城里河面上星星点点的莲灯,想起叶冰破那全然信赖着他的温柔的神情和漂亮的眸子,想起叶初雪隐藏在黑夜之中的黑色衣袍,以及冷眼看着他们万劫不复的漠然。
为什么那时叶初雪没有阻止他?雷靖存不明白。当结局惨烈地呈现在眼前时,他恨,他怨,但是他知道从头到尾最不能饶恕的罪人,其实是他自己。
雷摧石是雷靖存的兄长,从小便是薄情的性子,对人对己皆是如此,而且城府极深。雷靖存很放心将大延交给他,他知道自己这个哥哥不一定会成为仁君,但他也一定不是暴君,因为雷摧石太理智了,太有分寸了,简直像个钢铁铸就的人。
但是雷靖存只知道哥哥不会爱上叶冰破,却不知道他会因为别的可能,而假借爱的名义。
流言是如何传开的?雷靖存不知道,但是到后来越来越触目惊心,越来越神乎其神,雷靖存自己都快要不得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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