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昔日佛堂
岂知文哥儿的问题到了宁裕那边却全然不成了问题。宁裕大手一挥,说:“无妨,父亲陪你一起上京便是。”
多一个人一起上京,自然就多出一份力量,况且宁裕本就是六部堂官,天子近臣,又是一家之主,在外行走,也比由宁绾朱与叶嬷嬷两人出面要便宜得多。
宁绾朱自然是大喜,可是晏氏却不乐意——“老爷病体初愈,如何可以为了小辈的事情奔波?”语意之下酸酸的,似乎怪责宁裕太过宠爱长女。
宁裕却坦然地很,只说:“我本就是因病乞休,如今病好了,自然应该回京城去。”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稍稍展开,宁绾朱知道父亲急于回京的目的,待将好多事情想通了之后,疑点自然浮出水面,因此宁裕才着急想回京中,好见见夏唯哲,由此正好陪宁绾朱一起上路,顺便一道照顾女儿与外孙。
宁绾朱十分感动,这位父亲几乎从来没有将她当出嫁女看;而晏氏则反对无效,只得悻悻地给宁裕收拾行囊。宁家则是讲定了,晏氏先带着小哥儿俩留在南阳读书,待京中确定无事了,再慢慢上京也不迟。
于是宁裕等人,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收拾好了行装,出发上路。宁绾朱因那于家的毕竟是自己婆母的陪房,身份与一般仆妇不同,所以格外优待,单独给于家的配了一驾大车。宁家一行人便出发赴京,然而道路上却并不算太平。宁家的车驾在济南府被拦住了好几日,即使是宁裕这等有品级的官员,一样得在驿馆候着。
然而这时候,宁绾朱却看出那于家的有些不对。
于家的见离京城越近,一面越发地焦虑,一面又微微透着些喜色出来,仿佛京中有什么未定的事情,等着她赶回去便能成了一样。就如在济南府的最后一日,那于家的,一听说官兵已经对宁家的车驾放行了,于家的立即如喜从天降一样,可是她喜则喜矣,却偏偏在宁家人面前又勉强掩去了,硬生生装出焦急的样子,倒显得做作了,令宁绾朱微微有些疑心,吩咐下人暗中盯住那于家的一举一动。
然而于家的却再没有什么异动,待到过了济南府之后,进京的路便好走许多,没几日宁家的车驾便从正阳门进了京城。
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有邓国公府的仆下候在门口。宁绾朱一瞧,也是认识的,那人姓于,叫于坤,就是于家的丈夫,当初随着于氏一起陪到邓国公府的陪房之一。那于坤候在城门口,口口声声地要迎宁绾朱直接去耿府。
宁绾朱却随口问了一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日会进城的?”
于坤愣了一下,马上答道:“自从我们家那口子去南阳之后,我们老夫人料定夫人一定会顾念婆媳的情分,一定会赶回来的,所以就派我们来这儿候着!”
宁绾朱微微一惊,问:“老夫人如今好些了没有,看了什么大夫,大夫怎么说?”
于坤这下子倒是对答得流利,说:“老夫人神智已复,只是没有亲人在身边,又惦记着大姑奶奶在赵王府无人照应,所以现下……精神只怕更不如从前了。”
宁绾朱点点头,说:“我随家父回灵境胡同一趟,少时便直接过去国公府,你们不用在此候着,回去照管老夫人才是正经。”
于坤见势不对,连忙与刚刚下车来的妻子一起跪在了宁绾朱的大车前头,乞求道:“夫人,求您先是去国公府看看吧,万一老夫人有个什么不好,便悔之不及了啊!”
宁绾朱听了于坤夫妇的话,心想也有道理,便与叶嬷嬷作别,然后带了玉兰下车。只是她心中越发地有些不安,见过叶嬷嬷之后,便在叶嬷嬷身边放下了文哥儿,然后自己在一个备用的襁褓之中,胡乱包了些布匹杂物,做成一个假襁褓的样子,紧紧抱在怀中。然后宁绾朱又去拜别了宁裕,只说她先随耿府的大车先去探视于氏夫人去。
宁裕微微颔首,嘱咐宁绾朱,若是邓国公府有什么变故,务必要派人通知灵境胡同。
随即,宁绾朱便由玉兰陪着,上了有着邓国公府标记的那辆大车。于坤两口子都随侍在外头,见宁绾朱上车的时候,将臂弯之中的那个“襁褓”抱得甚紧,于家的还上前扶了一把,道:“夫人抱小公子抱得辛苦,还是我来吧!”结果这于家的却被玉兰喝止了下去,只令她在大车外候着。
接着大车便缓缓地走了起来。宁绾朱悄悄撩起大车的帘子,见确实是往邓国公府去的路径没错,倒也放心下来。她刚才将文哥儿交给叶嬷嬷是以防万一,可是若是确实回了邓国公府无误,这回头便有些尴尬了。宁绾朱便朝玉兰笑笑,主仆两个,合力将那个假“襁褓”给拆了,将里外的布匹都叠好。宁绾朱见放进“襁褓”之中的布匹里还有一个小匣子,里头放着她常用的几枝烙笔。宁绾朱便伸手将其中一枝她用起来最顺手的,也就是那枝镌有“山中人兮芳杜若”的紫檀烙笔,拢进了自己袖中,便随手将那匣子给扣上了。
就在此时,宁绾朱突然觉得一阵倦意袭上心头,她忍不住嘟哝了一声,道:“好困!”却听身旁一阵响动,却是玉兰,身子一摇便倒在大车中铺着的厚厚的毡毯之上,昏睡了过去。
宁绾朱心中一惊,用力在舌尖一咬,疼痛令她瞬时清醒了几分。大车帘子一动,只见那于家的探进头来,见到宁绾朱正瞪着眼睛看着她,不由得吃了一惊,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夫人!”
可是宁绾朱却再也支撑不住,脑中一晕,立时失却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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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再醒来,却已经不知身处何方,眼前是一顶极素雅的帐幔,鼻端是淡淡的檀香味道,宁绾朱硬撑着坐起来,打量着她所在的这间房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异样。
这是一间极其简单的厢房,四面墙上刷着白灰,房中的家具便只有这一顶木床,和床边的盥洗之物,便再无其他。房内只她一人,曾经伴在她身边的侍女玉兰,此刻已经不见踪影。
宁绾朱觉得心慢慢地抽紧,一到此处,她便觉得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袭来,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这才似乎令她稍微觉得好过了一些。
而这房间里的檀香味道,却越发地浓厚。奇怪,这屋中也没有熏笼香炉之类,如何会有这等味道?
宁绾朱索性下床,套上榻前的一双灰色布鞋,慢慢扶着墙往外走,她此刻觉得脑中兀自有些眩晕,然而却似乎有一种力量一直推动着她,一定要好生看看这里,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推开厢房的门,宁绾朱似乎鬼使神差地,往两间厢房中间的一座小厅走去,丝毫也不曾犹豫,就如同她认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似的。然而她内心的那种恐惧却突然像是失了缰的野马一般弥散开来——
这里,她一定来过;
这里,她极度熟悉;
这里……可是这里是哪里?
“吱呀”一声,宁绾朱将面前小厅的门推开,走了进去。
只见小厅正中,供奉着一幅烙在木板壁上的观音像,像前供着一只香炉,炉中腾起袅袅的香烟。宁绾朱刚刚闻到的这等檀香气味,便是从此处来。
宁绾朱双目含泪,双膝一软,已经在那佛前的蒲团之上跪了下来。她已经想起来这地方了,这里,不久是前世里她曾经被常世宁幽囚了三年之久的常家家庙么?宁绾朱双手合十,怔怔地仰首看着面前烙画上的观音像,这世事或可说巧合,又或可说是无常。她前世在这里香消玉殒,而今世,她曾经费尽心机避开与常家的关联,可是如今,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难道是常世宁设的局,她终究不曾逃开,自投了罗网?
又或是宁络紫挟怨报复,处心积虑地要赚她来此?
那尊观音像,始终以慈悲的目光注视着凡俗的众生。宁绾朱仰头看了良久,终于还是低下头。我佛固然慈悲,可是命运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开这样残酷的玩笑。
命运的轮转又转到了此处,难道这里会终结她逃不出的宿命?
一时间她竟突然想到耿琮,他这时在哪里,会不会想起她,又会不会因为她失去踪迹而感到心焦?片刻之后,宁绾朱这才意识到,原来在她软弱无助的时候,原来她也会想起耿琮,原来她也会如此地思念那个人的肩膀。
突然一阵高而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姐姐真是好生虔诚,刚刚醒过来,便在这里礼佛呢!”
宁绾朱不用回头,便能听出来人是谁。如今这一世,她依旧回到了这处令她受尽幽囚痛苦的佛堂,而前来奚落嘲笑她的,却是她的亲妹妹,也是这长春侯府的女主人——宁络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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