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烙画示警(上)
至此,宁绾朱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能够得以从常府脱身,所恃的其实是孙贵妃假托胡皇后之名所下的旨意。
然而眼前这位孙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却很难叫人明白。
自从当初这位孙嫔自作主张拜访耿府在北宫门外的小院,她话里话外就透着一个意思——就是将来宁绾朱有可能在宫中留下,与胡后孙妃等人一道共事一夫。而所共事之人,便自然是已经登基为天子的永昌帝了。一想到这里,宁绾朱便觉得热血上涌,涨红了面孔,永昌帝再如何高高在上,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更何况,她对于永昌而言,是臣子之妻,若是永昌真的企图对她染指,那势必会引起宁氏与耿氏等人的反弹。永昌初即帝位,江山未稳,想来也不会动这等花花心思。
所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孙贵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甚至是明示,要将宁绾朱留在宫中,而每一次,都是在胡皇后面前,将胡皇后气得不轻,又总是炫耀自己的“功劳”,挑拨之意甚是明显——难道这孙贵妃真的是已经洞悉了永昌的心思,所以借此挑拨,想让自己邀功,而令胡皇后出丑?
宁绾朱想到这里,背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此事事关妇人名节,若是一个不当,莫说是示警传讯了,只怕就连她这一条性命,都可能会折在这深宫之中。
想到这里,宁绾朱未免又深恨起来——眼下东南一面,青州与京城之间战线胶着,多少将士在为了汉王仁煦与新帝永昌之间的所谓皇家“正统”而浴血奋战。可是深宫之中,这些后妃们,却执着于争宠卖乖,这些魑魅魍魉之道——还要将她这些不相干的臣子之妻拖下水。
宁绾朱深恨之下,贝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留下一串深深的痕迹。
孙贵妃将胡后驳得哑口无言,此时正在得意地看着胡后吃瘪的样子。她偶尔一回顾,正见到宁绾朱紧抿了双唇,凝神沉思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也泛起一阵不适来。
其实若说这孙贵妃是第二了解新帝永昌的人,只怕没有人敢排第一。孙氏早年被太后张氏养在宫中,与永昌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却因为出身稍差,而屈居嫔位。自从胡氏被抬进了永昌府邸的大门,孙氏就从来没有消停过,总是想方设法给胡氏下绊子,所倚仗的,不过就是她对永昌帝的了解。永昌的好恶,透过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无意识地流露出来,这孙贵妃一一都看在眼里,否则,她也不会那样清楚地知道永昌心中的隐秘。
而胡氏是大家之女,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不曾经历过宫中这些险恶,她一向品性高洁,否则也便不会在耿琮与宁绾朱有难的时候仗义出手了。然而胡氏在永昌身边,毕竟不如孙氏一般了解自己的丈夫,而且她吃亏便吃亏在一点,便是有点脾气,遇事不愿忍耐,这在旁人看来,便也成了皇后的罪状,同时也成了孙氏最善于利用的一点。
孙贵妃每每便利用胡后的脾气,在永昌面前得了便宜还卖乖,而永昌则日渐觉得胡氏脾气过大,对下人“不慈”,而孙氏则乖巧可怜。
上次孙贵妃带了本家孙小姐进宫,那孙小姐的相貌身段确实有几分像宁绾朱,只不过气质迥异罢了。胡皇后见到了孙小姐,受不住挑唆,竟然寻了个由头将那孙小姐给杖毙了,永昌知道了,更加不喜,破天荒训斥了胡后一番,令她在宫中“思过”,令孙贵妃暗自得意。
这一次,孙贵妃无意中得知了长春侯府扣留了邓国公夫人,便想起了原先永昌对那邓国公夫人的好感来。她也晓得这在永昌心中是禁忌,要知道永昌以帝王之尊,单单青目一名臣子之妻,这传了开来,只怕在朝堂上会掀起轩然大波。可是越是这样的禁忌,越是有悖伦常的单恋,却对那帝王之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试想永昌乃是帝王之尊,富有四海,偏偏为一名有夫之妇心有牵绊,然而却永远得不到手。孙贵妃便是利用了他的这个心理,投其所好,哪怕令永昌晓得皇家出面救下了宁绾朱,也是好的。
然而孙贵妃虽然出面将宁绾朱从长春侯府捞出来,却不曾安什么好心。她也是一介寻常女子,丈夫青睐旁的女子,她心中自然是妒的,巴不得宁绾朱不得好死。因此这次孙贵妃还有另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是她精心谋划的一个局。就是挑怒胡皇后,最好能借胡后之手除去宁绾朱。而永昌想必会因此迁怒胡后,这样便一举两得,一箭双雕,既除去了心头大患,又叫胡皇后狠狠吃瘪,若是以永昌的脾气,真要是废后,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这里,孙贵妃便抖擞精神,打算再说上几句添油加醋的,好教胡后对宁绾朱更加不忿,最好当场打杀了,胡后与永昌帝之间那点情意只怕立即便要玩完。可是还没有等她开口,胡皇后却已经忍不住了,右手在椅背上重重一拍——
“你说,你此番进宫,口口声声说要面见圣上,究竟是什么机密要事?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便要治你欺瞒妄言之罪!”胡后怒气上冲,玉白色的脖颈上几乎可以见到青筋爆出,脸色更是显得阴沉,说话也没有个章法。孙嬷嬷想上前去劝,却被胡后大喝一声道:“跪下!你引这贱婢进本宫的暖阁,是不是也存心不良?”
孙嬷嬷是胡皇后身边得用的老人,却也被如此呵斥,可见这胡皇后激怒之下,几乎已经迷失了本性。孙嬷嬷听到此言,也只得垂首跪下,心中暗暗祷祝,希望邓国公夫人能有急智,将此事圆过来。
宁绾朱这时候却开口了,说:“回禀娘娘,妾身适才乃是一时失言,哪里真的有什么机密要务,朝堂上的事情,由臣子们为皇上分忧便是。我们妇道人家,只晓得相夫教子的,若是妄言朝政,便失却了本分。”
听到这番话,胡皇后心中舒畅,她乃是大家闺秀,从小家中灌输了无数关于“德容言功”,一朝选在君王侧,这胡皇后也总是谨小慎微,谨守着后宫不涉朝政的祖训,倒是孙贵妃因与永昌更为亲密些,有些朝政之事,孙贵妃便会置喙一二,永昌也不以为意。如今宁绾朱这番话说到了胡皇后的心坎里,胡皇后的面色倒是放缓了一些。
而孙贵妃见到宁绾朱突然转变了态度,换了说辞,不由得心中暗暗诧异,忍不住抬起眼盯着跪在暖阁中央的宁绾朱。
宁绾朱继续说:“妾身确实如贵妃娘娘所说,为长春侯夫人所羁留在侯府之中。长春侯夫人与妾身一向不睦,这次更是为了些私怨,想要对妾身不利。妾身想着,妾身毕竟还掌握着一门画技,若是妾身遭了不幸,这门画技便要失传,所以忧思之下,将南阳烙画的四十八幅传统图样全部画了下来,托娘娘的洪福,得以出宫。只是妾身并不放心,这份东西,对南阳烙画之技来说,是再关键不过的,必须要交给一位德行卓著的人,日后我南阳烙画一途,才有可能后继有人。正巧贵妃娘娘使人将妾身接进了宫,妾身想,这件东西,无论是呈给皇上,还是皇后娘娘,二位之中,必定都能妥善保存此物,成全妾身这等小小的心愿。所以妾身才斗胆觐见娘娘,冒犯了娘娘天颜,请娘娘治罪。”
胡皇后听了,脸上的神情大是缓和,只要宁绾朱不一味坚持着要纠缠永昌,送上一两幅画进来,又有什么打紧?
“呈上来吧!”胡皇后出声,对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从地上起来。
“回禀娘娘,此画画幅甚大,可否请两位宫人一道,将此画展开,为娘娘一现全貌?”宁绾朱依旧伏在地上,恭敬不已地说着。
“准了!”胡皇后应下,而孙贵妃则睁着一双妙目,全然不明白,这宁绾朱将话头转到南阳烙画上来,究竟是何意。
宁绾朱将胸口衣衫里藏着的那副绘在白绢上的烙画,递给了孙嬷嬷,后者命两名宫人,各自两手持着两角,将整个画幅徐徐展开。
“噫——”暖阁里众人惊叹着,果然见烙画的四十八种图样,一幅幅齐齐地列在白绢之上,每一幅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就连孙贵妃一向看不起烙画这等小道的,也免不了踏上了几步,走到那烙画正面跟前,似乎想要细细看个究竟。
“此间究竟出了何事?”永昌雄壮的声音在殿外响了起来。里头胡后与孙妃一阵慌乱,连忙起身,要向永昌行礼。而扶持这烙画两侧的两位宫人一时犹豫,未得主上指示,便也不敢将那烙画放下来。
永昌缓步进了暖阁,一进来便见到了那幅绘有南阳的白绢。他只微微凝神,那视线便再也挪不开了,张大了口,良久,竟然一个字、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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