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绾朱回自己院子去的路上，墨梅忍不住也在问她：“您就这样将管家之权交给了二夫人？”

　　宁绾朱“嗯”了一声，道：“这个家我估摸着是当不长的，终归要交还给夫人的。与其我现在想尽办法将这么些事儿都拢在手里，不如还了给夫人，我们不仅落着好，还落得清闲。何乐而不为呢？”

　　墨梅点点头，说：“是啊，大勇哥那头还三天两头送订货的单子进来呢！”

　　宁绾朱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她一边与墨梅说笑，一面径直来到叶嬷嬷的屋里。

　　见了叶嬷嬷，宁绾朱问：“嬷嬷，这门房上郑家的，是您第一个开刀的吗？”

　　叶嬷嬷微笑着点头，道：“怎么样？人是怎么处置的，有没有被送到顺天府去？”

　　宁绾朱笑道：“怎么能呢？最后还是送的去通州庄子上。龚大管事亲自办的这事儿。”她想了想说，“不过二妹倒是曾经一力坚持要将人往顺天府去的呢！”

　　叶嬷嬷听了冷笑道：“只怕那郑家的知道一些关于二小姐的事情，因此二小姐怕她将自己攀咬出来。如此一来，我得吩咐通州庄子上的人小心一些了。”

　　宁绾朱想了想又道：“嬷嬷是想让通州庄子上的人套郑家的话，将我们这头院儿里下人里的情形再仔细地摸一摸？”

　　叶嬷嬷到这时，露出了十二分满意的笑容，道：“大小姐果然聪明。其实一大家子当中，最最紧要的，便是门户。二门的门房和上夜的婆子，都是重要的时候最最关键的职位。眼下郑家的出了事，想来二夫人不敢再轻易用她从晏家带来的旧人。她要么从宁家的世仆里挑，要么从新买来的几房人里挑中意的。如果是后一种，那么我们以前的一番布置便能排上用场了。”

　　她接着又安慰宁绾朱，郑家的那头，对前阵子那番流言的情形，也应该知道一二，如此顺藤摸瓜，定能将元凶首恶寻出来。

　　宁绾朱明白了叶嬷嬷的全盘打算之后，也是很兴奋。当下她说起过年节之时要给各家人家送的节礼。她自己这头，还有诸如皇长孙正妃这样在京里才认得的朋友，礼数上也不得不考虑得周到些。想到这里，她便与叶嬷嬷絮絮叨叨地商量起来。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墨梅轻轻地进来，见宁绾朱与叶嬷嬷正说得热闹，便没有插话。

　　宁绾朱却扭头问道：“梅儿，有什么事吗？”

　　墨梅低声道：“那人，那人被二小姐身边的雁翎传到二小姐的院子里去了。”

　　宁绾朱与叶嬷嬷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叶嬷嬷低头思索片刻，对宁绾朱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绾朱，你一定要想好了。这人在你身边这样久，知道你不少事情，留她在身边，始终是一个隐患。”

　　宁绾朱想了想道：“嬷嬷放心，一旦真的确定她有异心，我是不会姑息养奸的。只是，我在想，背后操控她、指使她的那个人，我也不能便宜了。所以，如果她真的对我不仁，如果她真是一枚棋子，被别人所用，将了我一军，我也会用同一颗棋子，反击回去。”

　　过了许久，宁绾朱小院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墨兰恍恍惚惚地进来。

　　墨梅站在台阶上，正将手中一盆用过了的残水泼出去，溅了几滴在墨兰身上。墨兰“哎呀”一声，惊叫着跳了起来，狠狠瞪了墨梅几眼，怒道：“小蹄子，你这么大冷天的，泼那玩意做什么！”

　　墨梅却嘻嘻笑道：“墨兰，刚刚小姐还念叨你，说你被夫人停了两个月的月例，马上又是年节，怕你心里不痛快，要我们几个都接济接济你呢！”她满以为墨兰听了这话，会生出感激之意来。岂料墨兰却脸色一变，竟生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口里低声冒了一句：“不可能，这……这怎么好？”

　　墨梅却没听清，问：“兰儿，你说什么呢？”

　　墨兰一凛，立时想起了刚刚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宁络紫说的话，牙一咬，回答道：“没说什么，我说，你哄我那吧！小姐平时赏罚分明的，不可能这么轻轻易易就饶过我的吧！”

　　墨梅笑道：“不信你自己去问，对了，小姐刚刚还寻你，说是见着你便让你去见她呢！”

　　墨兰一凛，赶紧进屋去见宁绾朱。宁绾朱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见墨兰进来，笑道：“刚刚在夫人那儿，受惊了吧！”一副关切的口吻。

　　墨兰诺诺地应了，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

　　宁绾朱又笑道：“其实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犯的过错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所以我实在是觉得母亲小题大做了。所以么，你莫要放在心上。”

　　墨兰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奴婢哪儿敢怨夫人那，再说确实是我做错了。”

　　听她说到这里，宁绾朱便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这些道理，都是叶嬷嬷与我们说过的。你想必还记得住吧！”

　　墨兰听宁绾朱话里有话，一时间竟心乱如麻，突然开口道：“小姐，我——”

　　宁绾朱见她如此，柔声道：“你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即便是你以前犯过什么过错，咱们在一起主仆这么多年了，焉知我不能帮你善后呢？”

　　墨兰听了这话，心中立时涌起一阵冲动，马上便想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那人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宁绾朱。

　　可是她一旦想到那人许给她的物事，想到将来的富贵，想到她一家脱籍，还能寻个称心如意的婆家——墨兰想到这些，宁绾朱的言辞，便显得有些软弱无力。已经冲到口边的话便缩了回去，而她眼里的几分热切就此熄灭，反而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神色，道：“我，小姐，我兰儿，能犯什么错呢！”

　　宁绾朱将墨兰神情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她分明在墨兰眼中看见了贪婪的光芒，这种眼光她在不止一个人眼中见到过，只是最终没有一个是可以信得过的。

　　她便打发墨兰下去。就在墨兰转身的一刹那，宁绾朱突然说：“墨兰，你耳上那对新的银丁香真是好看！”

　　墨兰脸色一僵，她耳上那对银丁香是宁络紫赏的，她为表示感激便当场戴上了，没想到却被宁绾朱一眼便看见了。墨兰只好讪讪地笑着解释：“我娘老子上回托人从南阳捎过来的。小姐这么出挑，我们做丫鬟的也不能太寒碜了，不是吗？”

　　宁绾朱笑道：“是这个理儿，你下去吧！”

　　墨兰这才暗自吁出一口气，逃也似地出了宁绾朱的房间。

　　果然不出叶嬷嬷所料，晏氏将所有家中大小事情从宁绾朱手中接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敢将重要的职位交给那些跟着她从晏家过来的人了。这些人要么对晏氏来说太过重要，如金妈妈；要么这些人晏氏已经好久没有用过，自忖不够了解他们如今的品性如何。所以晏氏与金妈妈商议之后，在新买来的几房家人之中好好挑了挑，将二门门房这等要职交给了新来的两房家人。

　　这两房家人轮流值守二门并且上夜。宁络紫有事想外出的时候，门房却死活不买她这个二小姐的账，有一回竟还闹到了晏氏面前，结果宁络紫被晏氏好好地教训了一顿，差点没被禁足，而那个尽忠职守的门房却得了晏氏的赏赐。宁络紫恨得牙痒痒的，第二回便捡换人轮值的时候，给人塞了赏银，对方便开了方便之门。结果宁络紫一出门便遇见了晏氏从外面回来，自然又是一顿教训。

　　宁络紫无法，这时候便更加痛恨宁绾朱起来，“凭什么那丫头就可以坐在家里看着账簿喝着茶，我连个大门都出不去？”不过好在已经近了年关，生意也冷清了不少，即使宁络紫不去照管着，生意也照样做得下去。

　　宁绾朱那头，则在等了十几日之后，收到了曹月娥那里的回信与回礼。信中，曹月娥终于认清了形势，对宁绾朱道歉，说自己明白了宁绾朱是在为了她好，又颇带了几分酸意地写着，她现在可算是想通了。日后这些事情都是凭父母双亲决定的，自己如今自寻烦恼作甚。

　　她一边读着曹月娥的信，一边摇头，心道：“这个小妮子，一旦有了意中人，便将朋友都给忘了。眼下嘴上说得好听，也不晓得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了。”

　　宁绾朱深心里是不希望曹月娥今世与常世宁有任何瓜葛的。她了解常世宁，晓得像曹月娥这样天真烂漫，没有机心的性子，要是落在常世宁手里，只怕会落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如今曹月娥既然已经明白过来，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曹月娥自己那点小心思一点意义都没有，还真不如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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