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上门吊祭
宁家老太爷宁孝祖,虽然延医问药,拖上了好些日子,但是也终究没有能够等到宁家三爷宁祺从西北军中回来。
这时正是承平十九年的初春。
宁老太太邬氏在宁老太爷过世之后,被哀痛击倒,水米不进。宁裕急得跳脚也无用,只能寻了以往一直给老太太诊脉的大夫过来,延医调理,又请了马老太太和大夫人王氏过来,时常陪着邬氏,邬氏这才好些。
大爷宁袇本就是全不理俗事的,这次老太爷仙逝没多久,他便只身回去了山中的道观,只说是正日子到的时候,会带人来给老太爷做一场法事。大夫人王氏哭哭啼啼地将夫君送出了府,之后便郑重地向二爷宁裕道歉,说她这般尴尬的身份,几近寡居之人,不愿也无法出面料理宁老爷子的身后事。
刚刚赶到南阳的大姑奶奶宁衿,也借口已是外姓,无意插手宁家的内务。
因此治丧的大事全部都交到了宁家二房头上,偏生这时候晏氏犯了肝疼的旧疾,虽然有金妈妈帮着,但也只能撑着出面应付一下上门道恼的女眷。内务之事,全无办法,宁裕便做主交,交给了宁绾朱。名义上是由宁绾朱出面,实际上是请了叶嬷嬷帮衬着,料理治丧期间的一应内务。
大殓之后停灵三日,西北军中的三爷宁祺依旧没有消息。
前些时候里宁老爷子痰厥的时候,宁裕便托了人给西北军中传讯,可是大约由于路途遥远,至今也没有收到关于宁祺的只字片语。这日日暮时分,南阳城中的青石板路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的的声。一人一骑奔到了宁家宅子的门口,见到廊下悬着的白灯笼,和柱上缠的白幡,扑倒在地便恸哭失声,悲声道:“爹,宁祺来迟了啊!”
宁裕听到门房传讯,急忙赶了出来,迎面只见宁祺兀自穿着一袭半旧的戎装,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连忙将他扶起来,也是哀声道:“三弟……”
宁祺哽咽着抓住宁裕身上一袭麻布孝衣不肯放手。恰在此时,宁祺身后又赶过来两骑,见到宁府大门前挂着的白灯笼,连忙下马。其中一人便赶紧上来,一手虚扶着宁祺的胳膊,轻声道:“宁三哥,请节哀顺变。”
宁裕抬头,只见眼前的年轻人,一样风尘仆仆的装束,却是剑眉星目,双眼明亮得像是清晨之际天边的星辰,眼中俱是宁静澄澈。宁裕见了便有些吃惊,暗道,天下竟然有这样出色的少年。对面的年轻人便微微地向宁裕点头致意。
“这位是……”宁裕不识此人,便出言向宁祺相询。
“这位是西宁卫指挥同知,耿琮耿大人。”宁祺虽然满腔的悲恸之情,可是上峰在侧,也不敢怠慢了。他本是个机灵人,此时偷偷地向宁裕一努嘴,指了指他们两人之后的另一位贵介公子。
与宁祺和耿琮同行而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石青色缎面深衣的年轻人,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非常年轻。他衣领袖口上都缀着灰鼠皮,而头上佩着金冠,玉冠中央,是一块小儿拳头大小的上好美玉,在夕阳照耀之下泛着温润的光。他一手牵着马缰慢慢地过来,那手上便戴着一只上好和田玉所制的扳指,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地流露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气。
宁裕原本识人甚广,见到宁祺身旁的耿琮,听说是指挥同知这样正四品的官职,已经是心中微惊,再见到另一人如此的身份气度,更是吃惊。他虽不晓得眼前这人究竟是何身份,但是他见到宁祺的眼色,为了保险起见,宁裕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恭恭敬敬地过来,与那年轻人见礼。
那年轻的贵介公子看了看宁祺,道:“同泽,请节哀!我与次回既已至此,少不得要灵前致祭的。”同泽是宁祺的表字。
宁裕心下更是暗暗吃惊,那贵介公子比宁裕和耿琮两位更要年轻,却只以两人的表字称呼,难道这年轻人,竟是地位或是辈分超然,超越了寻常人家的长幼尊卑么?
“对了,在下唐突,还不曾介绍自己。在下姓永,名叫永益昌。”那年轻人微微躬身,就算是与宁裕见过了。而宁裕则不敢怠慢,端端正正地行下大礼去,心里默念着,永益昌,永益昌……这……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额上立刻沁出了密密的汗珠来。那贵介公子先是看出了宁裕的紧张,暗暗点头,道:“是个聪明人——”
这时候,已经有宁家的仆下赶上来,送来宁祺的麻布孝衣,让他披上了。另有门房过来将三人的马匹照管好。
永益昌与耿琮都说既已到此,一定要在宁老爷子灵前上香致祭的,宁裕与宁祺再三谦让,推辞不过,只得恭敬地将两人迎进去。
宁绾朱等宁家子弟,这时候都披麻戴孝,在宁老爷子灵棚之前守灵。
且不论宁祺见到宁老爷子的灵位,是怎样捶胸顿足、痛哭失声的。宁绾朱听闻外面有人声,便微微抬头张望。她见到随着宁裕和宁祺一起进来的那两人,登时吃了一惊,连忙将头缩了回去。岂料她一抬头一低头之际,便叫本就在观察宁家诸人的耿琮注意到了。耿琮转向宁绾朱的方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这一下连耿琮身旁那位贵介公子也注意到了,他微微侧头,似乎与耿琮说了句什么,耿琮点点头,回答了两句。那贵介公子的眼光便在宁绾朱面上转了转,好在宁绾朱此时垂下头去,麻布孝服将她的面孔遮去了一大半,那贵介公子只看了一眼,便将眼光收了回去。
接着那贵介公子与耿琮一起,取了宁家人递来的三柱清香,恭敬在灵前祭拜,之后又与宁裕和宁祺寒暄了几句,这才从宁府退了出来的。宁绾朱远远地听耿琮在与父亲宁裕客气,说是出殡路祭之时,还会再来的。
那边厢宁裕招呼着恭敬地送两位客人出门,而宁绾朱则低垂着头,甚至连人走了都依旧不敢抬头。她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狂跳,唯一只有一个念头——那人,那人竟然也亲自到了自家府上,而且亲自为祖父致祭。
待宁裕与宁祺将两尊大神请走,兄弟两人并肩回来宁家的正院。宁裕这才有机会问宁祺,“那位永益昌永公子,到底是何人?”
宁祺摇摇头,示意不可说。
宁裕只得作罢,可是宁绾朱耳力好,听见了宁裕的问话,心中便确定无疑。
这永益昌,不过是个化名。那人真实的身份,是当朝太子的嫡长子,皇长孙永昌。
当年父亲宁裕入了翰林院之后,就是因为得了永昌的赏识,才逐渐为太子一党所接纳,又转而因为才具德行出众,才在后期成为了太子一党的中流砥柱。
而这位皇长孙永昌,说起来,宁绾朱前世里还见过的。她作为永春侯夫人,曾经在年节之时入宫道贺,远远地见到过一眼这位人皆称颂的皇长孙,对他印象颇深,所以现在能认得出来。
如今的圣上还在潜邸的时候,曾经得了一梦,梦见先太祖皇帝将一只大圭递了给他,并对他说:“传世之孙,永世其昌。”醒来便得闻长子的嫡妻诞下一子,便是这皇长孙永昌了。永昌善骑射、谙武事、长袖善舞、工于权谋,极得当今皇上的欢心。前世里宁绾朱在京中也曾经听说过不少关于此人的轶事,而父亲自始至终,都对太子忠心不二,多半也是因为这位精明强干的皇太孙永昌。宁裕一直相信永昌才是“大周之福”,因此一直忠心耿耿地辅佐。
只是前一世里,永昌最后还是不敌他那位更有心计、有手段的叔叔汉王仁煦。这位皇太孙的结局如何,宁绾朱便不知道了。她此刻真正心乱如麻——宁绾朱曾经考虑过,是不是应该劝阻父亲,莫要上京赴考,只在南阳做个富家翁便罢。然而当日宁老爷子的遗愿便是令宁裕再次赴京赶考。待宁裕守完老爷子的孝,正好可以赶三年之后的春闱,算起来,前世父亲一举高中,也就是三年之后的那个时候。
想到这里,宁绾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心微微地蹙起来,不仅是自己的父亲,而且三叔宁祺也开始与太子一党的重要人物越走越近。这真真是怎么办才好!
这副情形叫跪在她斜后方的宁络紫见到,颇有深意地看了宁绾朱几眼,宁绾朱却浑然不觉。
转眼到了宁家出殡的日子。
宁家是南阳大族,宁老爷子又是个脾性好的,交友广泛,处处结的善缘,因此宁家送殡的队伍一出宁府,只见路上彩棚高搭,到处设席张筵,却是各家路祭。
那位永益昌却是与耿琮等人一起,在南阳府衙前面一箭之地的一处大宅前面,搭起的路祭棚子,打得却是南阳府尹顾大人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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