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共识
油灯昏暗,烛火幽明,映衬着一张张灰黄而诡异的笑脸。
狱卒六人,各自往酒壶里斟了酒,添上一点酒菜,吃的津津有味。
“唉,听说这次关押的重犯可是来头不小,你们几个,可别喝酒误了事,让自个的脑袋搬了家。”
说话的是牢头章藉,他兄弟前些日子中了探花,跟着沾了光,这才从一个小小的狱卒提升成了牢头,好在这章藉平日里做人还算老实本分,也没有多戳什么油水。
“放心把,章大哥,那重犯可是个废人,就算开着大门,只怕他也走不出去。”
说话的人拍了拍章藉的肩膀,继而揶揄起来:“不过我那次晃了那么一眼,这魔头真跟传说中的一样,模样美得紧,要是个女人,老子就……”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立即引起众人的一阵哄笑。
说话人的手臂还搭在肩膀上,章藉摇了摇头,他以前只是一个地道的庄稼人,连那巷口的烟花地都从未涉足,听到这番话,立即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我听说,这魔头的床上功夫了得,不然那皇帝的宠妃怎么也差点被他所迷惑,只是不知道这魔头的双腿废了,下半身的功能是不是也跟着废了?”
“嘘……”
这句话刚出,有人低低的“嘘”了一声,说话的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失,在场的人都知道,折辱那魔头是小,若是冒犯了皇帝的宠妃那就是大忌,尤其是正值圣宠,对北丘皇朝有恩的皇贵妃虞氏,那是宫里人口中的大忌,若是冲撞了,只怕连九族都不够诛的。
“有没有废掉,不如你们来试试!”
幽深的过道,黑暗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嗤笑,清冷的,妖寂的,在那没有光亮的一角里响起,听上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章藉身体一抖,站了起来。
那魔头明明已经受了那般重刑,浑身是伤,看上去奄奄一息,又连着几日没有进食,怎还能发出这般清晰的声音。
章藉握紧了拳头,临近夏日,身体却抖个不停,只能死死的看向那处。
“章大哥。”
有人推了他一下,章藉这才回过神,壮着胆子道:“我去看看。”
一行人立即起身,簇拥着他,朝着那关押重犯的牢房走去。
到了牢门,章藉从腰间解下钥匙,心中怯意有生,却有人快他一步,夺过钥匙,“啪”的一声开了牢门,那声音在章藉心中重重一击,紧接着又有人点了油灯。
四盏油灯同时燃气,那牢房里就犹如白昼,烛光微暗,却也通明,映照在形架上的男子,两根粗大的铁链穿过了琵琶骨,红衣衬着斑驳如洗的血迹仅能蔽体,那男子一头银发散乱在肩上,遮住了半张妖幻般的面容,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却是半张开,冷冷的扫向他们。
只是那一眼,牢房中顷刻间如同严霜铺天盖地的卷来,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噤。
受刑的人冷冷一笑,穿骨之痛全然不在乎,竟是痴痴一笑,冷入骨髓:“亵渎皇帝的妃子可是大罪,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皇上治你们的罪!”
那一声冷笑,凭空让人心生畏惧,章藉膝下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却听见身后有人开了口,声音中却掩饰不住心底的不安。
“你一个欺君灭世的魔头,又是反贼,凭什么来说我们?再说了,你如今是重犯,日后一定会被处死,你说的话,又有谁能听见?又有谁会相信?”
说话的人说话之时,觉得这话站住了脚,便也大着胆子:“你别忘了,这里可是天牢,皇帝可是九五之尊,哪里会轻易来这里,要是能治我的罪,我把脑袋给你当球踢!”
说话的人刚说完,只觉得有股阴风袭来,还未来得及回过头,一道利刃便滑过颈脖,那前一刻还张开的嘴,再也合不上了,周围的狱卒,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四溅开,惊诧之余,那颗圆滚滚的脑袋就从说话人的身上滚落下来,眼睛圆溜溜的转动一圈,似还有生机未歇,说不上是惊慌还是恐惧,或是更多的不甘。
形架上的人抬起头,瞳孔中颜色愈发的幽深,长刀从他的侧面扎入墙壁,刀锋擦过他的侧脸,隔断了一截长发,脸上留下一个极浅的口子。
在场的人惊惶未定,腿软的已经吓趴在了地上,突然之间,那声音轻柔温润,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威仪,只是淡淡一句,却也是不留余地。
“亵渎皇妃之人,该死,不管你们信不信,朕信了。”
那一声“朕”,吓得在场的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已经全数跪倒在地上,瞟见那金龙明黄绣鞋,吓得破了胆,齐声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丘尹唇边淡淡一笑,像是惩罚,并不让他们起身,只是定定的看向形架上的人,红衣已破,银发散乱,身上清晰可见多出伤口,那一身傲然华彩却从不掩饰。
北丘尹打量南宫傅的同时,南宫傅也同样看向他,同样的风华异世,淡而沉敛,如玉俊颜,明黄袭身的贵气,眉间却掩饰不住那一抹倦怠。
“你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不痛快。”
南宫傅率先开口,声音轻挑愉悦,像是极开心的,肆意的笑容刹那惊艳。
北丘尹唇边的笑容清凉如水,静而些怅然:“原来,你也是朕的知音。”
四目相对,两个人似乎已经看穿了彼此的心,知道他所行的目的,南宫傅先是一震,继而扬了扬眉,见北丘尹似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生死边缘走了一场,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立即叩谢了圣恩,连滚带爬的走了出去。
老太监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出去之前,北丘尹在他耳边沉声:“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做的漂亮一点,一个不留。”
此话落下,那老太监弓着身子退去。
牢房外面很快的响起一阵惨叫,片刻过后,牢房内只剩下红、黄二人和一具身子同头分离的死尸。
“既然是朕的知音,朕所来的目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北丘尹并不绕弯子,他屈尊来到天牢见这个魔头,只不过是为了她。
“朕要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忘了你,你就必须死。”
这样的话,或许早在南宫傅的意料之中,他随意一笑,拖着这具残破的身子,早已看破了生死,也早已不惧生死,这一刻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但是,你不能死。”
北丘尹说,他不能死,南宫傅微微吃惊,看向北丘尹:“你来难道是想告诉我,你想要放了我?还是想要囚禁我一辈子?”
“不。”
北丘尹摇了摇头,有种苦涩,让他的嘴角动了动:“我只是想,按照她希望的方式重新活一次,她病了,病得很重很重,御医说她的病在身也在心,心病需要心来医,只是我不知道,现在对于她来说,究竟着心药是你还是我。”
“朕放你走,这是唯一办法,答应朕,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放了我再囚禁她么?”
南宫傅苦笑:“北丘尹,你竟然才是最不了解她的人,你可知,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不知道。”
北丘尹答,一直以来,他的确不了解她。
“但是你和我一样,都爱上了她。”
南宫傅的话,让北丘尹心中一惊,竟是苦不堪言,他爱上了她,爱上了一个并不了解的她。
“让我见她一面,然后给我准备一辆马偶素我会离开,而你,一定要告诉她是你杀了我。”
南宫傅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杀意,从对方的身上宣泄出来,北丘尹的眸子很冷,声音也有些激愤:“哼,你想让她恨我?”
“我说了,你不了解她,因为我和你一样,根本不清楚她究竟爱的是谁,但是我知道,她骨子里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只有恨,才能让她活下来。”
也只有恨,才能让爱更加的彻底。
这一句话南宫傅没有说,其实他和北丘尹一样,都不了解她,如果没有薛非子,他恐怕很难得到那个女子的嫣然浅笑。
其实最懂她的,一直都是另一个人,这一点他清楚,却永远不会告诉她。
算是私心吧,他们都有私心,没有人能够做到薛非子那样的无欲无求的付出。
“好,朕答应你。”
南宫傅闻言,痴痴的笑了起来,两个对立的男人之间,如此轻易的就达成了共识。
北丘尹转身的那刻,他开口:“我要见她,越快越好。”
北丘尹身形稍顿,脚步又开,身后的牢门被人锁上,出去的时候,牢里的狱卒又换了一批,老太监恭敬的跟在身后。
“等一会,替那魔头解了铁链,找最好的御医,替他疗伤,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好起来。”
“这……”
老太监微微迟疑,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这一次事关那个谋权篡位的魔头,他也有些犹豫,却见那幽深目光冷冷一瞥,再不敢言,立即俯身遵旨。
“是,奴婢现在就去。”
北丘尹不语,想起乾熙宫还有些奏章每批,心中虽还担忧那女子,却也不敢再耽搁,如今她身子弱,太后又处心积虑的想要除去她,可不能再平添些麻烦来烦扰她。
脚下的步伐加快,快走到乾熙宫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石阶上有人横卧着,一身鹅黄翠绿的宫装,似是睡着了,看不清容颜。
也许是被他的脚步声吵醒了,走到近处的时候,那女子慵懒的起身,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张清秀明丽的小脸,看到他的那刻花容失色,立即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臣妾参见皇上。”
北丘尹认得,这宫女便是早先同虞美人交好的岚儿,性子和喜好都同虞美人相仿,以至于那次酒后乱性,又因她同虞美人的情分,迫不得已封她为贵人。
只是这么晚了她为何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北丘尹声音稍冷,吓得少女战战栗栗:“回皇上的话,岚儿听说,姐姐回来了,好像还生了重病,岚儿想去看姐姐,想对姐姐认错,可是岚儿自知身份低微,只好来求皇上,又不敢擅自进殿,等,等的久了,就睡着了,请皇上恕罪。”
女子惊慌失措的小脸,北丘尹只觉得倦怠,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算是有心了,皇贵妃那,你就不必去打扰了,免得她看到你闹心,等到什么时候她病情好一点,你便同朕一同去看望吧。”
“谢皇上恩典。”
岚儿匍匐在地上扣了个头,听见北丘尹让她起来,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
“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北丘尹说完,背过身去,岚儿并不去阻拦,只凝了片刻便转身,一瞬间原本在脸上的笑容淡去,而眼底,也渐渐的现出一抹凄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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