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绿端来几样溪宁向来喜爱的菜色,放在几案上,低低道:“姑娘虽不爱去凑热闹,多少也吃些才好。”
溪宁恹恹地从旧书里头抬起脸来。脂粉未施,眉目间如盈盈秋水,平添一份楚楚可人的味道:“我吃不下,撤了吧。”
朝绿脸上露出几分惋惜——今日是那一位的生辰,难怪溪宁吃不下了。她只好劝着道:“姑娘,外头那些热闹,都是老太太给请来的,不是陆公子……”
溪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眉头颦起。她看着朝绿,突然问道:“你说,圣庵为什么还不娶我过门?”
朝绿不防备她这么直接地问出来,脸上红了一红,道:“姑娘,定是公子这些日子忙着朝中之事,才……”
“哼。”溪宁冰冷地打断了她,起了身子,“她们外头的个个骗我,连你也要骗我不成?”
“朝绿不敢!”
溪宁望一眼头垂得低低的朝绿,口气缓了缓:“那你说,是为什么?”
朝绿的脸白了白,她心中直掠过几个字——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伺候这位姑娘这么久,她渐渐地也有些觉得,陆圣庵带她不像是寻常男子对待自己的宠姬,倒像是隔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能交心的。只是这些话哪里能说得出口?
她终是陪笑着道:“姑娘,奴婢想事公子不愿委屈您做妾,才……才没有……”
溪宁脸色稍稍缓和了,这才举箸。才吃下半口,却见一个小厮偷偷摸摸地进了来。溪宁忙放下筷子,问道:“怎么样?”
那小厮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两旁,道:“公子明着没给什么,倒是后来送去了一幅画。”
“一幅画?”溪宁颦眉,“画了些什么?”
“回姑娘的话,是一条鲤鱼产子,又有一双旧鞋子。”
溪宁愣了一愣。那小厮心里紧张得很,唤道:“姑娘?姑娘?”
溪宁这才反应过来,摸出一锭银子给他,打发他去了。
自己坐到席前,苦苦思索起来——鲤鱼,鞋子,这是什么东西?朝绿喊她几声,她也置若罔闻。
眼瞅着日头西斜,溪宁依旧没有想通。她心里隐隐晓得不对,却又拿不出证据,心里乱乱的,便起身往庭院里走。
院子里有两个丫头站着,瞅着地下。一个道:“你这鞋子这么老旧了,怎么还在穿?”
溪宁只觉得仿佛被一道雷劈中,浑身震了一震。
另一个丫头嗔怪道:“才不老呢,都是刚才挤着看戏才旧成这样。那木梨班的戏……”说着瞥见溪宁,脸色一白,连忙拉着另一个给她施礼:“姑娘……”
溪宁怔怔的,什么也入不了眼去,什么也听不入耳去。她只是望着地上那双沾了灰尘的鞋子,心里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地想着一句话……
鞋子老旧了……
鞋老……
与子偕老……
她等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光。从一个无忧无虑的豆蔻少女,一点一点长成一个身不由己的细作。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为谁人作嫁衣裳?
却原来,一直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个人,心里没有她。
有的,是她的宿敌。
真是讽刺。她努力了这么久,一直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他在七王爷面前说尽好话,保他平安康泰,保他荣华富贵。她全部要的,只是他的一份真心。
而如今,什么都成了空。
呵……与子偕老。她去与谁偕老?
他不是无情之人,只是单单对她无情!
溪宁鲜红的唇瓣抿起,目光中流淌着怨毒的光芒。素手在裙旁,微微颤抖。
她倾尽所有,也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得到!
没有人!
那两个小丫鬟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一片艳红的桃花花瓣落在溪宁臂上。那鲜明得如血般的色泽,轻轻地被眼前那温婉旖旎的女子握在掌心里,碾成粉碎。那些淋漓的汁液一点点被挤压出来,在她皎白如藕段的手上,留下血迹斑驳的痕迹。失去了水分的花瓣轻飘飘地掉落下来,匐匍在她水色裙裾旁,没有生命力,不再鲜活。只是一具美丽的尸体。
溪宁笑得很淡,淡得带着肆意的森冷。
她们二人看着,腿肚子竟然隐隐颤抖。
终于,溪宁转过身子,背对她们望着身旁的桃花树。
呵……这么美的桃花,又开了琳琅的满枝。
她第一次遇见他,也是在这么美的季节吧?
全世界的绯红艳粉,扑簌簌地落了一身。一望无际的,倒像是要开到世界的尽头。
当真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而她,早就不是那个一心爱他的无知女子!
那个愚笨不堪的溪宁,已经死了!被他杀了!亲手杀了!
她这一身,所有的希望和快乐,都已经结束了。
唯一剩下的,是恨。
她恨陆圣庵。更恨溯央。
而她所有的恨,都会化作噬人的兽,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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