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又是盛夏时节。繁花开遍,絮风慵懒。红尾鲤鱼在幽寒的潭底摇曳出细碎的涟漪。
一场栀子花的香,接一场桃花的艳。
灿烂莫比阳光,一晃一晃地爬过去。高大的柳树上,还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嘶喊。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一身素绿的女子。当真是盈盈一水花袭人,桃花香满石榴裙。不过是件纹色暗雅、样式简单的襦裙,衬着她凝脂般白皙的肌肤,竟颇有自华之气。同心髻上簪几朵小小的银花,粼粼泛光,虽不惹眼,却与她极相称。温润如玉,人淡如菊。
溯央一路缓缓行来,凉亭内已经另有一个女子等她。一袭艳粉低胸的百花襦裙,衬着一张人比花娇的粉脸。灵蛇髻盘于头上,层层叠叠的牡丹银饰盛放两侧,雍容又不失少女的娇俏。溪宁见她到了,盈盈一笑,素手斟上酒,招呼她过来。
溯央走过去坐下。眸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不带一丝波澜。溪宁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也回看过去,目光温润。
呵……一个温婉蕙质,一个娇艳兰心,寻常男子得妻妾如此,怕是要夫复何求了。可惜她们同样爱上的那个男子,太过专情,所以太过绝情。她和她之间,还有数不清的孽债。是以,只能留下一个。
若非如此,她只怕还会很欣赏这个虽无傲气,却有傲骨的郡主呢……溪宁的笑意更深,道了一声“请”,举杯一饮而尽。
溯央却没有动酒盏,只是依旧看着她。眸色恬淡,无悲无喜。
溪宁不以为忤,看着她唇边一缕墨发发扬而过,泛着阳光般的金黄的晕。她淡淡开口道:“央姑娘,你可恨我?”
溯央莞尔一笑:“恨?若你恨一个人,伤的不是他,而是自己。我又何苦作践自己呢。”
溪宁也淡淡一笑,秀眉轻颦,轻叹了一口气:“郡主这样的人才,不该生在帝王家,更不该生作女子。若是男儿身,怕是早有建功立业的作为了。”
溯央笑了一笑,不再做声。只把流转的目光投向了远处层叠的柳枝。柳色深深,草木荫荫,蝉鸣绵长而悠远,在陆家的后院层叠地回响。
溪宁暗叹了一口气。她与她,若非同争陆圣庵,只怕原本可以做惺惺相惜的朋友。
溯央亦轻叹了一口气。她与她争的,其实并非陆圣庵。所以溪宁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因为她争到头来,却不知道自己争的是什么。而自己,已经无心再与她纠缠。
两个绝色女子皆各怀心事,面上却都不动声色。
溪宁终于站起身来,少女般银铃似的笑出声来。款款走到溯央面前,摘过一束木槿花,笑道:“姐姐你看,这花开得多好?”
溯央循声转过头去,口鼻中却嗅到一股浓烈的异香。她心下大惊,欲待退开却已经来不及,那香味来得又快又猛,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溪宁轻轻搀扶住她,细长的指甲划过她细致的脖颈,淡淡地道:“放心吧,我不会亲手害了你和你的孩子。溪宁没有那么傻,不会落人口实的。”
是啊,若是溯央在陆家出了什么岔子,所有的人都会怀疑她溪宁,逍遥王尉迟官不会放过自己,廖奉霆更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她要做的,是反其道而行之。
她要用陆圣庵的手,亲手摧毁掉溯央仅剩的希望。
红唇如火,勾起一抹淡薄如烟的笑。
啥那间,虫鸣顿歇,静若寒蝉。
溪宁消失了一整日。陆圣庵派出所有家丁四处遍寻,第二天才在一家青楼的柴房寻着了她。
自马车上被搀扶下来之时,陆家所有人都惊呆了。却见她长发未绾,散乱地披在肩头,明眸含泪,衣衫凌乱。陆圣庵立在一旁,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忍,叫小厮取来一件斗篷替她裹在身上。
与他接触的一瞬间,溪宁像被电到一般退开了一步,颤得瑟瑟抖动。
陆圣庵走过去,轻轻将她半揽进自己怀中。神色之间,颇有疼惜。
那所青楼的老鸨早也被人架了来,脸上脂粉凌乱,红红绿绿的乱作一团。眼瞅着陆家公子将昨日送来的那女子拥到怀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趴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陆大爷饶命啊!老身真不知道这位是陆家夫人,若是知道……定然早就送她回来了呀!”
陆圣庵星眸半眯,寒声问道:“她为何会在你们那里?”
“那是……”老鸨收了哭声,略想一想道,“是张二狗子昨日送来的。”
陆圣庵皱了皱眉头,向身侧的家丁示意了一下。立刻两个高壮魁梧的汉子冲了出去,不多时便带回一个男子来。
陆圣庵见那男子一身流里流气的模样,径直道:“是你将我夫人卖去春香院的?!”
张二狗吓了一跳,眼见谢妈妈跪在地上,浓妆花了一脸,已经知道不好了,连忙跪倒地上:“大爷,小的只是缺两个钱花花,并不知道那女子是何人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陆圣庵一挥袖子,露出一丝戾气:“我问你,你是如何将我夫人抓走的?!”
张二狗颤颤地答道:“回大爷的话,昨日有个蒙面女子,将这女子,不不不,是您夫人抓了来找我,说是……说是任我处置……”他说着说着,挠挠头道,“我见这位夫人天香国色的,正愁着手里没钱花,这才动了歹心。便将她捆起来,送到了谢妈妈那里……大爷明鉴啊,小的是连这位夫人的小指头都没动一动!”
陆圣庵冷冷哼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去。只听那张二狗惨叫一声,左手已经整个扭曲了过来。
“先给你个教训!从今往后,不许干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张二狗虽然痛得满头冷汗,却不敢反抗,连忙扑倒在地连连叩头,谢他不杀之恩。却听“叮铃”一声,一个物件从他怀里掉落了出来。陆圣庵上前捡起一看,却见是一枚翠绿欲滴的玉扳指。
张二狗脸色一白,懦懦地道:“大爷……这是我祖传的宝贝……正愁着没钱要去当了……求大爷还给小的。”
陆圣庵看他一眼,正欲交还给他,却见一旁溯央带着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刚刚赶来,站在不远处瞧着。陆圣庵心念一动,一合手将那扳指掩上,背着手走过去道:“你来了。”说着话手里一动,那扳指轻轻落到地上。
那侍婢听到一声轻响,低头看去,极欢喜地叫道:“主子,这不是您的玉扳指吗!昨儿遍寻都找不到,怎么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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