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她的人……是谁?
她愣愣地,想在混沌中寻找一丝清明。
不论是谁也好,那人总是拿着了她的软肋。她不会也不能供出螓希来。
无论如何,她还怀着陆圣庵的孩子。陆圣庵不会要她的命。可若是换做螓希,必不能全身而退!无论螓希做过什么,她也不会妄自害了她一条性命。
所以溯央缄口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阵阵抽紧——他信她吗?若是不信,可见他心里的确没有她的地位;若是信,她却又要如何替螓希隐瞒?
陆圣庵凝望着她,心里空白得发紧——他亦想信她呵,可眼前的这一幕,要他如何信她?!
今日,是他娶溪宁为妻,以她为妾的日子……那砸落在地的食盒……除了她别无一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摊在眼前啊!
她若解释,无论是什么,他都信。可她偏偏那么倔强地看着他,连一句解释也吝啬给!
从前她身上他爱煞的清傲孤勇,此刻他却恨极。为什么不肯解释?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旁人的计谋,是别人陷害她的,她是无辜的?
只要她说,他就信啊!
溯央的唇紧紧抿着,神色里带着三分凄惶三分寥落,却始终一声不吭。
他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身后有几个不知情地仆从跑了进来,见此情景,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溪宁自然也跟了来。红盖头已经丢下,如火的红衣映着苍白的脸,眼中的讶然惊慌流露得恰到好处。她一手抚胸,一手颤颤地抓住一旁的一个小厮:“快,快去请大夫啊!都愣着做什么?!”声音里也一样抖若筛糠。
那群下人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四散去了,几个脚下打滑还摔了一跤。剩下几个也是如醍醐灌顶,慌忙上前抬了老太太,就要回卧房。
莫失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五味杂陈。是,她是溪宁的人,溪宁以她的妹妹莫忘相挟,要她替她做事。上一次,花乱来杯中的春药,是她放的;这一次,通风报信的又是她。溪宁真是聪明,她费尽心机让陆圣庵永远怀疑不到她的头上——她莫失是溯央的贴身侍婢,如何会反咬主子一口?
溯央待她极好,可是她不能罔顾自己的亲身妹妹。她终究还是妥协了,任自己成为蛇蝎心肠的女子。
溯央会恨她吧……若是她出甚意外,她也会下去伺候她的!
陆圣庵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空了虚了,只觉得这个噩梦何故如此真实?是上天惩罚他负了她吗?!
真可笑啊,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所求的是陆家一个太平,结果呢?结果呢?!
他保护不了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奶奶、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保护不了原本安逸的陆家上下!他为了保全陆家昔日的地位,选择与七王结盟,现在看来,倒像是个最大的笑话!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呵,反而失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
他眼前一寸寸地模糊过去,绚丽的世界成了喧嚣的薄影。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要裂开,有什么要澎湃而出。眼角弥漫过一阵湿意,他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冲破九霄,直往天界而去。
——“啊——!”
声音将落时,他折身而出,袍袖打起一阵冷风,在众人脸上呼啸而过。
穿堂、轻纵、上马、扬鞭。
他胯下良驹仿佛也懂得主人此刻的绝凉悲虐,蹄若清风,绝尘而去。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尽头。
这行云流水般的举动,让陆圣庵忘却了,他骑着的这匹枣红马,非是他素日亲近的逐日,而是尚未被驯服的擎风!
擎风久未自由,撒蹄狂奔。它性子野烈,初时觉得背上负重并没什么,久了却觉得恼怒,一躬身之间,就直直地将陆圣庵甩了出去!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心里是空空荡荡的。没了念想、没了希望、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的轻功师成名门,较之来去如风的花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这一刻,他突然没有了动一动的力气。
不若,就这样吧……
乍起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天空在他头顶上方极尽妖娆地绽放。浮云如奔马,烈日卷晨曦,匆匆乱世、连年困顿,何曾有此时的片刻安宁,去望一望头顶的天空?……
风,像悄逝的流年从他耳畔席卷而过。似乎听到哪里有人悠悠在唱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溪宁姑娘,少爷方才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门了……”一名小厮悄声禀告。
“相公心情郁结,散散心也是应该的。”溪宁目光沉寂,淡淡答道。
面前的大夫放下药箱,把了一把脉。朝绿站在左近,瞧得分明,偷偷朝大夫使了一个眼色。大夫心领神会,拿出针扎了几处,道:“性命倒是无碍的,方才乍看是没了气息,其实只是一时厥了过去,这会子已经有气了。只是怕……”
溪宁脸上先喜后哀,楚楚可怜地问:“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夫人赎罪……只是怕,醒不过来啊!”
溪宁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后立着的一干仆从也是惊得膛目结舌。
大夫收了衣箱,面带愧色地退了开去。溪宁仿佛才惊醒过来,忙唤朝绿去送大夫出门。
朝绿送了他出去,悄悄将一张银票塞进大夫袖中。
看着对方赔笑作揖,朝绿冷然一笑:“今日多谢了。我家姑娘的意思是,你要多少都行,只是那榻上的人,永远别让她醒过来!到死方休!”
大夫微微颤了一颤,连连点头。
朝绿冷哼一声:“记得看紧自个儿的嘴巴!若是泄露一星半点叫人知道了,你自己的命是小,你还想看着自己孙子长大成人吧!”
那大夫料不到她年纪轻轻的一个侍婢竟修得这般厉害,吓得只差没有尿裤裆,连忙诺诺地去了。
朝绿望着他的背景,目中却流淌出几分空洞来。
她朝绿,竟也有成了如此模样的一天……
正自愣愣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却见一个眼熟的下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急急道:“朝绿姑娘,不好了,快去禀告溪宁……不不,夫人,陆少爷从马上摔下来,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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