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慕容涵睁开双眸,长睫微微颤抖了几下,觉得世界很晕很沉,脑海里一片混沌,浑身发热,她扭过头来,看见某房间的太医和侍奉的丫环。
还有……她的父皇。
她笑了笑,伸出手想要去叫他,可他迈开步子,向外走去。
“要将公主嫁给突厥王子……”宛妃站在她床边,背对着她,手帕遮住嘴唇,吃了一惊。
她的笑顿时僵硬在脸上,手在空中顿了一顿。
她想说话,可她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仿佛布满了灰尘。
她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梦里仍是白雪皑皑的天地,蔓延到山的那端,大片红梅在白雪中安然绽放,点点妖媚,朵朵鲜红。
她那时仍是十五少女,着白衣白裙,披梅红披风,又蹦又跳走在雪地里。
她一个人,不用顾忌别人。停步,伸手摘下一株红梅,在手里把玩。
那时……真好。逃脱了一切,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
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红梅丛里,有一个人影。
清秀隽永,眉清目秀,高大挺拔,着一身白衣,长发翩跹,低低一回头,万花白雪皆失色。
她停下笑容,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手指末端传来雪的冷清,红梅轻轻挠弄着她的手心,她双颊微红,不敢言语,不敢动弹。
他的手指轻轻点拨红梅,轻吟浅笑,眼眸流转,望向她的手心。
可忽然之间,他就那么消失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流逝,例如爱情。
只剩她一人,在大雪中,在红梅中独自行走。
她边走边笑,直到脸上挂满泪痕。
她睁开眼睛,美眸里泪珠盈盈,此时也清晨了,晨曦微熹。
屋子里,只剩她一人。
一种巨大无力感卷席而来,她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潸潸落泪。
以往过去的快乐时光,已流逝了。而现在目前的人,她也害怕一并流逝。
苍白的雪地,有红梅的衬托。那她苍白的心呢?
冬到了,窗外下起了纷飞白雪。
她房间外,有一片梅林。
到了大雪的时候,也是否有一样的雪,一样的梅,一样的人。
她只是害怕来不及说一句还好吗那些东西就匆匆流逝。
沈南一踏着白雪,匆匆走向慕容涵的宫殿。
她不在房内,却在一片梅林里看见了她。
花枝蔓延,枝上嫣红一片,她披着红披风,站在中间发呆。
脸色和唇都是发白的,眼眸里没有焦距,她没有表情,但却感觉有无数的泪自她眼眶落下。嫣红一片,她却犹如白雪一般独白无色。
她垂下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继而抬起手来,想摘梅花,刚触到梅花,却又缩了回去。
她轻轻别过头,却从花枝缝隙里看见沈南一。
看见他脸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要流泪。
沈南一走进梅林里,摘下一朵花,想要别在她的发髻里。
“不,我配不起。”她低下头躲开。
“你配得起。”沈南一将花别在她发中。
可就算发中有一朵红,她整个人还是看起来没有生机,苍白无力。
她眼眶中的眼泪越来越满,越来越满。
她昂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她终于成功逼回去眼泪,对他微笑道:“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为什么哭?”
“我没哭。”
“可我看见你的眼泪了。”他伸出手指想替她擦去眼泪。
“我没流下来,不算哭。”她躲开他的手指。
花瓣飘散了,漫天的妖娆,冰雪不会消融,花瓣不会凋零,在她的世界里,这些永远都不会消失。
“要去突厥的事情?”他问道。
她低下头轻轻苦笑,摇摇头。
“当我以为,我父皇登基以后,我会快乐,可是我没有。我以为,月铃离开你以后,我会快乐,可我没有。我以为,你愿意接受我以后,我会快乐,可我还是没有。”
她抬起头,朝宫殿走去。
“现在也一样,无论在这里还是在突厥,我都不会快乐。你不爱我,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在突厥王子身边或在你身边,都一样。”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不怀念那些岁月,她只是希望,在未来的岁月里,也有可以想起的那些美好岁月。
可以前的日子,在记忆里已经渐渐模糊。
她快要忘记几年的那个夏天里,月铃的脸。
可她连最后一点爱都失去了。
父皇不爱她,沈南一不爱她,月铃离开了,再也没有人爱她了。
沈南一推开房门,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她。
“你爱我吗?”她站起身,眼泪连连。
他摇头。
她突然笑了出来,眼泪随即流了出来。
“那你为什么来安慰我?为什么来找我?”
“我不知道。我好像,渐渐开始,在乎你。”
“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喜欢你,你会开始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感觉。我只知道,我心疼你。”
“如果月铃没有死,如果她回来了呢?你会不会还是在乎我?还是心疼我?”
他沉默不语。
慕容涵哭出声来:“我不要,这一切,我都不要!我不要她不在你才会在乎我、心疼我!我不要!”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我要的,你只能给月铃。”她冷声说道。
“是我自己那么傻,一直以为,月铃走了,我想要的,你就可以给我了。可惜不是。”
他走了。
房间里还有他模糊的气息,她擦干不小心掉出来的泪。
“圣旨到——”大厅内传来太监的声音。
终于来了。
她抬起头,高傲地走了出去。
她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剩下的,只有自己了。
霞披凤冠,她轻扫胭脂匀描眉,嘴唇轻染娟红,坐在房间内,待嫁。
她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依旧貌美如花,风华正茂,可惜心已经老了。
她伸出手指,抚摸着镜子里的脸。
或许,她本就不该长了一张,这样的脸。
“公主,该启程了。”丫环在背后毕恭毕敬说道。
“我想见我父皇。”她收回手指,声音清冷。
“皇上在批阅奏折,恐无暇接见公主。”丫环面无表情。
“春丽,你倒大胆起来了。”她冷笑,“跟我多日,我岂不知你是怎么样的人?如今我要走,无暇管你,倒自发大胆起来?”
她站起身,慢慢踱步到春丽面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苑妃的眼针。”
“奴婢不敢!”
“来人,”她一挥衣袖,“龚春丽侍主不周,以下犯上,送入宗人府,终生不得出狱!”
“公主,奴婢冤枉啊!”
“公主,出嫁之日,何必动气呢?”苑妃轻笑从门外入内,朝拖着春丽的两个侍卫示意,他们立刻放开了春丽。
“苑妃娘娘,也对,我今日出嫁,是不该动气,以免伤了吉利。可小人居心莫测,不可不防。”
“哦,小人?何来的小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娘娘既然懂得在我身边安放眼线,也当然知道我会来这么一着。”慕容涵娇羞一笑。
苑妃睁大了眼睛。
“开个玩笑罢了,我出嫁之日,怕娘娘伤心,逗您乐呢。”慕容涵吃吃一笑。
苑妃似是松了一口气,但眼中仍有恨意。
“对了娘娘,麝香不要随便用喔,虽然会让人产生幻觉,可用多了,万一怀龙胎,可对胎儿不好。”慕容涵一笑,走出宫殿内。
苑妃直立立地看着她越走越远,手掌紧握成拳,眼中杀意越渐浓重。
“她怎么会知道?”她一把揪起春丽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道:“为什么!”
“奴……奴婢不知……”春丽哆哆嗦嗦答道。
“贱人!”她一个耳光扇到春丽面上,“是不是你出卖我?是不是?!”
“贱人!”“贱人!”“贱人!”
苑妃无数的耳光拳脚落到了春丽身上。
春丽强忍着眼泪,不敢让它落下。
皇侯将相,宁有种乎?谁生来就是低贱,就是仍让他人蹂躏的?
春丽狠狠的一个耳光刮向苑妃,指甲划过她美丽的脸。
“啪!”
慕容涵走进大殿,看见她父皇坐在座椅上查阅奏折,专注认真,不言不语,专注至极。
“参见父皇。”她眼眶一红,低头行礼。
“不是要嫁人?怎么越发没规矩了?”他连头都不抬。
她手一挥,示意下人都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见她还在那儿,皱起眉不悦起来:“还不滚回去?误了时辰启程罪过你担当得起?”
“我真感谢您。”她冷静地说道。
他冷冷地看着她。
“我将要嫁人了。您身为父亲,没有祝福,没有不舍,只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娘,就要把我远嫁突厥。您培养我,只是为了让我帮您打江山。”
“在您心里,我从来都不是您儿女,从来都是一个废物,您对我根本没有感情,这我清楚。”
“你想说什么?”他不满说道。
“我想说的全部就在这!您没听明白吗?”慕容涵颤抖说道。
“您从来心里就只有江山,别人什么都没有。从来都是你可以在别人身上肆无忌惮地索取,而从来你就没有给予别人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关心!”
她落下泪:“或许我根本就不该生在帝皇家,或许我根本就不该长得和我娘一个样。”
皇帝沉默不语。
“我做了那么多,我根本不奢求什么。只是希望您对我笑一笑,温和一些,关心一些。可我生病了,您送我去突厥,没有问过我死活!如果,我真死了,您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吧?”
“我从来没有快乐过。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活着,不是为了帮你,不是为了让你随心所欲地处置,我活着,就要有我活着要干的事儿!”
“放肆!”皇上终于发飙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岂敢逆我意旨?”
“可我是您女儿。”她苦笑道,“虎毒不食子。”
她抬起头,企图止住眼泪:“如今,我远嫁突厥了,不劳烦您再费心了。”
她行礼,转身离开,推开门。
外面的花轿马车正准备,她披上霞帕,在丫环的侍候下坐进了花轿。
再见了皇宫,再见了皇上。
再见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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