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天凉好个秋,秋风萧瑟,白昼越来越短,这头太阳刚柔柔升起,没多久浅蓝的天空又染上娇羞黄,天气凉了几分,使人不得不多加几件衣衫。
慕容涵这头刚在她父皇的新宠——苑妃的唠叨下多穿了件单衣,待苑妃走远了,又脱了下来。
苑妃出自名门,温柔秀丽,最难能可贵是亲切和善、没有架子,时常关心、提点慕容涵,即使她只比慕容涵大四岁。
慕容涵对这种好很是不习惯,一来她早已层层防备,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二来这种好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关系来表达,论辈分,苑妃在她母婶那辈,可苑妃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天虽然凉了,她一向不习惯穿多,会显得臃肿。她刚脱下衣服,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
天阴沉沉的,小鸟在树梢有一搭没一搭地叫着,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有阵阵寒意。
她又想起了沈南一,月铃过世也好几个月了,他虽然表面没有太多悲痛之情,但也憔悴、消瘦不少,十日不见,再见时他面容削瘦,眼袋、胡渣让他看起来十分沧桑。
也去过几次沈南一的府邸,院子里服侍的人没有敢笑敢闹的,步履匆匆,她差点怀疑自己走进来的是一座死城,他一有空就坐在凉亭里,往亭下的湖里撒纸花,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清秀刚劲,挤满了一朵朵纸花。湖现在表层,满满的都是纸花。
虽然苑妃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也劝了她几次向皇上求赐,可她始终犹豫不决,苑妃见她这样,虽有些惋惜,但也随她去了。
梳好妆,上了马车,一路马车唧唧哇哇地来到沈南一府邸。
依旧是肃杀的气氛,慕容涵顾不得下人的通报,连忙走进了后花园,果然又在凉亭里看到了他,依旧一身黑衣,神色憔悴,在撒纸花。
慕容涵又气又心疼,气的是他悲哀了这么久,还没从这种深渊里爬出来。心疼他的难受和消瘦,不由得心生怨念,急急跑向亭内。
“公主怎的又来了?天凉了,天色不好,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南一转都没有转身,依旧往湖里撒纸花,声音颤抖,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数张的白纸上写满了字,沉重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够了没有?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失败吗?”慕容涵声线颤抖。
沈南一撒纸花的动作一顿,闭上眼睛,低下头,没有说话。
但很快,他的动作又持续起来。纸花划过优美的弧度,落在水里那密密麻麻的纸花堆里。
“斯人已逝,你又何必看不开?!她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你该明白的,你该明白的!每天沉浸在悲痛有意思吗?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啊。”
沈南一没有说话,只是有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在我心里,你不是这样的,你会站起来的,你会坚强的,你不是那么懦弱的人。”
——那时你的自信,你的桀骜不驯,你的倔强神情,无一不打动我的心啊。
“她走了,”沈南一缓慢地开口,“我再不再坚强,已经不重要了。”
慕容涵强忍住眼中的泪水,那她呢?她的苦心、她付出的所有,她也希望他看见,若他不能看见,那她的努力、她的完美,还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忆熙走后,我再也不会心动了。我的人生开始有缺陷,可是她的出现,让我苟延残喘的生命,得以延续和满足。”沈南一远远地看着远方,眼中有光亮跳动。
“她走了,我生命的光又暗了下来了,我还能有什么希望?”
慕容涵气的浑身发抖,她径直坚定地走到沈南一身后,拉过他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一掌,接着眼泪崩溃,开始失去理智失去控制地尖叫起来: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一个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丈夫,是个能干的人!难道你一生中的希冀只有儿女私情吗!你的国家、你的家人、君王你都不管了吗!你不要那么自私好不好,你身怀才干,你该做的,不只儿女之情!上天给了你满腹才华,他把月铃从你身边带走,只是为了让你心无旁骛地施展你的才干啊!你傻啊,你疯了啊!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你觉得你很悲痛,可是别人看了更悲痛!你的父皇看到你这样,你有想过他在想什么吗!皇上看到你这样,他在想什么你想过吗!你醒过来,醒过来啊!”
像是没有办法抑制一般,眼泪不断地流,她失去理智地捶打着沈南一的肩膀,她嘶吼着,把所有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她只希望他能站起来,不管站起来之后,是否爱着她。
沈南一终于流下了男儿泪,他沉默了很久,静静地看了慕容涵很久,很久之后,他声音晦涩沙哑地说:“你说得对,是我不好。”
满脸泪珠的慕容涵此时却像松了一口气,她轻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翌日,沈南一精神抖擞、自信高傲地走进殿堂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个他,回来了。
可是那个她走了,她可不可以,成为他心中的,另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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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摸脸,发现指尖有泪。
她仔细摸了摸,发现身上没有手绢帕子,又不太敢给左南迁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但稍微一思索,左南迁应该还在睡觉,应该察觉不到。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内,从梳妆台上拿出一块帕子,细细地擦拭起来。
她刚对镜子擦拭完,转头一看,发现左南迁正坐在床上目光冷淡地看着她!她一惊,他什么时候起来的?莫非她刚才的样子都被他纳入眼底?
左南迁往自己脸上套上面具,他那张绝色的脸此时再也无法引起樊栗心中的无限涟漪,她只是觉得手脚冰冷,冷到指尖。
他挥挥衣袂,步了出去,他每走一步,樊栗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了一刀,生疼。她隐隐约约听见左南迁吩咐圆季去请曦仪共同商事。
却不知何时,左南迁又站在了她身后,她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他一把搂住她,冰凉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一个绵长又清凉的吻,樊栗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左南迁放在她,轻声道:“你随我来。”
樊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热潮,灼得她生疼。
两人很快就到了议事的大厅,曦仪此时也带上了面具,和左南迁一样是白色。她优雅地站在厅中央,看着左南迁牵着樊栗缓缓走上厅上的玉椅上。
刚一坐定,左南迁如钟鼓一般的声音响起:“……侧教有何良策消灭旋风谷?”
曦仪淡淡地答道:“纳精良者,摒庸能者。江湖恩怨,灭教惨案,唐门毒害。”
“精良者如何安排?何为庸能者?为何唐门毒害?”
“换脸换声,武功不变,不轻易与外界接触。邱缺夷夺唐门心头爱人,对唐门多加羞辱,唐门上下恼羞成怒,灭教惨案。”她轻轻说道,又顿了一下说:“累事者,如绝色女子,累教员于情感纠结之中,杀,以绝念头。”
“这怎可!”樊栗尖叫出来,“她们并无错,人有七情六欲,这是无可避免的!纵使爱了,也不见得累事!教主可别是非不分,滥杀无辜呀!”
樊栗话音刚落,只见曦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脖子上,仍有曦仪手心冰凉。
“……别忘了,你也是个累事者。”曦仪柔声说道,却冰冷万丈。
“……教……我……你……”樊栗脖子被掐,快要喘不过气来。
何况,这次她明显地感觉到,曦仪用了真力,她的脖子纤细柔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扭断。而左南迁,不大可能为了她损失一名健将。
她的天空还是泛黑了,她感觉自己快要沉沉睡去,如沉入水底的一尾鱼,她离海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沉入海底。
光芒一直减小,一直减小,快要消失,她闭上眼,仿佛有冰凉的海水,透着海腥味,卷席而来。
哗啦——哗啦——海浪声仿佛在耳边,她想,来世,再也不要做人,再也不要爱上左南迁。
就做这一尾鱼吧,至少,美丽的海底,无忧无虑,那是她的世界。
“啪啦——”一声带着火星般的尖锐声响起,鞭子毫无心疼地落在了曦仪的手上,鞭子带了浓重的杀意和血腥味,曦仪不得不放开了手。
樊栗快要死去的时候,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虚弱地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喘了气,过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抬起眼眸看着上方的两人。
曦仪和左南迁静静地看着对方,空气中的火药味开始蔓延开来,两头狮子正眼睛发红,舔着爪子上的鲜血。左南迁身上浮现一种曦仪从来没有见过的气场,即使内心再震撼,她还是得狠狠压下内心的惊讶,故作冷静。
曦仪的手上,本是琉璃般的玉手,此时有一道刺眼的斑驳的鞭痕,又红又肿。
一般人根本伤不了她,左南迁用了重力。
左南迁的鞭子像蛇一般,轻巧地绕上了她的脖子,他狠声道:“你要杀她,问过我没有?”
曦仪故作镇定,眼中却有恐慌的火星在跳动。
“你以为你是谁!不知好歹!”左南迁愤怒地说,那鞭子也越来越紧,扣过了她的脖子,她无法憋气,无法用内力挣开那绳子,无法使出她的内力和功夫,她只觉得,现在连抬起一只手都异常费劲。
“若不是我,你以为你有今天?”左南迁的声音仿佛另一个时空飘来,疏离、冷淡、尖锐、犀利,让她心头一颤。
“我告诉你,除非我杀她,要么,任何人都别想动她!我不介意我少一个人!”左南迁终于爆发了,如一头猛兽的怒吼。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绝不放过你,你要杀婉湾,有本事,就踏过我的尸体再去杀她,再去杀她!”
曦仪已经呼吸不了了,天空一片炫黑。
她终于睡死过去,她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正脱离出肉体,幽幽地飘着。
樊栗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忘了一切,她不会动,甚至说不了话。
左南迁的绳子松开,曦仪柔软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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