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魁梧彪悍的汉子牵着一匹马,穿过西湖边的如织游人。他头上裹着一块黑布,颊边生着些许须髯,相貌雄壮,神情狞厉。远处,灵隐寺、飞来峰、雷峰塔、白堤隐隐绰绰,一步便换一景,他却目不斜视,如画美景,一丝一毫也没能入他的眼。
这汉子正是了因,当年他与李卫一起投靠了清廷,如今,比起青云直上的李卫,了因的状况就是三个字:不如意!那年在少林寺未能成功,清廷也就罢了,可走脱了广慈,消息传了出去,他立刻就成了欺师灭祖的罪人,不要说在天地会,就是在整个江湖,都被人唾骂。
他的师弟们也顾不得造反了,一心一意要追杀他,少林寺了因待不下去,只能进京,在西山躲了几年,虽说每日都有好酒好肉伺候着,可心里实在憋屈。
开始他还仗着武功高强,想照常行走江湖,却连连遇险,这才发现自己小觑了几个师弟的威望与人脉,了因没办法,只能退回京城。
他恨死了白灵,偏偏这一个又是他最动不得的,直到了现在,风声不那么紧了,了因才终于出了西山。
当年的雍亲王当了皇帝,可了因又不能直接让皇帝给他个官做,有心要立功,却连自保都不容易,相比之下,当初他不放在眼里的李卫,如今却已经是浙江巡抚了!
了因震惊之余,不免深深嫉妒,论人品,李卫不比他好到哪去,凭什么他这么凄惨,李卫却什么事都没有?
了因来到杭州,内心深处其实是存了个请教的心思,只是以前那个小云官论地位跟他是天壤之别,如今还是,却已经倒了过来,了因实在抹不下面子,到了巡抚衙门,也做不出恭敬之态,还是一副凶狠模样。
好在李卫做官倒是认真,下人也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的毛病,了因固然心里有气,面对好言好语却也没法发作。
李卫正在跟师爷议事,听说了因来访,好不诧异,随即便明了了因来意,略一思忖,整整衣冠,摆出一副笑脸迎了出去。
了因见李卫十分客气,心情不由好了几分,但看见李卫身上的官服,又不免满心醋意。
李卫命下人布了一桌酒席,他知道了因喜食荤腥,摆上桌的全是东坡肉、西湖醋鱼之类,了因却没立刻大块朵颐,只盯着李卫道:“摆这么一桌菜,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大老远赶来,就是为了打秋风?”
李卫笑道:“了因师父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见了因师父风尘仆仆,备些酒水为了因师父洗尘罢了。”说着亲自为了因斟酒。
了因拦住他,笑道:“洒家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洒家给你倒酒!”接过酒壶,将李卫和自己的酒杯都斟满了。
李卫笑道:“那我先干为敬!”一口抿干,将杯底向了因示意。
了因亦将自己那杯饮了。
李卫单刀直入:“其实了因师父这么能干,若不是那年在少林寺功亏一篑……”他顿了一顿,“现今也不至于如此失意。”
了因重重哼了一声,低声咒骂。
李卫道:“了因师父可知师太现在何处?”
了因皱眉道:“我好几年未入江湖,怎会知道,你是要缉盗的,连她在哪儿都不晓得?”
李卫笑笑道:“师太存心隐居,我又哪里能找得到?”他忽地探身向前,“了因师父,如今有个绝好的机会,就看你做是不做了!”
李家是铜山首屈一指的富户,此刻,李家老爷李栋却正在家中急得团团转。
他有两个嫡子,长子李循,次子李衡。他嫡妻丁氏十分溺爱小儿子,结果将小儿子宠成一个纨绔,终日只是斗鸡走狗、眠花宿柳,李栋看着心有不满,但李衡嘴甜,两句话一哄,听得李栋??坦了,也就狠不下心去管了,反正家业自有长子继承,次子就算浮浪些也动不了筋骨,李家家大业大,李衡花掉的那点钱也还挥霍得起。
这天晚上,李衡未曾回家,他经常夜不归宿,李家上下也没放在心上,只李栋牢骚了两句,然而第二天早晨,李家下人起来开门,赫然发现门上插着一支箭。
箭上绑着一封信,信中分明写道,李衡已被绑架,想要人,就五日之后拿二十万两白银来赎。
李栋一看,顿时手脚冰凉:“这是要我倾家荡产啊!”
若是换了哪个庶子,李栋绝不会花这二十万两,但嫡子毕竟不同,再说李衡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丁氏绝不肯干休,李栋只有心急火燎地想办法救李衡。
真的捧出二十万两,那是不可能的,去报官吧,李栋又信不过官府,正在焦头烂额时,还是从店铺赶回来的李循拿定了主意:“报官自然是要的,李氏在铜山颇有威望,官府纵要勒索钱财,也会适可而止,再说比起二弟安危,这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爹你就别舍不得这点银子了。”
李栋正六神无主,被长子这么一说,倒心定了些:“有理,还是你想得透!”
李循又道:“不过贼人敢对李家下手,恐怕并不普通,光靠官府,那也不成,这些个江湖事,儿子也不是很清楚,不如将陈师父请来问问。”
李循口中的“陈师父”名叫陈广,是个江湖豪客,几年前因为家乡遭了洪水流落到铜山,被李循收留,陈广感激李循的恩德,留在了李家当护院。他平日沉默寡言,从不挑拨是非,又忠心耿耿,功夫也很了得,连着帮李家解决了几件麻烦,逐渐在李家站稳脚跟,不管是李栋还是李循,都很欣赏他。
陈广颇有几分江湖经验,听了经过,当即道:“二十万两绝不能给!”
这话入了李栋的耳,当下连连点头,搓着手道:“可衡儿在他们手里,该如何是好?”
陈广道:“其实要是二十万两能换二少爷完好无损地回来,那也罢了,只怕这些贼人银子一到手就撕票封口,到时候贼人远走高飞,又上哪儿寻去?”
这话听得李循都有些悚然:“那陈师父的意思是……”
陈广道:“老爷不妨先备个三四万两,找个人去接头的地方,就对贼人说二十万两太多,五日内根本筹不全,能否宽限几日。这种事情,一是要稳住贼人,保住二少爷,贼人银子到手之前,自然不会把二少爷怎样;二就是要探探贼人的底,想探贼人的底,就不能不跟他们打交道。”
李循闻言揖道:“说不得,这却是要陈师父走一趟了!”
陈广忙也揖道:“大少爷待我恩重如山,就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把二少爷救出来!”
李循凑出四万两银票,让陈广带着去了,结果换回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丁氏险些晕去,揪住李栋哭骂:“你说衡儿必定无事的!这又是什么?!”
李循脸色也是惨白,陈广劝道:“这是贼人惯用伎俩,无非是叫人心慌意乱而已,这只耳朵九成不是二少爷的,大少爷不必心慌。”
李循定了定神,道:“那,依陈师父看,贼人是什么来路?”
陈广思忖一会儿,说道:“贼人进退有度,来历绝不普通,可铜山一带并没什么盗匪,定是外来的流寇。”
李循大皱眉头:“我看这伙贼人对李家境况甚是清楚,不似流寇。”
陈广道:“普通流寇自然做不到,不过盗与盗亦有分别。”
李循闻言,追问道:“什么意思?”
陈广叹了口气:“恐怕这件事,得惊动巡抚大人了。”
喜欢情在大清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情在大清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