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手脚被牢牢捆着,死了一般躺在烂草上,他嘴里被塞了一团破布,痛苦呻吟尽都咽在喉咙里。
那天晚上,他分明是在倚翠楼,手握美酒,怀抱美人,逍遥快活,谁知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被两个精壮的蒙面男子凶神恶煞地拿刀抵着。
李衡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瘫软了。
他文不成武不就,知道自己被绑架,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只能日夜祈求父母兄长赶紧把自己救回去。
睡的是烂草,盖的是破棉絮,吃的是咸菜窝窝头,他自出生以来,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苦。
心惊胆战盼了几天,没盼来接他回家的人,反来了一个煞神。
这人亦是蒙着脸,手中执刀,见了李衡,一把按住,李衡还没回过神,这人手起刀落,已将他一只耳朵割下。
李衡惊呆了,随即便觉剧痛,杀猪也似叫起来,这人重重甩他两个嘴巴,将一团破布塞进了他嘴里。
李衡满脸是血,伤口只草草包扎了一下,他呜呜哼叫,想问为什么要割他耳朵,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但没人理他。
李衡真的怕了,他怕自己会死,这伙人是亡命之徒,怕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又过了几天,李衡已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的时候,蒙面男子们却似忽然慌张了起来,李衡昏昏沉沉,只听见有人说:“当真?!”
“还有假?”
“竟然惊动了巡抚,看来那二十万两是拿不到了,不如……”
“已有四万两到手了,够咱们兄弟几月花销了……”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咱们天地会什么时候……”
“撤了……坏事……”
李衡还未回过神,猛觉身子一轻,已被人提了起来,那人一脚踢在了他胯下,李衡双目一张,眼珠几乎迸出,紧接着鼻子一凉,又是一阵剧痛,李衡哪里受得住,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铜山李家的二少爷,叫天地会绑了,耳朵鼻子被割,再也见不了人,听说还被废了,又没个儿子,竟是要绝后了。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铜山都知道了不说,外县也传得沸沸扬扬。
丁氏病倒,李栋勉强还能撑住,却也没了应酬的力气,李循提起精神内外打点,年纪轻轻的,倒硬生生白了好些头发。
不光是李家,听说境内又闹天地会,江苏巡抚吴存礼脑袋也大了一圈:“不是消停了几年的么?怎么又来了?”
治下出了这种事,吴存礼心里也闷,他是文臣,缉盗不在行,好在朝廷早有旨意,命李卫统管江南七府五州盗案,吴存礼命人快马加鞭,赶往杭州,将此事告知李卫。
听说江苏境内天地会做下这样案子,李卫微微一笑,对师爷道:“天地会也会做这样的事么?”
不等师爷回话,李卫又自问自答道:“天地会成了气候,依草附木的人渐多,免不了流品很杂啊。”说着叹了口气,“这样的大案,该是可以调动绿营了吧?”
其实案子不大,但涉及天地会,谁敢说不能呢?
丁氏除了李循李衡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头胎生的,嫁在邻县。
李氏是个厉害女人,当年在闺中时,就颇有手段,替丁氏出谋划策,将李栋几个妾压得死死的,庶子庶女也没一个抬得了头,待嫁了人,又将丈夫稳稳捏在手心。
这次听说弟弟遭了大难,李氏连夜赶回,见了李衡的模样,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接着又骂:“从小儿我教你什么来,要不是循儿有几分出息,你早晚要糟蹋干净了家业!到时候你叫娘靠哪个去?难道要叫那几个小妇养的占了便宜不成?”
李衡呜呜哭起来,声音带了几分凄厉:“姐,给我报仇啊!”
李氏蹙了蹙眉头:“报仇?说得倒容易!我问你话,你老实回答我,这几年你在外面荒唐,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江湖人?”
李衡被子蒙脸,一双眼睛呆呆地瞧着她。
李氏见他这个模样,实在忍无可忍,说道:“你好好想一想!”
相比李衡,李循自是可靠得多,李氏与他说话,开门见山:“割耳鼻,断子孙根,没深仇大恨,绝做不出来。”
李循道:“我心里也这么想,只是到底是谁,我却想不出。我晓得,银子不过是个幌子,这事还没完呢。”
李氏看着他,缓缓道:“老二是个庸人,凭他结得了什么仇?这些天你要小心了!”
李循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嗯!”
李氏又道:“这事得好好查,还有你手底下的人,一定要挑可靠的,家贼难防啊!这次替你张罗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循一怔:“陈师父?”
李氏“嗯”了一声:“听说他是外乡人?”
李循道:“这倒不假,不过我一向待他不薄,还嫁了个丫鬟给他,如今儿子都有了,我也不敢说他有多妥当,但他何必起那个歪心呢?”
李氏道:“我也只是一问,你心里有数就好。”顿了一顿,又道,“听说巡抚衙门要剿天地会?你找人通通气儿,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循应道:“这个自然。”
李氏道:“老二是要绝后了,你如今也只得一子,可要留心了!”
杭州绿营,总督巡抚均有调动之权,李卫请闽浙总督喀尔吉善喝酒,两杯酒下肚,喀尔吉善问明李卫之意,道:“搞了半天,就是要剿匪?绿营你亦可调动,再说皇上早将江浙盗案尽交与你,你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
李卫笑嘻嘻道:“我调得动绿营,调不动红衣大炮啊。”
喀尔吉善吃了一惊:“你什么意思,难道要杭州绿营倾巢而出?”
李卫正色道:“正是!这次我要一举剜了天地会这颗毒瘤!”
喀尔吉善沉吟不答,李卫拍出一叠银票,喀尔吉善看明数目,惊道:“你哪来的银子?”
李卫笑道:“当然是砸锅卖铁凑的。”
喀尔吉善连声道:“我能收你的钱?你简直是胡闹!”
李卫道:“这是给绿营兄弟们的跑腿钱,事后还有这个数,请兄弟们喝酒,够意思吧?”
喀尔吉善领略其意:“你的意思,是要我也去?”
李卫点点头:“本来不敢劳动大人大驾,不过兹事体大,再说了,??么一场大功劳,怎么说也该有一半是大人的。”
喀尔吉善本不想去,然而李卫这话却触动他心弦,功劳不功劳,喀尔吉善倒不是特别在乎,但李卫这人他知道,极得雍正宠信,而且胆大无比,果真做出什么大事,他这个总督一无所知,在雍正面前,可也说不过去。
咬咬牙,喀尔吉善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倒真要见识见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剜掉的这颗毒瘤,可已经长了一百年了。”
李卫道:“我也不敢说一网就能打尽,但求破了病根,再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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