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感到遗憾,盐帮内乱尘埃落定,她也见到了程元朗,但第一眼她就知道,此人外柔内刚,是个极不好说话的人物。
所幸,程元朗虽未答应相助,但也许了一个交代,这趟总算没有白来。
处置了吴炳原,被留的几个堂主心惊胆战,从此对程元朗恭敬到十分。
程元朗马不停蹄,又下山处理盐站事务。
白灵已生去意,不过没得一个准信,到底有些犹豫,程夫人似知她心事,殷切挽留,白灵便又住了一晚。
次日程元朗回来时,白灵正在房内与程夫人闲聊,见他们夫妇似有体己话要说,识趣地告辞离开。
程元朗方对妻子道:“你与她倒处得好。”
程夫人笑道:“是个很可人的姑娘。怎么,你有别的主意?”
程元朗摇摇头:“盐帮元气大伤,我不想再起事端,不过人情却也不能欠了。这次有位贵人助我良多,我已请他来总堂,你随我去拜谢吧。”
白灵来到外面廊上,迎面碰见捧着茶盅的芙蕖,见她笑盈盈的,不由笑道:“遇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芙蕖笑道:“我方才瞧见老爷的客人了,老爷说那是他的贵人,嗯,这次老爷和夫人,齐齐遇贵人呢。”
白灵笑道:“这可不敢当。”又问,“你们老爷的贵人?是怎么样的人?”
芙蕖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不是一般人。”
白灵也没多想,但不免生了去探个究竟的心思,欲让程元朗引见,但想到他那水泼不进的样子,又觉难办,转念又想:若人在大堂,我去瞧一瞧,却也不算失礼。
白灵这样想着,便去了大堂,她眼力甚好,未进门便看清了大堂内的情形。
大堂里只坐着一人,十分好认。
那是个身穿玉色长衫的男子,似有心事般,垂目抚|玩手里的折扇。
白灵看得清楚,顿时如遭雷击,脑中“轰”一声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想:怎会是他?怎会是他?
惶乱之下,她转身便跑,冷不防撞到一人,那人奇道:“白姑娘?”
白灵勉强定神一瞧,却见是程元朗,程元朗见她神色大变,也不由惊愕:“白姑娘,你这是……”
偏偏胤禛听到动静,也抬眼望来,这下真是避无可避。
白灵心一横,索性转身,直视胤禛。
四目相对。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胤禛面色发白,白灵的脸却涨得通红,对视良久,胤禛忽然起身,向外走来,走过她身边时,驻足回头望了一眼,若有所待。
白灵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之后许久,程夫人才如梦方醒般拉住丈夫:“他们……”程元朗也自震动不小,回握住妻子的手,心想:一个是独臂神尼的弟子,一个是当朝的亲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天平山上,风吹得人遍体生凉,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落步无声。
到了无人处,胤禛方回头,看着身后女子,眉眼分明如旧,一句“清婉”却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
她穿了一身粗布衣裳,那料子王府里的下人都瞧不上,漆黑的长发编成了辫子,竟是换回了姑娘的打扮。
胤禛心里一时怒极,一时又悲凉无尽。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不知沉默了多久,胤禛忽道:“我待你不薄。”
白灵低下头:“……是我对不起你。”
胤禛嘴角一动,冷笑道:“你也知道么?”
“可是,”白灵停顿,许久,轻声道,“庭院里的牡丹和水边的蒹葭,是不能并植的。”
胤禛一窒,再开口时声音极淡:“你的真名是什么?”
心念电转,白灵终究还是道:“我叫白灵。”
胤禛紧攥着折扇的手骨节都发了白:“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弘历……”白灵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胤禛冷笑:“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当娘的人。”
“母子连心,如何割舍?”
胤禛冷冷道:“弘历懂事得很,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已经进宫了,皇上很疼他,还钦点了平郡王世子福彭给他当伴读,你尽可放心。”
白灵悲喜交集:“以后……他没了母亲,有劳你……多费些心思吧……”
“他是我亲生的儿子,还用得着你说?”
白灵脸色一白,垂下眼帘,长睫急速颤抖。
胤禛看她一眼,将目光移开:“我却没料到,再见竟是这番局面。”
白灵一震,抬眼看着他,面色雪白,双眼却亮得出奇:“是。今日一别,你我便为敌人。”
“你我各为忠孝,也无话可说。”
两人又沉默许久,终于白灵转身离去,千言万语,只剩下两个字:“保重。”
胤禛轻声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好。”
回到盐帮大堂,对于刚才的事,胤禛什么都没说,程元朗也只字不提,只是问了胤禛何时离开苏州,程夫人在旁,纵是满腹疑云,终于也没有问。
待得胤禛告辞离去,程夫人方道:“傅相公究竟是什么人?”
程元朗淡淡一笑:“皇四子,雍亲王。”
程夫人一惊:“什么?那他与白姑娘……”
“我也不明就里。”程元朗敛眉。
“唔……”程夫人沉吟,“这么说,你这次是站在朝廷这边了?”
程元朗道:“我不过是想求一口饭吃,哪里有那个本钱与天地会搅在一起闹事,不过这次他们帮了我们,我不便直接出面了。”
程夫人道:“朝廷和天地会,都不是好相与的。”
程元朗握住妻子的手,笑道:“我自有权衡。”
程夫人瞥他一眼:“你总有道理。”
程元朗笑道:“夫人,雍王想招揽我呢。”
“哦?”程夫人惊奇笑道,“你怎么没答应?”
程元朗扬眉道:“夫人很希望我答应么?”
“以前不知道是谁,喜欢把‘一生襟抱未曾开’挂在嘴上。”
“哎呀,夫人,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还说出来,非要为夫再丢一次脸么?”程元朗笑道,“那时根本不知天高地厚,而今才算初窥门径。我已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又何必去妄求富贵尊荣?垂名千古易,无愧一心难啊。”
喜欢情在大清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情在大清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