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凤池终于能行动自如后,曹仁甫便每天陪他喂招,助他早日恢复功力。
其余人也腾出空来。行刺失败,天地会有些据点不得不改换搬移,周浔忙着周转财货,白灵则随白泰官一同外出打探消息。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都只带了一柄短剑,藏在袖里。
小桥流水,青石板路,行人来去。
苏州似乎与以往并没什么两样,然而白泰官一直过着刀口舐血日子,白灵又天生敏锐,二人还是隐隐觉出些不同。
“那是官府的人。”白泰官压低声音,向白灵示意。
白灵眼角余光一瞥,却见只是个闲汉,淡淡道:“装模作样,倒是挺像。”
白泰官道:“咱们不宜过多露面。”
白灵点点头,两人瞧见路边有家茶馆,便进去要了一间雅座。
苏州人好饮花茶,白泰官应时随意点了壶桂花茶,白灵一声不吭坐在他对面。
白泰官心念微转,笑道:“灵儿,怎么不高兴了?我知道短剑你用不惯,老五|不是已经找人去打了么,打一柄好软剑可要费上不少工夫,你便等上几天又何妨?”
白灵叹了口气,掣出袖中短剑,出神望了一会儿:“这十年来……我武功全无寸进,今日见二哥和三哥拆招,有些我竟已看不明白,方才我虽觉城里风声甚紧,但路上行人,我却瞧不出异样,如今这样的局势,我会不会……”她咬咬牙,“拖后腿?”
白泰官挑眉:“灵儿,你胡说什么!”然而看着白灵眼神,心中却不由一悸,那种矛盾、不安乃至隐隐的自我厌弃,在十年前的师妹眼里,绝不可能出现。
白泰官自幼由广慈教导,对满清也是厌恶至极,但他们师兄??情谊深厚,即使大节当前,他们也给了师妹选择的余地。
然而师妹真的有选择么?她其实别无选择。
白泰官性情开朗跳脱,这念头只一闪而逝,便重又笑道:“灵儿,师父武功广博,咱们每人都只学了其中几样,师父是女子,有些功夫男子不适合学,所以真正得了师父真传的,是你呢。”
白灵道:“四哥,你笑话我么?”
白泰官笑道:“师父的明心照影,是不是只有你学过?灵儿,你替我听听,隔壁可有人,都在说些什么?”
白灵又好气又好笑:“练过明心照影,六识确比常人敏锐,不过师父好好的内家功夫,就被你用来听壁脚?”
白泰官摇头:“能拿到茶馆来说的,已算不上听壁脚了,我们不往外乱说就是,你且听听看。”
白灵架不住他要求,便凝起心神,果然听见隔壁有人在说话,只听了一会儿,她脸色便凝重起来。
白泰官探询地看着她,白灵向白泰官摇了摇手,继续凝听。
过了好一会儿,白灵才回过神,长出了一口气。
白泰官见她如此,笑道:“不听则已,一听惊人?”
白灵道:“其实跟我们关系倒不大,四哥知道盐帮么?”
白泰官道:“当然,江南盐漕,都是大帮。”
白灵道:“盐帮掌堂姓吴?”
白泰官点头:“听说过,叫吴炳原。”
白灵笑了笑:“他跟盐帮帮主的关系,看来不怎么样啊。”
白泰官笑道:“回去再说。”
两人回到回春堂,周浔迎出来,白泰官故意对他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周浔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
白泰官笑道:“灵儿在茶馆,听到了不得的江湖秘闻。”
周浔闻言,知他玩笑,道:“你又胡言乱语,进来说话吧。”
三人到了后院正房,周浔提起紫砂壶,白泰官端过紫砂杯,倒了茶,殷勤奉到白灵面前,白灵笑道:“怎么一个个忽然都奉承起我来?”
白泰官笑道:“灵儿,先润润嗓子。”
白灵笑了笑,喝了口茶,道:“我听见隔壁雅座有两个男子在说话。先是其中一人道:‘黄堂主,这次你立下大功,吴掌堂这个位子将来可就是你的了!’另一人道:‘不是我黄震夸口,帮主我攀不上,做掌堂,想来却没什么难的。’先一人叹了口气道:‘要是英明,没人比得上咱们老帮主了,可惜啊,老帮主英明一世糊涂一时,临终前怎么偏偏指定了程元朗继任呢?也难怪吴掌堂不服气,连我都有些看不过去,程元朗不过是以前读过几年书,会算几笔账罢了,论武功论资历,哪点及得上吴掌堂?最要命的是,还跟漕帮那个江沱不清不楚地来往,老帮主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那黄震道:‘可不是么!别说吴掌堂,盐帮上下,也没一个服气的,不过如今不用再忍了……’先一人笑了两声:‘现今李煦逼着缴税,银货周转不来,他不得不去扬州求那些个盐商啦,真是没用得很!等他回来,大势就已去了!是了,夫人还在苏州,这事儿可得瞒着她,她娘家可不简单……’那黄震道:‘她娘家远在千里,怕什么!再说她有孕在身,哪还有心力关注别的。’先一人道:‘天赐的良机,哼,叫程元朗也知道,帮主这个位子不是那么好坐的!’那黄震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得去见几个堂主,走吧!’说完那两人便走了。”
白灵记性极好,听到的对话被她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周浔听罢,冷笑:“原来是盐帮内乱,竟要打他们帮主的主意,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
白泰官啧啧道:“一个帮主罢了,也亏得他们争成这样……嘿,这茶怎么这么苦?我去拿两个梨来吃。”
白泰官出门,白灵道:“听五哥口气,似乎以前见过程元朗?”
周浔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老五就不用卖关子了,”白泰官一手拿着两个梨进来,“我晓得老五的眼力,一面也就够了,八九不离十。”
周浔笑道:“四哥往我脸上贴金呢,其实别的我真没看出什么,只是觉得奇怪,程元朗这样的人,怎会有人觉得他软弱可欺呢?”
白泰官笑道:“那程元朗长什么模样?”
周浔道:“像个秀才,文质彬彬的,只不过没酸腐气。”
“瞧瞧,”白泰官笑道,“那黄震那伙子人定是以貌取人了。”
“不但以貌取人,只怕还利令智昏吧。”周浔神色中带着不屑,“听说这位盐帮帮主是弃文从武半路出家的,这样一个没根底的人,能坐上帮主之位,又岂是能轻视的?”
白灵含笑道:“那黄震枉在盐帮待了这些年,还不如五哥一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周浔道:“并非我有多高明,旁观者清而已。”
白灵看看白泰官,又看看周浔:“那我们现在……是做个旁观者呢,还是去做局中人呢?”
“这要放在以前,离得越远越好,”白泰官将梨扔给师弟师妹,“不过现下的局势,真有些复杂了。”
周浔点头赞同:“如今三哥武功未复,朝廷又在缉捕我们。盐漕跟朝廷一向走得近,跟我们虽然平时井水不犯河水,这种非常时候,却也难说了。盐漕耳目遍布江南,要真跟朝廷通了气,我们可就真是腹背受敌了。”
白灵凝神想了一会儿:“那盐帮内乱,倒是个机会了?”
白泰官笑道:“灵儿,老握着那梨干什么,吃啊!盐帮内乱,真的是个机会,就看我们怎么做了。”
周浔想了想:“光知道这点还不够,像盐帮之内,谁跟着黄震,谁站在程元朗那边,都得打听清楚了才行。”
白泰官道:“哟,那这可费劲了,打探倒不怕,就怕等不及。”
白灵微笑道;“这个么,有一个人我是可以打包票的。”
“哦?”
“就是程夫人啊。”
白泰官和周浔对视一眼,不禁笑道:“咱们两个灯下黑了。”
周浔道:“不过她一个女流之辈……”
“别小看女人哪,”白泰官笑道,“只是这样一来,这件事也只有灵儿能办了。”
白灵“嗯”了一声:“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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