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没有恸哭哀号,没有十里相送,只把杜甫的这首《兵车行》谱以《将军令》的曲子,日夜弹奏。车动马鸣,征夫载道,拦路牵衣,亲人惜别。尘土扬起,遮蔽了大桥,哭声直冲云霄。此情此景,孰见不怜?
当年初读这首诗的时候,只觉字里凄凉,字外铿锵,并没太多感触,而今亲人弓箭在腰,边亭流血,让我如何不哀,如何不伤。哀到极致,不由咬牙切齿地痛恨起那个挑起边亭战火的耶律休哥。
“禀郡主,老太君与八王千岁来了。”
“见过王兄,太君。”
我盈盈下拜,不知道为什么,近来越发消瘦,有些周身无力,这一拜下去,身子竟然晃了晃,幸亏旁边有秋菊冬儿搀扶。
“芷青,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这样子可不成,一个人住在宜春苑终究不合适,还是搬回天波府吧,那里有妯娌姐妹照顾,想来不会寂寞。”
原来是劝我回天波府的,近来懒于走动,竟然把自己孤立在宜春苑了。我知道八王是真心为我好,便温顺地点了点头。
也没有多少行李可搬,只从皇上和八王的赏赐中,拿了几样稀罕物准备送给天波府众人。随太君来的是九妹,我让她自己挑,她竟然选中了一把镶嵌着蓝宝石的月氏国进贡的匕首。
“郡主嫂嫂,这个会不会很贵。”
九妹一脸天真地问,仿佛如果我说很贵她就会放下一样。看着她紧紧抓在手里的样子,我不由故意逗她。
“是啊,延瑛,这可是月氏国的贡品,很贵很贵的哦,据说价值连城呢。”
“真的啊?”
九妹苦着一张小脸,怏怏不快地把那把匕首放回匣子里。
我把匣子合上,看她恋恋不舍的目光,忍不住笑出了声。“给你了,什么价值连城啊,我骗你玩的。”
延瑛一把抱住盒子兴奋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笑着转头对春兰说:“春兰秋菊,你们俩留下来替我好好料理宜春苑和琼林园,有冬儿跟我回府就成了。”
“是,郡主!”
这两个丫头,本身武艺高强,又是南唐人,怕带她们进府受人猜忌,故而将她们留下。其实我喜欢她俩已经甚于冬儿,冬儿只从替我到庙里进了一次香后,越来越不喜欢说话,心事重重的样子。
秋菊笑:“女大不中留,郡主怕是要给她找个人家了。”
是因为这个吗?十五岁的小丫头也会思春?切,这要在二十一世纪可是早恋的典型,不被老师训死,也要被老娘骂死。
程前满脸不高兴地帮我将准备好的礼物抬到马车上,因为他也被留下来看家护院。不要小瞧我的这两所庄园,这可是我在大宋安身立命的大本营啊。
天波府坐落于汴梁内城西北金水门附近,外表看来并不是十分的豪华,马车一到天波府门前,府中上上下下都赶出来接驾。我虽然是杨家的媳妇,可我还是皇上的侄女,大宋的郡主,在他们面前,我是君,他们是臣。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匍匐一地的脑袋仍然吓了我一跳。冬儿在我耳边提醒道:“郡主赶紧叫他们平身。”
“诸位平身,都是自己人,就不要跪来跪去的了。我虽然是郡主,但我首先是杨家的媳妇,今后这些繁文缛节咱们能省就省省吧。”
噗嗤一声,九妹首先笑出声来,欢快地跳起来,大声嚷嚷着“欢迎郡主嫂嫂回府!”
“欢迎郡主回府!”
我提起衣裙,在一片笑声中,缓步走进天波府。
五月初五,又称端午节。
杨府里请寺庙的僧人画了大量的钟馗像悬挂于墙壁,据说用以驱鬼。
此外,还用黄表纸印制各种图案,贴在墙上,冬儿说那个叫“贴艾虎”,也是表示驱除邪恶之意。
太君又命府内的绣娘赶制了许多佩带用的避邪物分发下来。
用红、黄两色绒搓成绳,用彩色丝绸内置苍术或辣角,缝制成小葫芦、小辣角等形状,下系丝穗,挂在身上,据说用以驱邪祟,散浊气。
我只记得在家乡的时候,端午节这天家家户户都插艾蒿,吃粽子,也有人家用艾叶烧水来给小孩子洗澡。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拿着那些精致的小葫芦小辣角稀罕得不行。九妹见我喜欢,不知从哪里整来一小匣子送我。
手里拿着这些好玩的小玩意,忽然想起,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秋菊他们了,便请示老太君想回宜春苑走走,老太君点头应允,派人套好马车,备了些赏赐下人的糕饼点心,牵了我的手亲切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郡主也应该去看看八王了,听说王爷最近身体不好呢。”
什么?德芳身体不好?我怎么不知道?
唉,我老人家近来光顾着跟八姐九妹演练武艺,学那个什么百步穿杨,早把那天上掉下来的八王兄给忘到脑后了。
暗自惭愧不已,挑了几个精致的避邪小挂件,便跟冬儿驱车先回宜春苑。
春兰秋菊一得了消息,兴奋地赶在大门前迎接,亲近的样子仿佛经年没见一样。府门前宽阔的马路上新铺了黄沙,洒了水,尘土不起。抬头看,门上的匾额竟然换上了“郡主府”。我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看咧着嘴嘿嘿傻笑的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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