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一日我在吏部衙门草拟了一道官员任免的折子之后,便无事可做了。听着那边几个小官儿在唠着闲话。你说,这女人们凑在一起说闲话,无论从哪个话题开始起的头儿,最后都能溜达回男人,孩子的身上。没想到这男人们凑在一起也是一样的,谈论的也大多是花边新闻,风流韵事,最后又都归在了女人身上。实在无聊得很,我呀,打道回府。

　　进了府门,我就晃到了晴儿的房里。见她正在忙着做衣服,认真得很,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

　　我放轻了脚步,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我家相公。”她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就说了出来。

　　“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真不好玩。”我捏了一下她的俏脸。

　　“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她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那怎么不理我?”

　　“才不理你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这来了京里才几天呀?这个王府,那个侯府的全都下帖子请我去,又是听戏,又是茶会,这个生日,那个生孩子的,烦得我不行。今天原本还有一份儿的,是刑部尚书家里什么花开了,也给下了帖子来,我推说头疼才没去。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哀怨地看着我,可怜得很。

　　我也没办法啊!只好说,“好姐姐,你现在是二品官的诰命夫人了,自然是要应酬的。你再坚持一段时间吧,等我把辞官的折子递上去,咱们就都解脱了。我这几天也正算计着这事儿,可皇上总把我叫过去说话,他对我还没有凉下来的意思呢。”

　　“不说那些了。”她咬断线头,“这件里衣是新给你缝的,试试看,快到夏天了,你又有得受了。

　　想想我都害怕,去年在余庆,大夏天的,日头那么大,我还得去水库监工,穿得又多,汗水把那么厚的衣服都湿透了,差点儿没把我热死。今年这又是在京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我真得快点儿辞官了。不然人家问起这武闺尘是怎么死的呀?回说不知怎么就被蒸熟了!我的一世英明岂不全毁了?

　　我和晴儿上了床,放了床帐。

　　我把衣服除了,缠在胸上的布也是要换的。我十六岁了,又长了个子,胸脯也越来越丰满,我还真怕总这样缠着会不好,别再成了畸形。幸好有晴儿在,她会帮我把宽松程度调整得很好。

　　正在换着衣服,却听见有人说话,“夫人在吗?”是流苏的声音,她说着就已经进了屋。

　　我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往身上套,示意晴儿,让她说话。

　　“扑哧……”晴儿却笑出声来,看着我,一阵戏谑。

　　只好我自己开口了,“流苏姑娘吗?夫人在,你先等一等。”

　　“啊!……你们……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事,先回去了……”听脚步,是已经跑出去了。

　　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我和晴儿都笑起来,我推着晴儿,“你快去看看吧,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出去,我边穿衣服边想着,这个流苏已经进府几天了,也没去看看她,不知道安顿得怎么样。再说,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去她那儿,一会儿趁着晴儿在,就去看看她吧。

　　给流苏安排的是个单独的小院子,这样也方便十三来看她。我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有说话的声音。

　　“夫人和大人的感情真好……”

　　怎么?在说我?那我得听听,看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在美女的心中树立的是个什么形象!咱也当一回听墙角的。

　　“夫人,您别笑,现在像大人这样的人物当真是世间难寻了。年轻有为不说,对您更是一往情深,您当真是好福气。”

　　“呵呵,看你把他夸的,你怎么就知道他对我是一往情深呢?”晴儿笑问。

　　“看这府里只有您一位夫人就知道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真是羡煞了旁人。夫人,不怕您笑话,我是在那种地方待过几天的,哪个男人见了我不是一副色相?只除了陈大人,他对我的相貌也只是赞赏而已。原来,在他的心中当真就只有夫人您了。”

　　那是因为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想起色心也没那条件啊!

　　“呵呵,你也不用羡慕我,这几天十三爷不是也长来吗?过几天,你进了他府里,不是就可以朝夕相处了吗?”

　　“他?”那流苏似乎惆怅了起来,“他,恐怕是不行的,……夫人,不瞒您说,我是打算好了要回江南了的。”

　　这是为什么呀?好好的怎么要回江南了呢?

　　“为什么呀?你还担心什么呢?不是已经奏明了皇上,你就是我家大人的亲妹妹,门第还是对得上的,嫁过去你也不会被轻视了……怎么?你还有哪儿觉得不好吗?你尽管说出来,这里就是你的家,都是自己人。什么事我办不了的,还有我家大人在,他总是有办法的。”

　　“不,不,夫人,你们对我是非常好的,在府上几日,已经将您当作了我的亲姐姐。……其实,是我心上有结,解不开……”

　　“你既当我是姐姐,不妨就说来听听,有什么想不开的,让姐姐开解开解你。”

　　“那姐姐就听听妹妹的心里话……我在江南等了他整整一年,以为自己就是那织女,他就是那牛郎,虽相隔两地,却也相思绵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可是到了京里,见识了那艳香楼的灯红酒绿,才明白,原来男人可以在白天衣冠楚楚,夜里却放浪形骸,永远经不起诱惑……原来女人是花,男人就是那采花之人,喜欢时可以视如珍宝,不喜欢时便弃之如草芥了。”

　　“十三爷对我有情,可是他对别的女人就无情了吗?他也只是个多情却不专情的人而已……以前是我错了,以为当真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情意,可是现在看来,何谓真情?何谓痴情?那些生死相随的故事,也只不过是人们幻想出来,写在了书上而已……”

　　“这世上之人无非就是捐客和娼妓,金钱名利,逢场作笑,谁又比谁清高多少?呵,却还要分出个高低贵贱,三六九等来!道德礼仪都是那些从妓院出去的人作出来的样子而已,真是可笑!”

　　“十三爷又是皇子,他那府里会有多少是非?我在那青楼做过歌妓是事实,十三爷现在不说,可是我进了他的府里,时间长了,人多口杂,难免不遭他厌弃……那么,还不如我现在就离去,也免得将来徒惹烦恼……”

　　这个流苏的话虽有些偏激,却也不无道理,我在这个时候进去也不太好,今天还是别进去了。我转身向书房走去,心想着,看来十三爷是要有苦头吃了。

　　谁能想到,第二天便出了事。

　　我正在吏部开大会,讨论官员考核的事,就被人告知府里来人找。出去一看,是我的一个孩子。

　　“大人,您快回去看看吧,十三福晋带了好多人,打进咱们府里啦!”

　　什么?还有这事!真挺热闹啊!

　　“走,回去看看。”

　　回到府前,府门大开,一个人都没有,平时我这府里可是有很多孩子的呀?人呢?

　　进了院里,呵,还真是乱,看来是刚刚被人破坏过,这十三福晋是把我的侍郎府给抄了?

　　隐约听到后院有叫骂声,我便过去。

　　真是不少人啊!看来是把十三府里的丫头,老妈子,仆役全都搬到我府里来了。这要是每人都发一个红包,也得好几百两银子呀!

　　再看我府上的阵容,规模就低了不少,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就没有几个大人,可是强硬度还是很高的。晴儿还拿了根棍子站在最前面,叉着腰,大有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在我现在的方位,也只能看到十三福晋的背影,听她骂到,“让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出来!别藏着掖着的!都能勾引男人了,还这么见不得人吗?”

　　我的晴儿也不示弱,“你把嘴巴放干净了,刚才是看在十三爷的面子上才放纵了你,别以为这侍郎府上的人是好欺负的,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哼!有本事你就使出来,姑奶奶还怕了你了!”那女人用剑指着晴儿。

　　看来我再不出声,就要出人命了,“十三福晋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说着,走过去。

　　那女人回身的同时,也将剑指向了我,“你就是陈景亭?你今天就得给我个说法!”也是位美人,俏丽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火气十足,相当于一座核反应堆的能量啊!

　　“福晋这是何意?”我笑看着她,抱拳一揖,“福晋是我府上贵客,陈某必倍加礼遇,有何怠慢之处还请福晋见谅。这个样子就不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说不是更好?”

　　“别跟姑奶奶来这套!”她的剑不动分毫,“十三阿哥府什么女人都能进,就是不能容不清白之人!说,你为什么让一个歌妓勾引十三阿哥,还要毁我阿哥府的清誉?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的任何诡计都别想得逞!”

　　“福晋这话就不对了,舍妹乃名门闺秀,大家千金,遭人陷害才会落难青楼,此事下官也是向皇上禀明过的。至于与十三阿哥的一段因缘,那是他们二人在江南一见钟情,互许了终身的。其中原由福晋回去问问十三爷便知。福晋还是把剑放下吧,咱们坐下来喝背茶,您也消消气。”

　　她拿剑又向我逼近一步,可我纹丝不动,姑奶奶我也不是吓大的!

　　“哼!陈大人真是好口才,黑的都让你说白了!一入青楼终身为妓,这样的女人绝对不配进阿哥府!你还是省点心思,另外找个人家把她嫁了,或许还能有个好归宿,否则,今天连你一起收拾!”

　　“呵呵,这可是十三爷的意思?如若不是,最好还是请十三爷来,小妹的去留,可不是福晋说了算的!”

　　“你!”她一气,就要拿剑刺我。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一个是被挡在人后的流苏,一个是急赶过来的十三。

　　流苏离得近,先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因为有我在,晴儿也没拦着。

　　“十三福晋,流苏就在这里,有什么话就对流苏说,此事原本与陈大人就没有关系。您要杀,就来杀我吧!”

　　十三也到了近前,“秀宁,你这是做什么!”上来就夺剑,与十三福晋撕扯在了一起。十三福晋一介女流,自然没有十三力气大,几下就被十三夺了剑去。

　　那兆佳秀宁一气,喊了起来,“胤祥!你今天就得给我个了断,这个女人就是不能进府!”

　　“胡闹!成什么样子!”十三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不给他的嫡福晋留脸面,才压了怒气,“我昨天不是同你商量好了吗?流苏是要进府的。”

　　“谁跟你商量好的?”兆佳秀宁却要和他顶上,“胤祥,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你什么女人不好找?她是个歌妓!怎么能进府呢?你就不怕别人笑话?”

　　“我就不怕!”十三也怒了,对着他的福晋喊起来,“她就是要进府,我说了就算!你拦也没用!”

　　“你!”

　　“好了!别吵了!”流苏低喊出来。

　　所有的人看向她,她站在那里美丽而又凄凉,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不住地摇头,不住地流泪,“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不对,我原本就不该来这里的…”

　　她忽然眼神一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就向十三扑过来,不,是扑向十三手中的剑。我心道不好,想要上去拦,却还是来不及了。她已让剑贯入了腹中。十三惊醒,想要收剑,她又双手握住剑身,又向前顶去。

　　“不!流苏…”十三弃了剑,将她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滑坐在地上,“…流苏,流苏…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

　　“我的十三郎…你怎么哭了…不要为我落泪…”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去擦十三脸上的眼泪,“…我好怀念啊…那西湖,断桥…只有你和我…可是你成了十三阿哥,那样的日子…不会有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所以我要走了…忘了吧…呃…忘了…”手滑落了下来。

　　“流苏…不要…”十三痛哭不已。

　　一位绝色佳丽便这样香消玉陨了…

　　当天晚上,胤禟又过来进行他的“每日一抱”。

　　我靠在他的怀里,问他,“你说,什么是爱呢?”

　　“爱?”

　　“嗯。”

　　“爱就是爱呗。”

　　“那,你爱我吗?”

　　“爱啊。”

　　“那,你爱我有多深?”

　　“这个嘛,你看,”他一指窗外的月亮,“月亮代表我的心啊!”

　　“切,你就是敷衍我,月亮那么高,我怎么够得到?又怎么证明那是你的爱?”

　　“我这样抱着你,你不就知道了吗?”

　　“你耍赖皮!再说,就你那比喻我都听过了,你换一个。”

　　“听过?你听谁说的?”

　　“我不告诉你。”

　　“看你说不说……”

　　“不要,哈哈…饶了我吧…”

　　 喜欢清梦归尘知何处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清梦归尘知何处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