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楚辰风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指磨擦着茶杯，好整以暇道。“若说起怀疑……还真是挺久了，记得送妍儿的墨瑛吗。”

　　“她给你看过！”雍亦麟突然剑眉一轩，声调虽依旧不乏平和，但却不难听出语气中已暗含微恼。

　　想到董弈妍连收个“小礼物”这样微不足道的事都要告诉他，心里不径产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是很不痛快。

　　楚辰风颇为无奈地笑道。“传说中的神器被妍儿拿来割我衣服，顺便当撒气用，到了最后满地皆为碎布。”

　　雍亦麟起先一愣，随即记起了董弈妍曾给其清理伤口，不由莞尔道。“她为何竟会如此大胆……那种行径……”

　　谈到董弈妍的趣事，两人间箭拔弩张的气氛不知不觉便淡了下来。连带面部表情亦柔和了许多。

　　楚辰风甚至恨不得即刻把该说得全讲完，然后飞到她身边。

　　“小妖精就是小妖精！”

　　说这话的除了萧随云又有何人！他纵然不大明白前因后果，可单是听听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而与之仅为一墙之隔的董弈妍则又是另番情景，

　　她闻言反破涕为笑，暗忖难得那三人也会有少见多怪的时候。其实往常里自己都算够收敛了，若假以时日本性彻底地展露出来，还不晓得他们是什么反应呢！

　　只听楚辰风疑惑地问道。“但我想不通雍兄从何得知妍儿为异空之人，此举又有什么意图？倒也真是舍得！”

　　雍亦麟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当初哪里清楚，不过见弈妍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一时冲动就……准确来说应该是制造个借口留在她旁边，毕竟墨瑛的意义非同一般。”

　　他顿了顿，似是漫不经意道。“可楚兄好像是在那之前便已知晓。”

　　“何以见得？”楚辰风不以为然道。

　　雍亦麟露出了个大有深意的暧眛笑容，油然道。“世人皆知，宸楼两位护法虽生性风流，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何况楚兄绝非不知道如果只简单的换上男装，明眼人很容易既能看出来。可仍丝毫未对弈妍加以提醒。因此目的自非单纯地为省一番解释，更别逞论掩饰。

　　所以她必然不是妻妾之流，那就只能说明其身份另有隐情。而且……恐怕亦含戏弄的意思吧。”

　　楚辰风和萧随云对望了一眼，失笑道。“真没料到我们在这方面居然也如此出名……”

　　紧接着他转向雍亦麟笑了笑，赞许道。“分析的全然正确。

　　若非开始便怀疑到那点，我哪来的闲心带上妍儿。虽说路上偶尔逗她一下必然会很有趣，但较之可能引起的麻烦，还不如独自一人来得方便。

　　事实上确定其来历尚要多亏了雍兄的墨瑛。”

　　“墨瑛竟有此用途？”雍亦麟脱口而出，脸上满是愕然之色。

　　但楚辰风貌似不愿多提，他转移话题道。“具体的以后再慢慢讲，我真正产生怀疑是原于在蝶梦楼里发生的一干事情。

　　其一，雍兄当时的表现有些反常，所以脑里很自然就回顾起了你平日的行为举止。毕竟人天生的气度很难被遮掩，这也就不难和皇家联想到了一块。

　　二是江湖上能用左手使剑且武功高强的除了墨逸便唯有你，好歹惯用双剑，模仿他的剑招不过轻而易举。

　　最后既主动与我们同路，

　　身为一宫之主，要说仅为了妍儿便放下大量事务，来管些不相干的东西未免不太合乎情理。况且雍兄并非好奇之人。

　　楚辰风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个旗号打得实在不甚高明。”

　　雍亦麟对他所说的将董弈妍当成幌子并未否认，只是不以为意道。“楚兄岂非与我相同。”

　　董弈妍听着二人的谈话，心中越发沉了下去。

　　不是没怀疑过两个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怎么偏偏对自己情有独钟，可亲耳听到最初的接近皆别有用意。甚至不过是为了利用她，顿感很不是滋味。

　　似在一瞬间已坠入了极度迷茫的境地，

　　她再不知楚辰风的宠溺和雍亦麟的温柔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究竟是由起先的做戏到后来把自身亦深陷其中，分不清戏里戏外。还是至今都只关注“异空之人”那个名号。

　　难道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可作为工具，什么都可作为筹码，甚至包括感情！抑或在二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在意的……

　　但转念一想，

　　其实亦不为怪，像这类人本既不该有所羁绊！

　　终是自己太过天真，原以为向来把世事看得很透，能冷眼旁观周围的一切。可跟他们一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儿科罢了，无形之中早已充当了棋子而不自知。

　　也许，

　　顶多是个跳梁小丑，图增乐子而已！

　　恍惚间又听得楚辰风淡淡道。“此言差矣，宸楼纵是无人主持大局，亦可保证运转地井井有条，何况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方法。但易星宫……无论怎么说都建立时日太短，据我所知还做不到这点。”

　　雍亦麟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径自地低低重复了两遍“时日太短”。不径了然宸楼果真另有背景，并非表面上创立三年那么简单。

　　他若有所思道。“但以上终究不过是楚兄的猜测。”

　　楚辰风点了点头，悠然道。“几乎确认下来是在琼若的那番话之后。

　　他略带不屑地笑了笑，不急不徐道。“她何止不聪明，或者说……有点苯。当然，也可能太子并不在当时的几个人中，只因担心展夜日后会殃及到他才过于激动而说出了往事。

　　可要是这样的话，其对妍儿的处处照顾就无法解释了。”

　　雍亦麟自嘲地一笑，长长叹道。“我自认为行事极其谨慎，没想到原来有如此多的漏洞。”

　　楚辰风泰然自若道。“实际上该怨运道不佳才对，妍儿的出现造成了太多变数。

　　再说事前谁能想到琼若对其那么维护，她也狠得下心让你们抓来当人质……看来雍兄常讲的‘天命不可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有些东西终归没法避免。

　　他忍不住吁了口气，情不自禁地笑道。“这女人分明是个白眼狼。”

　　“纵使白眼狼又怎样……那楚兄提议去寻蔚老是为何故？”雍亦麟不解道。

　　楚辰风脑里还在想着董弈妍，闻言心不在焉道。“只是再确认一下而已，雍兄倒没让我失望，故意输棋都输的格外高明，连蔚渊亭也未看出来。”

　　“你懂棋？”雍亦麟霎时失声道。

　　楚辰风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有说过不会吗。”

　　下一刻雍亦麟已然面色如常，他不温不火地笑道。“楚兄果然好手段。”

　　“过奖，当晚去找蔚用亭的神秘人必是雍兄了。”楚辰风满不在乎地笑道。

　　见其默认，他又继续道。“而最终下定论则凭门口的‘易星宫’三个字。”

　　雍亦麟心下凛然，自己本就对其评价甚高，可时至今日的一番话才总算真正领教到了他的厉害。但面上仍漫不经心道。“字是出自凌统领之手……这既为楚兄同意来此地的理由？”

　　楚辰风微微笑道。“当然不是，一个验证笔迹怎用亲自去做。我实为意在易星宫外的迷阵，如无法破解的话，不便派人前来打探。”

　　雍亦麟怔了一下，随即由衷赞道。“阵法是按奇门遁甲所布，就算认真去教某人都需耗时良久，可楚兄不过才走了一次……”

　　他顿了顿，忽然话音一转道。“似乎现在该请教楚楼主‘生意’二字作何解了。”

　　楚辰风正容道。“以前发生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而且助殿下夺回皇位。”

　　“条件？”雍亦麟不置可否地笑道。

　　楚辰风眼中精芒电闪，沉声道。“第一，总要知道殿下是否抱着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唯有如此，我才能感到毫无保留去支持的意义。”

　　雍亦麟心中大约猜到了一些，可仍旧镇定自若道。“请往下说。”

　　楚辰风波澜不惊道。“也不算太过分的，只是日前的遇袭总觉得不大舒畅……动手的人要全交由我处置。”

　　雍亦麟丝毫不让地回敬着他锐利的目光，

　　少顷，他有些犹豫地一字一句道。“有个人可否请楚楼主放其一马？”

　　楚辰风神态静如止水，径自喃喃道。“是领头的那个凌锦昱吧，凌天的儿子，身手还相当不错……少他一个也未尝不可，影响不到什么。但殿下也得给个交待。”

　　“多谢楚楼主。”雍亦麟郑重万分道。

　　“其余的交给我好了，保证让他们脱胎换骨、面目一新。”萧随云不怀好意地看了看雍亦麟，满脸兴奋道。

　　楚辰风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随口道。“自己和月冥商量去。”

　　雍亦麟此时面色早已恢复了神采，他从容不迫道。“尚有哪些？”

　　“剩下的其实就容易了，第二，妍儿我要带走。”楚辰风欣然道。

　　雍亦麟深吸了一口气，颓然道。“好。”

　　他纵有千般不愿，可也心知对于董弈妍，定是有楚辰风陪在身边会更加高兴，至于自己……反正只要她开心便亦足够。

　　楚辰风不觉勾起了嘴角，

　　继而他缓缓道。“第三，告诉我当日是如何下毒的。”

　　“这个自是没问题。”雍亦麟不由轻轻笑了声，不紧不慢道。

　　楚辰风看了他半响，慢条斯理道。“至于第四，亦是最后一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却实为最重要的关键。不过要等殿下登基后再讲，如果未成功则直接作废。”

　　雍亦麟垂首沉吟，

　　片刻，他模棱两可地笑道。“听起来……楚楼主完全没什么好处，难道甘愿做亏本生意！”

　　楚辰风洒然笑道。“也对，可问题在于如果殿下未荣登大宝，根本付不起我要的报酬。所以眼下就算是付定金，真正的生意要在那之后才谈得了。

　　况且新的投入在一开始总要亏点，重要是看潜力。

　　再者殿下只要势力大了，即便突然翻脸我也无可奈何。所以这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雍亦麟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望着，

　　渐渐的，

　　唇角逸出了一缕笑意，而后如涟漪般一点点地扩大，最终，他长笑道。“若我再说不行岂非平白辜负了楚兄的一片好心。”

　　楚辰风朗声笑道。“往后自需衷力合作。”

　　“那是当然。”雍亦麟立刻回道。

　　眼底不经意间飞速地闪过了一丝黯然，暗暗道：也只是合作。

　　言罢，

　　两人以茶带酒，击掌为誓。

　　眉宇间说不尽的豪迈不羁，道不尽的肆意飞扬。这一瞬，简直另旁人生出了种如此这般的两人站在一起，

　　苍穹亦为之改变！

　　待二人重新坐定，雍亦麟徐徐道。“实际上那件事讲起来也不难，若是毒药恐怕没有你们无法辨别出来的，可草药呢！”

　　“雍兄的意思……但每人吃的菜都不相同。且如若仅为两三种合成的话，我还是能察觉出。”楚辰风皱眉道，仍没有想通其中的玄机。

　　雍亦麟忆起路上无拘无束的日子，有些缅怀道。“虽说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亦足够我弄清你们的口味了。”

　　“所以当日雍兄甚至亲自布菜，就是为了保证一种不剩的被我们吃下去。”楚辰风一下子反应过来，不径哑然失笑。对其连如此细节都未放过难免有点哭笑不得。

　　唯有感叹“最了解你的永远不会是朋友，而是敌人。”

　　雍亦麟从容自若地笑了笑，抱拳道。“冒犯之处还望见谅，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

　　当日是楚兄与弈妍一起跳下去，为什么后来只有她一人？你的内力明明尚存。”

　　楚辰风丝笑非笑道。“雍兄没问过妍儿？”

　　雍亦麟苦笑道。“我担心刺激她……”

　　董弈妍从听闻自己被两人作为了交易条件便已甚觉忿忿难平。可还没来得及稍稍缓过劲来，又遭受了雍亦麟曾想杀她这一无法置信的打击。一时间顿觉犹如五雷轰顶。

　　到楚辰风也在欺骗的惊耗紧随而至，

　　她早无暇再顾及其中的原由，大脑几乎是已成空白一片，整个人更瘫了下来。

　　唯一的念头就是：

　　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中仅有的两个可依赖，可信任之人皆在耍她！

　　骤然的变故使董弈妍不由得手足无措，根本再听不见他们后来说了些什么。也不知穴道是何时解开了，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失去了所有。

　　她无助地用手抓着衣领，希望呼吸能顺畅一点……

　　忽然，

　　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力量将其向前推去，

　　眼看便要撞到墙上，不曾想那竟是道活门。董弈妍就这样直直地冲了出去，一下子跌坐在地。

　　而当她茫然地抬起头时，

　　第一眼看到的赫然既是近日来心心念念的楚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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