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董弈妍淡淡一笑,到了此时倒反而是心中泰然。语调亦波澜不惊,徐徐道。“他死我必不独活,又何来伤心。”
萧随云言辞闪烁地看了她片刻,欲言又止之际。
“所以……再……娘打算不要我了……”
怔怔看着不知何时已然醒来的楚易轩,他脸上依旧惨无人色,无力睁开的眼睑半阖,声音微弱低如蚊蚋,短短的一句话休息了几次才勉强说完。
董弈妍此间难免有些手足无措,吞吞吐吐道。“当然不,我……意思是指……”
“因为见到我杀人……娘生气,开始……讨厌……轩儿了。”
楚易轩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眼中满是不平,但却并非因她而起。哑声道。“当时情形下我别无选择。”
叹息着轻抚他的头,董弈妍软语抚慰道。“做娘的永远只可选择是否更爱孩子,怎可能论及‘讨厌’。不过是凡事总得同时做出最坏打算。”
她紧接用力眨了眨眼,仰头望着洞顶,不住地喃喃重复道。“你爹又岂会有事……一定不会……”
董弈妍自认绝非什么推崇人人平等的高尚之辈,同情心更是范围有限。但无论如何,从楚易轩习武第一日便曾让他向自己保证,若非迫不得已,断不可轻易夺人性命。
毕竟即便是当世征战连绵,血雨腥风处处。但纵观古今,仁智者方才无敌。
“娘放心,我懂。”
楚易轩的话语轻轻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缓缓道。“您高兴便好,我不会使自己成为负担。”
董弈妍望着分明下意识埋着头向自己怀中靠了靠的儿子,仅能看到他早已咬破的唇又在不断渗出血丝。不由得苦涩难堪,瞬时间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只余那最为柔软一处。正待开口,尚未吐出个完整的字音。
“有点累,让我最……能好好睡一会。”
她轻轻应了声,没再出言多讲。似乎在霎那间,是处归于了沉寂,唯有众多伤者沉重的呼吸。如楚易轩小时候般缓缓拍着,只是他已经以一种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式长大。
阴暗的山洞透不进日光,连过了多久亦无从知晓。
突然间萧随云神色骤变,从没人见过他如此惊慌表情。未留只字片语,径自一人即冲了出去……
“不必白费力气,你很清楚我根本回天无术,顶多早一刻晚一刻罢了。”
萧随云一边小心翼翼搀住楚辰风,继续自顾自给他注入内力。依着向来惯例先将现今形势汇报完毕,不卑不亢道。“谢门主体恤,不惜一切护主为属下的本分,反之苟且偷生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当下之际楚辰风倒也奈何不了他,摇了摇头,只能任由其白白徒劳耗费功力。眼看着萧随云面上血色渐去,仍固执地不肯放弃,不径皱了皱眉,低喝道。“你他娘的装什么横,难道尚得我哄……”
“还没被教训够是不是,一个小鬼头少学老子讲话。”
萧随云不经意下脱口而出,随之愣了瞬,终于和楚辰风相视笑了笑。
曾几何时也有过类似的对话。当时他功夫尚不及自己,两人打架其每每皆是挨揍为主。从来亦没服气过,屡战屡败,接着屡败屡战。但不管怎样,当次之后确是再没爆出粗口。
楚辰风佯作没看见萧随云发红的眼眶,好似完全沉浸于儿时的回忆当中,低喃道。“老不死的……”
讲罢自己也忍不住发笑,不想情绪稍一波动较大顿时有些气息上不来,连连咳血。他抬手欲擦,发现胳膊上已然逐渐溃烂。
楚辰风轻叹一口气,面容古井无波,淡淡道。“若稍后我撑不下去,在妍儿看出不妥前点她穴道,而后……”
“你自己的女人自己处理,要不我索性送她去陪葬。”
一嗓子吼完,萧随云才发觉后半句着实是不吉利,立刻朝地上使劲唾了一口。抬头见当事者不以为意地含笑看着自己,一时间简直即要癫狂。
楚辰风正待抓紧嘱咐几句,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竟站着董弈妍。
她满脸不可置信,仍然立于原地似乎就没认出面前之人,只是咬紧了唇无声抽泣。
示意萧随云放开自己,楚辰风摇摇晃晃地向前几步,终靠着自身站稳。向董弈妍张开了手,从容笑道。“回来了,我对妍儿讲的话岂可能忘,会陪你整一辈子。”
我的一辈子……
脸色无比阴沉的楚祇风同一派悠然,自顾自晒着太阳的柳如涯可谓是对比鲜明。强压下心头火气,其语气缓和了许多,面无表情道。“究竟有何条件,你……”
见面前之人依旧满副爱理不理,他张了张口终将几欲出口的话收了回去,咬牙挤出两个字。“请讲”。
柳如涯闻言悠哉游哉地换了个坐姿,这才满意的扬了扬嘴角,不紧不慢道。“早这般态度不就是了,对你讲过多少次脾气太大绝非好事。楚辰风我看着也算顺眼,本也没想将其怎样。只可惜他眼下状况怕不甚佳,光是经脉既断了好几根。回光返照尚能撑得个一时半刻,但若再晚……”
“条件!如何方肯救他?”
楚祇风一字一句地重复了遍,打断他没完没了的絮叨。知拖延下去楚辰风定会被蛊虫反噬,心中直是急如火燎,可偏偏除了看着其笑得一脸无辜也别无它法。
柳如涯露出有趣的神情,好笑道。“怎么这点耐性都欠奉,一点不像是往日的你。”
见楚祇风难得一见的神色,他不径越发心情大好。又过片刻,终慢悠悠伸出了两根手指,轻笑道。“我要求一向简单。”
“可以。”
柳如涯嘴角勾起一个莫名的笑意,心道“真是爽快,问都不问一句”。他好整以暇道。“第一,楚辰风伤势痊愈后需带董弈妍一并前往枫国,入宫后他们应去何处无需我多讲,你自然明白。继而会发生些什么你心里想必也大概有数。
若结果强差人意,附送枫、铭二国神器,日后你们亦无需费尽心机筹划如何尽早激我入阵将一切在此代了结,索性便放手玩一次。
若反之……”
柳如涯笑了笑,语调变得较之平时更为柔和,温声细语道。“我可以保证你的宝贝弟弟下回连阎王都救不了,指不定他适时会认为若今次便已解脱,绝对是件幸事。现在可还同意?后悔尚来得及。”
“他做不到也没资格唤名‘楚辰风’,‘最后’一条。”
柳如涯不以为然地笑笑,不知从哪拿出了个精致的小瓷瓶。随即挽起袖口在腕上一划,明明指甲修剪得短而圆滑,却顿时在肤上留下一道血痕。随着滴滴嗒嗒声响渐逝,装罢他拿着在楚祇风眼前晃了晃。
“不够。”
“你以为这是在盛水,想要多少便多少。抑或楚辰风是只熊。不过一个人……”
“尚有雍亦麟。”
柳如涯闻言嗤笑一声,眼中闪过浓重杀机。
好像第一次认识楚祇风般上下打量着他,意有所指道。“当下澜国已足够强横,雍亦麟的利用价值所剩无几。他一死对楚家百利而无一弊。难不成你们是打算又同当初那“榜样”般将江山拱手让人。”
“此乃楚门、澜国二者之间的事,未免是管得太多。何况你一日不死,谈何江山。”楚祇风越来越不愿与之纠缠下去,时间每过一分,楚辰风的性命便减少一分。
柳如涯勾起一边嘴角看着他。依然懒洋洋坐在原位,语气不疾不徐,却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强大压迫感,连呼吸亦万分艰难。其轻笑道。“讲话永远那么可气,就如此有把握我定不舍得杀你?”
楚祇风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道。“至今我尚活着。”
“这般说来,我高不高兴救雍亦麟不同样无人能管。”
柳如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哂道。“雍亦麟要怨就怨自己错投胎到了皇族,跟明夙宏有关的人全都该死。
若非其初次给我印象不差,倒算是个有些良心的,焉还能活到今日。
当日抓楚易轩时彻底解决了他不过举手之劳。至于可否活下去,那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但我建议不妨先着手准备着后事,日后能轻松些。
除非你欲舍楚辰风而救雍亦麟,那我也无话可说。”
“第二个条件尚未想好,改日再说,你先欠着。”柳如涯没好气地将瓷瓶随手扔了过去。眼看楚祇风即要消失不见,他突然又加了句,不怀好意道。
“代我问候尊夫人。”
“我的女人与你无关,敢乱来试试。”
望着楚祇风远去的背影,柳如涯笑得愈发畅快,好笑道。“我不过说问候,又没讲拜访,哪来的这么大反应。
再者即便你什么都不答应,我照样会留楚辰风的命。他们两个可是会影响到柳儿。何况其一死岂不少了许多乐子。此番完全是白赚你一条命,这还得想清要怎样好好地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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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求你……往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辰风……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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