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仰望难以逾越的高高围墙,董弈妍犹自出神。
她已经该走,拖沓下去怕自己便真的再也无法离开。事到如今仍旧割舍不下的只能有楚易轩,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儿子……
早春时节枝芽萌动,园中树木嫩叶新吐,满一片的生机盎然。
董弈妍不晓得眼下具体身在何地,唯辨认得出分明处于澜国境内。宅院却是蔚然幽深,大气雅致不亚宫廷,内里摆设用度尽皇族规格。
而她心知肚明御潋涵已然不再是帝王。
下意识瞥了他一眼旋又立马别开目光。董弈妍咬了咬唇,并不是自己曾去要求过他付出什么……
后面御潋涵默默注视着董弈妍。她一直分外顺从,而他很清楚即便说辞再冠冕堂皇,这般软禁亦定会使她不悦。何况自己的借口根本不堪一击。
“小心着凉,还是进房去。”风中的董弈妍裙裾飘飘,发丝飞扬。俏脸微抬,凝视着伸到墙外的枝头,美丽浑如不属凡世。他心中不安油然而生,并不愿见到这样的她。
董弈妍看着披在肩上的披风,其实御潋涵和自己都很清楚她绝非弱不禁风……
一时情悸,忘记去避开他的目光。
不径想起几天前那个清晨,前一晚她把自己交给了御潋涵。
是夜御潋涵怜惜她疲惫,两人更多的只是默默相拥。房内烛光晕染,似蒙上层虚幻纱影。自己不知不觉中伏在他胸前入睡。而眼下枕边却是空空如也,身畔早没了温度。瞥见一旁鲜红刺目,脑中闪过另个人的影子。身边总是很暖。
不准自己多想,董弈妍没有起身,盯着帐顶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飘入鼻中浓郁香气。
她顿觉饥肠辘辘,始才想起昨日也不过进食甚少,几乎是已整整一年滴水未入。随之进来的御潋涵居然两手捧着一碗汤,不忘当即关上门,将清晨些许的冷冽的风阻隔在外。
御潋涵自然不会下厨,亦从没伺候人的习惯。但是知道汤碗烫手。董弈妍看了看他,心里说不清的感觉。自己拿着勺,而碗在他的手里。味道甚佳,偏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本御潋涵醒时软玉温香在怀,实在舍不得动弹。可一想到怀中佳人既是董弈妍立时不敢闭眼……
听得他一大早出去是为看着厨子认真做活,董弈妍皱了皱眉,嘴角微微一动。紧接旦见其指着落红一本正经道。“你需补血。”
董弈妍愣了瞬,无从猜想自己是何表情,一字一句道。“你听谁说的?”
“问那么多作甚!没关心过别人,是你就得给我养好,补不死你。”御潋涵神情有异,开口便吼。
董弈妍顿时禁不住笑出声。
太久没发自内心的笑,一下便止不住。看着越发懊恼的御潋涵,从未发觉其实他竟也能和可爱扯上关系……
“若当真是实在想楚……出去走走,我陪你。”
见董弈妍望着天上满副缅怀,唇角犹含笑意。御潋涵心底一颤,脸色有些难看。半饷,终出言惊扰。
“今日还是在园中便好。”从回忆中清醒,她看着御潋涵目光游移。最终不着痕迹避开了他,径自举步向前。
庭院周遭是处溪水萦绕,犹若身处山水草泽之间。
行至后方忽的一山崖斗转直下,老树盘虬卧龙,枝叶迎风轻舞,自崖边延往竹林深处。身临其境董弈妍不免生出遁世隐居、寻幽探秘之感。穿过曲径通幽小路,眼前豁然开朗。骤闻水声轰响,对崖一道瀑布飞泻而下,端的气势迫人。
渐渐的,一切终也化作缓流,徐徐流向视线尽头。湖水碧波荡漾,岸旁杨柳依依……
全然是她最喜的景致。
两人许久未曾出言。一并坐在湖边,如很久很久以前那般。
远远瞥见御潋涵的手下路过,他并未曾在自己面前刻意掩饰。董弈妍欲言又止,终佯作不经意道。“没想到你还很会做生意。”
“立业不会,守业较之治国本也异曲同工。况且有人可用亦无需事事躬亲,尚还难不到我。”御潋涵没有隐瞒如今身份的意思。他只是淡淡叙述,情绪已然不带任何波动。
董弈妍似乎对手边一与众不同的大石突然产生兴趣。自顾自来回轻抚,低垂着头没有看他。
几乎顺口问起为何御潋涵会在澜国有如此大产业,兼之盐业重要,此道买卖向来是官府最为关注之一。有些探点不为奇,可异国之主岂可能做到这般布置。
转瞬忽然想到了什么,董弈妍神色变了变没再做声。自己无需关心太多。
身畔御潋涵望着她移不开眼。曾经别离三年后再度相逢已觉董弈妍倾国倾城,一举一动无不摄魂夺魄。可美则美矣,却是萧随云形容最为贴切:“妖精”。而如今醒来后的她彻底变了个人,竟是无论何举动皆尽显脱俗。较之美景醉人又何止胜出千百倍。
董弈妍未曾发觉,只遥遥望着湖心。一条游鱼跃出水面,激起阵阵涟漪。她依然一手在石上摩挲,眼前景象看起来实一派美好。
看着往来自在的游鱼,董弈妍神色黯然。突然间,她神情大变。
震惊万分地瞪大了眼。在大石背面碰触到了一个小小印记,她不敢去看,用手指一点点细细辨认着。
是一个“妍儿”……
“我们也刻名字上去好不好。”
“一块石头而已,无稽之谈,我随时可将它给毁了。妍儿还是信我足矣。”
姻缘石下人来人往年年依旧。信亦好,不信亦罢,终究是个念想。其实她也不过想寻些安慰。终是即将面对柳如涯,天知自己还能有几日?已经记不得多久以前,似乎是更早。在她还可期待有朝一日能和心爱之人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时候。
大隐隐于市,重要是她喜欢逛街。而家中要独有份自然光景。她很有兴致的描述自己心中所盼:一定要有湖,湖边垂柳,庭院深深,溪水潺潺,尽显写意悠然。
那时身边的人只是满副好笑,半闭着眼懒洋洋揽着她腰肢……
“都不会愿意见到你受任何委屈。”耳边传来御潋涵轻叹,低声自言自语。
董弈妍呆呆望着他,不觉间眼中莫名有些发红。
御潋涵亦回过了头,轻抚她的面颊,沉声道。“我不愿做的事无人能迫,亦没人可以给我同情。得不到完整天下我宁愿放弃,而你也是一样。
忘记从前,你需要的我定能够给。”
许久,
“是有些冷。”
董弈妍终于幽幽开口。一手犹自扣着大石,心中呢喃。“我是你最爱的女人,但从来亦未曾是夫人。”
无意识紧搂御潋涵,她默不作声盯着湖面……
“一点不丑,你无需介怀。”
董弈妍闻言一怔。始才发觉自己正一手撑在额前,莫名的头脑疼痛欲裂。不想让他看出异样,强作若无其事地真正看向水中倒影。瞬时又是一怔。不知从何时起,右眼角下多了一颗浅色小痣。
“传说这是泪痣。上一世爱人的泪水,用以提醒未了姻缘来生再续。”并没留心自己在说些什么,更没看见御潋涵的表情。记忆中有瞬间一滴滚烫滴落在眼角。
有一个声音悲伤。“如有来世,再不负……”
“我已经死过一次对不对,如今究竟算什么……上一生……过去了,真的全部都……”董弈妍怔怔盯着水中的自己,自顾自低喃。
御潋涵看出她不妥。皱了皱眉头,他随口道。“大夫说过你要好生休养,先回房去。”
董弈妍没有反应。良久,抬起头时已是浅笑盈盈,揽上他脖颈在耳边轻吟。低笑道。“如果怕我着凉,我更喜欢你的体温。”
“又发什么疯!”
御潋涵一把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温热柔软,滑如凝脂,淡淡香气直冲入脑中。他不觉心头一荡,慌忙立马甩开。
“没人让你忍。”
柔荑伸进了他衣衫。董弈妍笑眼千千,不以为意道。“以前的御潋涵可从不会如此婆妈。别再提什么为我身子找想,没心情理你那烂花招。我体力如何你自然清楚,够你尽兴。”
御潋涵没有出声,以前的他亦从想象不到自己会为了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董弈妍干脆直接封住了御潋涵的唇。转瞬被他夺回主动,不知是因为谁,双双滚落在草间。她只想放出心中那股狂热,轻笑道。“就在这里好不好,如果你不怕的话。”
把试图翻身在自己之上的董弈妍按在身下。御潋涵喜欢这样的她,虽然没心没肺尚还狂妄可气。无论如何,索性便陪得她一起疯。他犹自笑笑,一把扯掉最后束缚。而语气未含嬉闹,意有所指道。“我若尽兴你可就真的会有事,当下是你‘最后’有机会选择。”
董弈妍一声低哼到了唇边尽数化作娇吟。石上的字迹清晰如在眼前,她根本无需亲见。与御潋涵水乳交融,唯有在这里才能找寻依靠。
“我不爱你,我喜欢的只是你所带来快乐。”
“我会一直等,不关你事。”
语气很熟悉,但声音从未听过。董弈妍一时很想笑,又是柳儿的记忆,她凭什么就妄想能影响自己。
眼角滚烫,似乎在燃烧。眼中满目尽是那熟悉字体“妍儿”……
“咚”的一声,不知是怎的大石被碰落水中。
★★★★★★
感受到御潋涵注视,董弈妍不径抬起了头。不免得有些好笑,她有什么好看。
他没好气回了一眼。不知不觉中已习惯了每日和董弈妍平平淡淡生活,不知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是否就像这般。也许她自己未曾留意,已然越来越少会望着天上出神。
心里油然升起一个念头,兴许他们也是时候该有个孩子……
“过两日我想回京都。”
期望中的镜像乍然碎裂,御潋涵笑容僵在了脸上。怔怔盯着董弈妍,她低着头没有看自己。
董弈妍咬着唇似不知如何启齿。半饷,终对上他的眼睛。转瞬她神情愈发有异,起身便向外跑去。扔下一句话。“你不要跟来,一切稍后再说。”
半饷,
房中粉尘弥漫,桌椅浑然不见,是处毫无声响。
死寂中下人战战兢兢立于门外,不敢入内收拾。御潋涵望着背影早已消失的方向面容阴测。果然是董弈妍,自己不该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永远有足够忍耐将人捧到最高再狠狠推下。他放弃所有到头来却终比不上楚辰风半点,受报复的想来也不会还有别人……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其实也并非就输得彻底,还可以将董弈妍真正永远留下。
★★★★★★
董弈妍尚未进屋已晓得今夜菜肴丰盛异常,尽是自己所喜爱。不由微怔,御潋涵没可能知道她的打算。抬眼旦见他表情阴鹜慑人不自觉身子一颤,一时直是摸不到头脑。
“坐。”
董弈妍莫名其妙地望着对面御潋涵,坐立不安,斟酌着该当如何开口。
“无话可说?今日不讲清楚你再没机会。”御潋涵一瞬不瞬盯着董弈妍,见其满副思量越发怒火中烧。竟是满心期待起她此番又能出得什么花样折磨自己。
董弈妍尚未从路上偶然所得消息中缓过劲,大脑一片混沌。被他看得更心中忐忑不已,顺手拿起茶杯借以掩饰。
即到嘴边之际,杯子被御潋涵猛然劈手打落。
地上立时冒起徐徐青烟,她不由愣在那里,犹微微张着口。个中无疑剧毒……
一记重创让董弈妍不得不回过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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