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府在洛阳城东,靠近皇族洛阳王的王府,距离文虎会馆倒是一个东一个西了。穿过东市,又走过青天巷,再穿过西市,才到达文虎会馆的外面。
薜令容跳下车,只见里面乱成一团,不由得皱眉道:“听人说文虎会馆一直都是林家得意之作,可怎么……”
“我看多半是出事了……”方先生深思道:“会不会是楚王他薨了?”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让令琪听到了,不把你的头都给砍下来!”薜令容小心地叮嘱道。
“什么人?”站在门口的守卫喝道。
“瞎了你的狗眼了?这是镇国公的车驾你没看见吗?”霍铮怒骂道。
“镇国公?”守卫冷然道:“我只知道咱们家家主,楚王爷,不知道什么正国公,斜国公……”
“大胆!”霍铮猛地往上一冲,速度奇快,他一手拽住守卫的脖子,把他拉到台阶下。
其余的守卫不由得勃然大怒,掏出兵器就要厮杀。
薜令容把手一挥,示意霍铮把人放下。
“你在洛阳城里竟然不知道镇国公?”薜令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仍然和颜悦色地道。
“不知道!”守卫从地上爬起来,冷冷地看着薜令容。
“不知者无罪,你快给本国公通报一声!”薜令容挥了挥袖子,只觉得十分地无趣。
“王爷今天不见客!”守卫冷冷地说了一句,接着一拱手就要退到门口,未想霍铮一把将他又掼到在地上。
“瞎了你的狗眼了!”霍铮怒道:“他楚王是皇上吗?咱家国公爷来了,也敢不见?……”
“别说是国公爷了,皇上也未必能见……”守卫被他压得气快缓不过来,依旧硬气地道。
“你找死!”霍铮猛地把他的脑袋用力地摔在府门外的石狮子上,只见一时鲜血四溅,脑浆洒满了一地。
“杀!”门口的十余名守卫此时再也忍不住,提起手中的长戈,冲了上去。
薜令容见霍铮一出手就把人给打死了,心下也有气,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挥手让跟过来的侍卫把人拦住,不要伤人。
话说得轻巧,可哪有那么容易,守卫们都发了疯似的冲击着侍卫组成的防线,一波又一波,兄弟的死已经让他们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看霍管家此次难保会死在这里了!”方先生摇头苦笑道。
薜令容一愣,继而摇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霍铮是薜令容用钱财在江湖上招来的亡命之徒,他原本是陕北的大盗,一向独来独往,本领大得无以复加,脾气也大得很,薜令容是不但花了钱,还搭进去了一名美貌的侍女才把他摆平。
他是不允许霍铮死在这里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薜令容而言,还是有利用价值,更重要的这还关系的薛家的颜面问题。
“住手!”
薜令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面容坚毅的年轻人,穿着绯红色的长衫,站在府门的台阶上,喝道。
“是林家十九星字队里的三星字队的副队长林省!”方先生在薜令容的耳边低声道。
“高手?”薜令容见林省的架式不如凡响,下意识地问道。
“嗯,在年轻一辈里绝对不可小视!”方先生如数家珍地道。
“国公爷,王爷有请……”林省拱手道。
“谢林队长!”薜令容不失礼貌的道。
“慢着!”眼见薜令容和方先生进了府门,霍铮和其它的侍卫也想跟进去,被林省拦住了。
“怎么?”霍铮一张脸此时只能用狰狞二字能够形容。
“王爷只请了国公爷和方先生,其它的人……”林省朝外面看了一眼,像是没有看见石狮子前的死尸,平静地道:“请留在外面等候。”
“等?”霍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一字西来’霍铮,我在江湖上打滚的时候,你小子还是虫呢!你和我抖威风,想死是不是?”
林省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双手负在身后,像是身前连霍铮这个人都没有似的。
其它的守卫也各归其位,平静得很,像刚才那一场冲突也突然跟没发生过一样。
“噌!”
霍铮见林省不语,以为被自己吓倒了,便施施然朝府门走去,刚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只听到一声轻响,一把铁箭正正地射在了他的身前,只差毫厘就把他整张脚掌打了个通透。
“哪个龟儿子偷袭你家霍大爷?”霍铮怒道:“快给我出来,要不然我一把火把这什么会馆给烧了……”
“拿下!”林省终于出声喝道。
只见三数条极快地身影从里院快速地奔出,穿过霍铮的身旁,然后又窜回去,如此再三,霍铮一时之间摸不透他们在干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那些身影一顿,三条铁链狠狠地捆在了他的身上。
“带下去!砍了!”林省平静地道。
“林副队长……”薜令容脸色微变,强笑道:“这是我府上的总管,虽然为人鲁莽了一些,但罪不致死吧?把他交给我,我回去好好管教他……”
“杀人者偿命!”林省拱手道:“霍总管是国公爷的人,但国公爷别忘记了站在文虎会馆外面的守卫是谁的人!胆敢在林家的地界里行凶,镇国公是不是看不起咱们林家了?”
林省的话说得异常的平和,可话里含锋,其中的凶险之意,连站在薜令容旁边的方先生都流下了几颗冷汗。
要是薜令容对答一个不好,怕是薜家就要立刻就要被林家从江湖上除名了。
人说一龙三凤,可三凤加起来却不如一龙,这是事实,以薜家现在的实力,在没有和江北孙家、岭南梁家合力的情况下,单独招惹林家,那不是自寻死路,那是什么?
“怎么了?”林觉从里院缓步走出来,笑吟吟地问道。
“觉先生,你可来了!刚才林队长他……”方先生的话说了一半,就发现林觉虽然是在笑,可那是皮笑肉不笑,笑容让人直觉得毛孔直竖。
“你们三个,怎么还不把霍总管带下去,还在磨蹭什么?难怪林副队长的话不管用吗?”林觉不理方先生,朝把霍铮捆成一团的三名三星字队手下问道。
“是!”
三人说完后,同时一拉铁链,飞快地朝文虎会馆的后院奔去。霍铮整个人像一个飞不上天的风筝,被拉在地上摔了好几个跟头,打着滚。
“国公救我,国公救我!”
在琅琅的读书声中夹杂着霍铮的求救声,他像是一只就要被送到屠宰场的公猪,狂嚎着。
薜令容不忍看下去,压抑着胸中的怒气,质问道:“觉先生,你我同在洛阳城中,霍总管也是我重要的部下,你们林家怎么可以……”
“难道刚才被他摔在石狮子上的守卫对于林家而言就不重要吗?”林觉出来后,林省就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此时才开口反问道。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守卫,霍铮是我国公府的总管……”薜令容强压着怒气,争论道。
他还想尽自己的力量,保住霍铮的性命。
“难道刚才的那名守卫的性命就比不上你国公府的总管吗?”林省嘲讽地说道。
顿了顿,他敛容道:“适才死去的守卫名叫言九儿,卫州人,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面还有五岁的稚子,妻子早已先他一步踏入黄泉。他十三岁入文虎会馆,习文练武,至今三十三岁,二十年的寒暑,为我林家做出的贡献我想怎么也比你那头只会乱咬人的疯狗强得多……”
“林省!”林觉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头平静地朝薜令容道:“走吧,王爷在等着你们。”
此时薜令容和方先生的脸色已是极端难看,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所在,听到林觉的话,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又正了正衣冠,快步朝里院走了过去。
“言林,去账房直一千两银子给你叔家里送去,走之前把你叔埋在‘英雄冢’!”林省朝一名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说道。
“英雄冢?”言林失声道。
那里是林家的坟场墓园,是祭奠历代为林家做出过贡献的人的亡灵归所。据说除了林家的历代家主外,那里还埋了九千三百一十五具骸骨。
每一件骸骨上都有一块石碑,记录着死者的生辰和死忌,和他们死亡的原因。可以说,对于林家的弟子,特别是低阶的弟子而言,死后能够被送到英雄冢安葬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嗯!”林省点了点头,突然厉声道:“谁是这班岗的指挥?”
守卫们一愣,接着把目光转到了一名中年男子身上。
“是……是……是我!林……林队长!”中年男子吞吞吐吐地道。
“是滕三啊,你什么时候升上来的?”林省奇道。
“是上个月的时候,由馆长升……升的!”滕三表情不太自然。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林省冷冷地看着他。
“属下……属下知道!”滕三点头道。
“说!”林省双手环抱在胸前,冷静地道。
“知情不报,见敌不阻,阻敌不力……”滕三头上的冷汗要全流下来的话,都快够一锅三鲜汤了。
“好了!”林省挥手道:“所有人去‘军处’领三十军棍,滕三自断一指!”
所有的守卫表情凛然,滕三更是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地砍在了左手尾指上,鲜血一下又溅到了地上和刚才言九儿的血混合在了一处。
“去账房领银五十两养伤去吧,一个月后再回来!”林省平静地道。
“谢林队长!”滕三“啪”地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谢林队长为言兄弟报仇!”所有的人都跪在了地上,整齐地叫道,声音响彻云霄,直通内院。
坐在花厅里的薜令容和方先生都不自由主地挪了挪身子。
“敢问觉先生,王爷何时出来相见?”等了许久,不见林道藏的人影,架子端得实在太大,今天又折了霍铮,薜令容心头有气。
“王爷还有事,不急……”林觉晃了晃手里的茶碗,笑道:“先喝茶!”
方先生脸色也不太好看,这茶叶虽是上品,但冲了又冲,此刻再喝起来,已然淡而无味。
“王爷驾到!”守在门口的守卫叫道。
薜令容和方先生都松了口气,站起身朝门口看去,林觉更直接走到门口处等候着。
不到片刻,林道藏挥舞着折扇施施然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参见王爷!”从官爵上论林道藏这个楚王是无论如何都要大过薜令容的镇国公的,方先生一介白丁那更不用说了。
只是要用江湖礼节相见的话,倒不必行这官礼了,可林道藏刚才进来的时候,守卫喊了一声,王爷驾到。
薜令容和方先生都熟悉官场礼仪,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起来吧!”林道藏含笑说了一句,径直走到主座的位子上坐下:“坐吧!”
“是,谢王爷!”薜令容无比恭敬地说道,心里却气得牙痒痒。
“有事吗?镇国公!”林道藏笑道。
“听闻王爷驾监洛阳,便忙不迭地赶了过来……”薜令容口是心非地说道。
“本王昨日便到了,为何镇国公今日才来,这‘忙不迭’三个字,恐怕不太恰当吧?”林道藏含笑看着薜令容。
“这……”要论口舌机锋,薜令容哪里是林道藏的对手,他忙把目光投到方先生那里求教。
“王爷,昨日镇国公府已然派了人前来相见……”方先生笑道:“怕不是王爷忘了吧?”
“哦?”林道藏转念一想,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说的是镇国公的妹妹,本王事多务忙,倒还真是一时忘记了。”
薜令容脸色一变,忿然道:“王爷,你不要……”
方先生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忙打断了,说道:“王爷,听说你入城前便让手的三星字队和六扇门的兄弟大肆索人,不知所为何事?如若有用得着镇国公府的地方,还请王爷说一声,咱家公爷可不是小气之人。”
方先生话里含锋,既提醒了林道藏,让他不要忘记了毕竟洛阳是薜家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想在洛阳弄出什么动静,最好还是通知薜家一声的好。
而且他话里又隐藏着你林家在洛阳的一切动静我薜家都知道的讯息,进而又提醒了薜令容,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现在的薜家绝对在林家那里讨不了好,最好还是先忍下来。
林道藏含笑道:“从前听说方先生是薜家的谋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爷谬奖了!”方先生谦虚地把头一抑,说道。
“呵呵……”林道藏笑道:“我到洛阳,是为了一个朋友,说出来你们也不认识,所以我也就不用说了。”
薜令容和方先生都没想到林道藏会说出这么无赖的话,这哪里是一个堂堂的楚王,堂堂的中原第一世家的家主说的话。
可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傻眼了。
“我朋友的孩子和奶娘都让贼子掳去,”林道藏含笑道:“贼子们让我到洛阳来等消息,故尔我来到此处,如若有什么打扰到镇国公的地方,还请恕罪。”
“不敢!不敢!”薜令容口中说不敢,脑子却疼。
如若林道藏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伙贼子胆子还真是大得能把天都捅透了,那小小的薜家他们还能放在眼里吗?
如若林道藏说的话是假的,那么他到洛阳一定就是别有图谋,而最大的可能就是把薜家吞并了。
无论他话是真是假,都让薜令容头痛。
“咳!”方先生苦笑道:“王爷是否在说笑呢?有谁敢动王爷朋友的亲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林道藏挥舞着折扇道:“我林家,我楚王府也不生来就是林家,更不是生来就是楚王的。贼子既然盯上了我们林家,想必是深思熟虑过了,有他必胜的把握。”
薜令容和方先生苦笑不得。
必胜的把握?对手还是号称“中原一龙”的林家?
扯淡吧!
别说这些贼子了,就连皇上都未必有能力把林家一网打尽,这些贼子凭什么?
林道藏你这谎也撒得太不着边际了。
“那……那有何处能够帮手的地方吗?”薜令容苦笑道。
“镇国公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本王看还是让楚王府自行解决的好……”林道藏笑道:“就不劳镇国公费心了。”
“是!是!”薜令容点头道。
又座了一会儿,聊的越来越远,薜令容和方先生也觉得有些了无生趣了,便告辞了,回镇国公府里去了。
“王爷,他们来是为了打探羽依姑娘的事吧?”林觉见两人走远了,才问道。
“嗯……”林道藏摇了摇扇子,笑道:“可惜了,方先生和薜令容都还算不错的人才,只是想撑起薜家这负担子,肩膀还是太瘦弱了。”
“那令琪小姐呢?”林觉含笑道。
林道藏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转身绕进了厢房里。
“大夫,这位姑娘的病有治吗?”林道藏难得地皱了皱眉,靠在房门边,问坐在里面为羽依看诊的丈夫。
“只是一时气血不畅,晕了过去,待我开几记补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去后,用不了两天,就好了!”大夫站起身说道。
“那多谢了!”林道藏握住扇柄,揖了揖手。
“王爷客气了!”大夫笑了一笑,转过身来,只见他左眼上白茫茫一片,竟然早就瞎掉了,而右眼却异常的光亮,就像黑夜中唯一的一眼星星似的。
他身材不高亦不矮,长相亦没有出众的地方,只有一双手特别的长,尾指竟和中指一般地长,十分特别。
“‘严十指’?”林道藏笑道:“你小子居然也来了……”
“呵呵……”严十指笑了笑,说道:“洛阳只许你林家的人走?就不许我严家的人走了?”
“哈哈!”林道藏大笑一声,说道:“还不滚出来陪我喝酒?”
“遵王爷令!”严十指嘻嘻一笑,把医药箱收拾了一下,跟着林道藏走了出去。
“严十指”原名严松苓,是十二天星世家中医道的出色人才,只是由于性格过于孤僻,在医道世家中不受待见,年轻的时候就被赶了出来。
他在中原游历之时遇见了林道藏,两人交谈之下,十分欢畅,也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此番他到洛阳来是应洛阳王的邀请,为他的侧妃诊病,路过文虎会馆时,正遇见林觉派人出门找大夫,便自告奋勇地走了进去。
倒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道藏了。
“听说你不是去了西莱国吗?”严十指三杯下肚,说话便不那么讲究礼数了。
好在林道藏也不是那些拘泥的腐儒,听到他的话,笑道:“已经回来了。”
“那里怎么样?”严十指迷蒙着双眼问道。
“花的国度……”林道藏想了想,似乎只有用这四个字才能正确地形容西莱国。
“那里除了花还是花,走在大街小巷上,无处不能嗅到各种不能品种的花香。那里的人更是朴实之极,每个人都享受着自己的生活。”林道藏喝了一杯酒,笑道:“无论他是贫穷还是富裕,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那你还……”严十指指着林道藏说道:“还回来干嘛?”
“西莱国发生了一场政变……”想起冷寒秋和花语泪,林道藏不想再说下去:“来!喝酒!”
“房里的女子是你的夫人?”严十指笑问道。
林道藏一口酒差点直接喷到他的脸上。
这误会可不止一次两次了,看来真要用木板做一块招牌给羽依挂上才行,要不然每个人都跑过来问一次,那我可受不了。
林道藏苦笑道:“她曾经是我朋友孩子的女人……”
“高啊!”严十指一拍手笑道:“你连朋友孩子的女人都不放过,实在是高……”
“……一边凉快去!”林道藏强笑道。
林道藏之所以能放心地陪严十指在这里喝酒,很大一部分地原因就是严十指已经给羽依看过病了。
以严十指的医道水平,那是至少十个林道藏加起来都赶不上的,他说羽依能好,就一定坏不了。可是要是严十指这么问下去,林道藏可觉得受不了。
“我先进去休息了,明天再聊吧!”林道藏笑着抓起桌案上的折扇,走进了后面。
“还说不是……”严十指哼哼道:“一点都不怜花惜玉,明知那女子病了,还要行房,该死的林道藏!”
说完这句话,严十指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倒在了酒桌上,醉了过去……
“要死了!”宋冀和宋银齐声大叫道。
两人发了狂似地施展轻功,也不管什么白天黑夜了,在民房里窜来窜去,可该死的声音却越来越近,那些人根本就没被两人抛下过。
“那边有一户人家,院子很大,咱们快进去躲躲。”宋银跳上墙看了一眼,忙往北面指了一指。
宋冀应了一声,飞快地奔了过去,宋银从墙下跳下来,紧随在他身后。
“快抓住他们!”
后面的人大声吼道:“抓住那两个小淫贼,抓住那两个下流胚子……”
宋银和宋冀相视苦笑,两人都是风流自赏的人,风流不下流,是他们世家子弟的座佑铭,可如今被人视为淫贼,那可是开天劈地第一遭了。
“左转,过弄堂!”宋银叫道。
宋冀身法一变,窜过弄堂,突然发现前面是一堵十余丈高的巨墙,骇然转身道:“死路,快回去!”
“晚了!”宋银一侧身,躲过两枚金钱镖,苦笑着退到了宋冀的身旁。
“堵住他们了!”突然听到一个男子高声欢呼道。
接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从弄堂外响起,不多时,从那里走过来五六十号人,人人手中都持着兵刃,其中领头的就是那脸上蒙着黑纱的使弓女子。
“这位小姐,咱们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何必步步相逼?”宋银苦笑道。
“是的,咱们无冤,也无仇……”女子平静地道:“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玩弄了我姐妹的感情之后,又把她给抛弃了。”
“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宋冀指着自己说道:“你看我这副脸像不像是玩弄感情的人?”
“像!”五六十人发出异口同声的呼喊,倒是非常洪亮。
宋冀呻吟一声,退到了墙边,偏过头低声道:“老三,你玩了什么女人,又把她给抛弃了?快说出来吧!不然今天咱兄弟俩就一块儿埋在这里了。”
“我没玩过……”宋银瞪了他一眼,说道:“是不是你玩的?又赖在我身上?”
“去你妈的……”宋冀没好气地道:“老子行得端坐得正,从来不玩女人……”
“够了!”女子皱眉道:“把他们杀了!”
“慢!慢!”宋银伸手道:“我坦白!”
“好,你说!”女子松了口气,收到情报的她,一直在怀疑为何来的人是两个而不是一个。
“是他!”宋银没义气地往宋冀一指说道:“就是他,那个负心汉,那个一点没把女人当回事的男人……”
宋银越说越是义愤填膺,“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认识的,竟然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你真是太令我失望!”
说到这里,宋银表情沉痛地望向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的感受,被人玩弄的感觉一定很不好……”
“不是我!”女子透过黑纱狠狠地瞪了宋银一眼。
“我知道……”宋银若无其事地道:“是你的朋友……”
“是我妈!”女子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挥手道:“把他们都给射死,特别是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给我狠狠地射!”
宋银面无人色地转过头,看着宋冀,说道:“本想救你一命的,谁想到……”
“……”宋冀完全无语了。
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宋家老三的无耻之处,真是比端木家的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宋冀眼见对面的人正在弯弓了,忙高呼道:“我们是西莱国宋家的老三和老四!各位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子举起手,正准备下令放箭,听到这话,手顿了一顿,皱眉道:“宋凌天教出来的儿子就是这么无耻吗?”
宋银脸都绿了,忙摇头道:“有牙齿和没牙齿其实都是一回事……”
“还在油嘴滑舌!”女子飞快地取弓、弯弓、搭箭,只见一道电闪,一把长箭穿过宋银的裤档,钉在了墙上。
那箭杆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宋银背上却让冷汗给淋湿尽了。
这女子的箭术在他所见人中只有父亲一人能够抵得过,其余人皆在她之下。这还是宋凌天为了一统四大世家,而苦练了三载后。
“你过来!”女子把铁胎弓交给旁边的男子,向宋冀招了招手。
“我?”宋冀指着自己问道。
“他还动得了吗?”女子嘲讽似地扫了宋银一眼。
宋冀苦笑着走到女子的身边,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你跟我来……”女子突然说道:“其余的人原地待命,给我看着这不长眼的小子。”
“是!”几十号人同时答道。
宋冀小心地跟在女子的身后,走到了天井处。
“坐!”女子指了指旁边的石凳,说道。
宋冀坐下后,女子坐在他的对面,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冷冷地道:“宋凌天死了吗?”
“小姐,你……”宋冀刚想发火,从旁边走过四名穿着青衣的妙龄女子,她们手里都拿着同黑纱女子一样的铁抬弓。
“家父依然健在!”宋冀压住火气,答道。
“那你……你们母亲呢?”女子口气突然软了些,问道。
“母亲……”宋冀回想了许久,也未能想起母亲的样子,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那时他还未满周岁,根本不记得母亲的长相。
“母亲过世了!”宋冀叹了口气道。
女子身子一震,半晌后,冷声道:“是谁跟你说的?”
“是家父告诉我的……”宋冀答道。
那时宋冀未满周岁,而宋银也才堪堪两岁,都是未学会走路的孩子,如何回记得住呢?
事情倒大多是宋凌天转告他们的了,说是那一年,母亲因为受了风寒恶感,身子一时抗不住,就过世了。
每到那一年忌日的时候,宋凌天都会什么事都不办,安静地站在牌位前发呆,宋银和宋冀一直认为是因为父亲忘不了母亲的好。
“宋凌天,你好大的胆子……”女子一拍石桌,整张青石做的桌子竟尔塌下去一片。
“小……小姐……”宋冀挠头道。
“不要叫我小姐……”女子怒道:“叫我妈!”
宋冀骇然从石凳上摔倒在了地上,怔怔地看着那女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你妈没死……”女子一把揭开黑纱,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看上去只能用完美无瑕来形容,而只有留神观察才发现那眼角的鱼尾纹。
“你……你……你真的是……”宋冀此刻被惊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连话都说不整齐。
“废话!”女子怒道:“还不快叫妈!”
宋冀心内上下翻涌,可这妈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前……前辈……”宋冀小心地叫道。
“不叫妈?先把我另一个儿子给射死!”女子一转身就要去下命令!
“妈!”宋冀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
未想到女子万分欣喜地答道:“好,乖儿子!”
宋冀见木已成舟,这事情要不问个清楚,这出来一趟认了个妈,回去不让宋凌天把脚给打折了才怪。
“妈,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宋冀见既然第一声都叫了,索性叫下去算了。
“还不是那长孙家的狐狸精!”女子一掌拍在刚才打塌陷的地方,只见那地方又再往下陷了几寸。
宋冀挠头苦笑。
女子口里的长孙家的狐狸精就是长孙演旗的妹妹长孙菁,她是长孙家上代家主的独生女,嫁给宋凌天可谓是门当户对,对于宋家和长孙家的联合更有益处。
在长孙菁的有生之年,两家几乎没有产生过什么大的摩擦。
她对宋银和宋冀这两个并非己出的孩子也是十分地喜爱,能关心的都关心,能给的都给,所以说宋冀的性子倒有一小半是长孙菁惯出来的了。
“宋凌天原本是认识我在先的……”女子说到这里,声音小了起来,目光也有些黯淡,“我俩人私订终身后,他回到京城才接到父亲的命令……在娶了长孙菁后,又过了五年,等他父亲去世后,才把我接进宋家。”
当时他们对于宋凌天纳妾一事还是起过非常大的争执,首先是长孙菁的父亲,也就是长孙家是时的家主长孙万言。
他是绝对的反对派,至于长孙演旗,他倒是看得很开,认为如若宋凌天对妹妹变心的话,那么无论再不允许他纳妾都没用,要是他对妹妹始终一心,那纳不纳妾都没关系。
长孙演旗当时不过二十多岁,却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长孙万言老怀有慰,也就勉强同意了。
可堂堂西莱国的王爷,纳妾竟然还是偷偷摸摸的,宋银和宋冀母亲进门的时候,走的还是偏门,让她实在非常地不忿。
还好长孙菁十分地识大体,在家事方面都商量着办,也不难为她,但也是因为长孙菁做的太好,而自己又不愿意一辈子为人小妾,又过几年,这才只身离开。
宋冀听完这段往事后,呆呆地看着女子。
“孩子,你现在还不相信我是你的母亲吗?”女子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
“妈!”宋冀猛地扑进女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乖孩子!”女子轻拍着宋冀的背脊,哽咽道:“二十年了……想不到啊……”
宋冀用力地点了点头,松开手,抹去眼泪说道:“我去告诉三哥!”
女子拦住宋冀,说道:“还是我去吧,我手下这些人可不会听你的。”
宋冀傻笑了一笑,点头道:“是的,母亲!”
女子走开后,过不了多久,带着宋银走了过来。
“老三!”宋冀激动一把抱住宋银,把刚才女子和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
“什么?”宋银顿时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跪在女子的身前:“母亲,请恕孩儿不孝,刚才的话就当是孩儿在放屁……”
“起来吧!”女子踢了宋银一脚,笑道:“还想继续放屁呢?”
宋银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紧紧地拥抱着她:“妈!”
宋银这句妈叫得要可不怎么中听,女子一听到就清楚地知道他有些言不由衷,毕竟只是她的一面之辞,宋银又不似宋冀一样的感性,容易动情。
女子推了他,没说什么,挥手招了招旁边持弓的女孩:“你们去把我那个盒子拿过来。”
女孩颇惊讶地看了女子一眼,转身走开了。
女子坐在石凳上,怔怔地看着宋冀和宋银,看了许久,直看到两兄弟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缓声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相信!”
“我……不信!”
宋冀和宋银给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宋冀怒视宋银:“老三,你……你怎么能……”
宋银打断了他的话,转头问女子:“如果你是我们母亲的话,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去看过我们?”
女子脸色微变,苦笑道:“我不是不想回去,只是……”
“主母,您要的东西拿来了!”女孩从屋子后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无比,刻着不同花纹的盒子。
“放这儿,你先下去吧!”女子指了指石桌,说道。
女孩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又奇怪地看了宋冀两兄弟一眼,就退了下去。
“打开看看吧……”女子指着盒子,平静地说道。
宋银看了宋冀一眼,手按在了盒子上的机括上。
“咔!”
宋银和宋冀面无人色地盯着盒子内的东西,突然同时跪倒在地上:“请母亲恕罪!”
女子轻叹了一声,仿佛在那一刹那间老了许多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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