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头上一直注视着场中变化的老鸨此刻见着苏月笙两人行至船前,如同看到了财神爷一样,立马换上了一副讨好谄媚的嘴脸。
“不知公子有何高作,想必定会让奴家大开眼界。”
苏月笙闻言浅浅的不失礼仪的一笑,开口道:“那在下就献丑了,信口胡诌两句不成章法,还望诸位高才莫笑。”
她如是说,目光却瞥过船上站着的那人,微微颔首,才道:
“桃花盏里观沧海,烽火连云蔽紫霞
乱世飞尘沙若雪,苍生涂炭命如麻
狼烟妄起熏天下,宝剑何能睡玉匣
碧草黄沙催战马,问君谁敢醉桃花
”
苏月笙轻轻的吟完,待看的岸上众人的表情,便在心底暗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时空的诗文并非自己那个世界那般,有着拘谨的格律,自己胡诌的句子也算能勉强过关。
听得苏月笙只在片刻间就已答出,众人看向这少年的目光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惊叹。
那船上的李恒看她的眼眸里也多了一分玩味。
此时,如姬的琴音恰到好处的响起,老鸨会意,忙不迭的引着苏月笙两人上船。
苏月笙牵着母狮子,含笑优雅的点头,在老鸨的引领下,就要登上船,这时,几记响亮的巴掌声自身后响起。
她闻声顿步,回头,便见着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翠玉冠,容貌跟船上李恒竟有两分相似的男子,此刻正含笑对着她道:“燕都了何时有了小兄弟这样的人物?”
对着他不加掩饰的夸赞,苏月笙只好报以惭愧的一笑,还未将恭维自谦的话说出口,便见李恒已经先一步开口,招呼道:“二哥,好兴致。”
那被李恒称为二哥的男子拊掌一笑,回道:“四弟亦不谢风流。”
说着便如同主人翁一般招呼着苏月笙两人随着他一同登上了船。
几人一行言笑晏晏的在岸上众人一片羡慕的目光中向主船舱走去,唯有苏云浅一副心不在焉的跟在苏月笙身后,其实比起跟这两个打着寒暄客套,她对如姬的美色更上心。
老鸨混迹风月场所多年,早已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见着这几位身份不一般,刚刚落座,立马就招呼了姑娘奉了最好的茶来,同时招呼着如姬过来抚琴助兴。
熏香习习,随着竹帘被挑开,一个弱不禁风媚态天成的倩影出现在主舱众人的视野。
一袭淡粉薄纱,穿在轻盈的似经受不起一丝风的佳人身上,越发让人怜惜。
那佳人怀抱琵琶,朝着几人盈盈一礼,含羞盈盈道:“如姬见过几位公子。”
最是那一低首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
苏云浅不得不承认,如姬确实是自己见过的最妖媚的女子。
苏月笙此刻心里也正和妹妹有着同样的想法,那一低头一回眸之间,已是媚眼如丝,夺人心魄,难怪会成为燕国贵胄趋之若鹜的佳人。
只是这般佳人,也不见李恒流露出丝毫情绪起伏。
他只优雅的落座,微笑颔首,从登船之初,到现在就一直是一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雍容贵公子摸样。
苏月笙暗想,这人要不是城府太深,便是这般绝色丝毫不入他的眼。
那佳人刚刚行完了礼,在包括苏月笙在内的几人还未有任何提防的情况下,她怀里的琵琶骤然翻转。
下一瞬,她手上已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向李恒的二哥刺去。
在这一刹那,苏月笙已经从座位上跳起,一把将还有些茫然的云浅护在了身后。
同一时间,在座的李恒也同样从座位上弹起,掠过苏月笙,抬手去接如姬那凌厉的招式。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如姬那样措不及防的出手,最终还是在李恒招式近身之前就将匕首刺入了他二哥的胸口。
刀没,血出。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
幸而如姬虽然出手快、狠,但由于李恒的干扰,那一刀并未有刺中要害。
如姬见一击即中,再看有着李恒的阻拦,再想下手已无机会,她灵活的躲过李恒的招式,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几步便已跃出船舱,足尖轻点,径直直往岸上人流中避去。
刚刚围观几人对诗还未散去的众人哪里会料到这突如起来的巨变。
看着那妖冶如花的女子飞身落入人群,岸上顿时炸开了锅一般,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功夫了得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李恒兄弟两人的护卫,他们拨开重重人群,同那女子纠打在一起。
虽然护卫人多,身手不见得比那女子低,但此时人群乱作一团,他们亦没占到优势。
岸上已经成了一窝蜂,船上的气氛却有些静谧。
被刺的男子在匕首入肉的那一刻便已失去了先前谈笑风生的爽朗。
他抬手按着险些伤及经脉的伤口,青筋暴跳的对着岸上的人命令道:“给本王抓住她!”
给本王抓住她?
本王?
这一刻,若是苏月笙再猜不出这两人的身份的话,那她就是猪脑子了。
燕国的皇族子嗣稀少,而皇子更是屈指可数。
既是王爷,又排行老二的,只有二皇子燕昇,而李恒——被燕昇唤作四弟,不是四皇子燕恒又会是谁?
比这人的王爷身份更令她惊讶的是刚刚,在如姬突然发起攻击的那一刹那,燕恒从她身前掠过,衣袂带风,那风里夹杂着一缕幽香。
许是因为这花船上的胭脂香味太过浓郁,将他身上的异香掩盖了,直到他凌空掠过那一刻,苏月笙顿时大骇。
那香,她记得。
就在前一日,李府的喜房中。
她本是要刺杀李侍郎,为民除害,却遇到正准备逃婚的锦儿,于是便想出那个偷梁换柱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的新郎竟也是个山寨版的。
那人身手了得,后来若不是青衣帮忙,恐怕她难以脱身。
而眼前这人,无疑,便是那假新郎。
虽然那日他带了面具,但他身上特有的幽香却是暴露了他,想及此,苏月笙回忆着刚刚燕恒那一刹那的身手,再加之初见他的眼眸便觉得熟悉,心下就越发笃定。
只是,如此一来,心头的疑惑不解也越发浓厚。
正是因为刚刚电光火石之间,想透了他的身份,却没看明白他的真实意图,她才按捺着没有出手。
以她那一夜在李府所见识到他的功夫,若是他真的出手,又怎会让如姬轻易的伤了燕昇。
她疑惑,这般高高在上的皇子,昨夜为何隐藏身份,对着一个小小丫头不放过?今日明明可以阻止事态进一步变化,却隐藏了实力?
自己如今这样的身份,他应该是认不出吧?
似是感应到苏月笙若有似无的窥探,燕恒转首向着苏月笙看过来,两眸相对,却是隔着雾霭千层,把对方看不分明。
目光相接的那刹那,如千古秋波对上山涧深潭。
但也只有一瞬,便立马很有默契的双双错开,各自将注意力转向了下面的打斗上。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人群已经散去,而如姬身上也已经挂了数十道伤口,却仍旧倔强的坚持着,不肯束手就擒。
下面的侍卫碍于主子的吩咐是“捉住她”,并没有说要立马杀了她,也就没有下死手。
这只是一场困兽之斗,捉住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燕昇已经就着座位坐好,由侍卫给自己包扎伤口。
本以为这次遇刺事件就这样尘埃落定,怎料在他刚刚抿了一口侍卫递上来的茶时,岸上的如姬瞅准一个空挡便逃出了侍卫的围攻圈,再一个决然转身就已跃入湖中。
伴着湖面上那溅起的水花绽放,茶盏碎裂的声音,船上传来的是二皇子燕昇的暴喝:“没用的东西,给本王找,找不到你们都提头来见!”
闻言,侍卫们不管会水的,不会水的,全部都扑通扑通的跳了下去。
刚刚混乱一片的场面更是一锅乱。
此时,从城门的方向匆匆行至一队卫兵,领队的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将军,眉目清朗,英姿飒爽。
他带着手下行至岸边,看了一眼船上的人,便立马躬身行了一礼:“末将刘岱,叩见二皇子,四皇子。”
他这一声参拜,更是印证了苏月笙心头的猜想。
言毕,刘岱一招手,他身后的侍卫立马去了一半下水追那如姬,另一半拱卫在船两侧。
二皇子冷哼了一声,也没有苏月笙等人,拂袖下了船。
燕恒随着仍旧一脸怒气未歇的燕昇下了船,同时对刘岱吩咐道:“此事非同小可,刘统领定要明察。”
刘岱会意,待得这两人刚刚走后,他立马指挥着手下搜船。
不知为何,苏月笙总觉得,燕恒临走时,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自己。
那看似不经意,实则暗流深藏的目光,让她的心很不安。
当刘岱在主舱里一把拽出畏缩在角落里,哆嗦的如同筛糠的老鸨时,也看见了还站在那里的苏月笙兄妹。
“月笙?!你们怎么在这里?”
苏月笙苦笑着,推了推身侧的云浅:“你还得问问这个惹祸精。”
苏云浅听着哥哥在人前这般说自己,不满的嘟囔着嘴巴,向刘岱喊冤:“他一定都不是我亲哥哥,刘岱哥哥才是我亲哥哥!”
闻言,苏月笙和刘岱不由得相视一笑。
苏家和刘家是世代之交,苏月笙的父亲苏陵,身居将军一职,统帅边关之军,而刘岱的父亲刘世勋则是燕都禁卫军统领,身系帝京的安危。
因为担心苏月笙年幼,女儿家身份容易被识破,所以自八岁那年以后,苏月笙便被父母送去了师傅那里,一年也不得往返几次。
没有苏月笙这个哥哥在,年长她三岁的刘岱自然而然的在云浅的面前担任起哥哥的职责,所以云浅说刘岱盛过她亲哥哥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三人本就年龄相近,再加上苏刘两家的素来亲近,这三人的感情俨然比亲兄弟姐妹还好。
刘岱近日刚受封为禁卫军某支指挥使,看着刘岱意气风发的摸样,苏月笙忍不住打趣道:“这人一穿上官服,到底是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
刘岱虽然平时性子爽朗明快,但也算是个腼腆之人,听着苏月笙如此说来,倒不由得难为情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还未开口,便听着苏月笙继续说笑道:“很快咱们就能时常见面了……”
“嗯?”刘岱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待问起,便见着岸上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子,向着船上跑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月笙的大丫鬟碧翠。
因为有守卫拦着,她近不了跟前,正跺脚懊恼,就见着刘岱大手一挥,架住她的守卫立马退了下去。
“公子——您高中了……而且还是状元……”碧翠一见到苏月笙,脸上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夫人让我来找你马上回府……”
苏月笙在听到前面半句仍旧神色如常,只是碧翠后半句忍不住让她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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