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春光明媚,这一日芳华正好。
苏月笙穿戴好衣衫,束好发,又对着铜镜认真的描了描眉弯,让自己的妆容看起来减退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多了几分英气,又拿出假喉结对着铜镜,仔细贴上,这才吩咐已经在门口候着的两个丫鬟进来。
习以为常的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就着漱了口,便安然坐着,看着窗外大好的春光神游天外。
房间内淡淡的檀香萦绕心间,再加着早春晨光里特有的温凉,苏月笙微微闭上了眼眸,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不多时,丫鬟碧翠,婉桃就把房间利索的收拾好了,她们一言不发,躬身站在苏月笙身后。
苏月笙睁开了眼眸,看着铜镜中那个面若玉冠,肤若凝脂的自己,不由得嘴角牵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这本是带着些许苦涩与无奈表情,那两个丫鬟看到,竟齐齐花了眼,虽然对公子的俊美早已有了些许抵抗,但每次一见,仍让人脸红耳赤,仿佛心跳都漏了半拍。
对于丫鬟们的反应,她早习以为常。
抬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揭开盖盏,袅袅茶香迎面而来,那般氤氲的茶香里,她竟然有种不知此身此生,身处何地之感。
是啊,一切恍若隔世。
想起这,八年前的事情,又重新席卷着心潮,翻涌而来。
这让她本来就有些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却平添了三分阴郁。
其实,她哪里是什么苏家公子,她只是来自现代21世纪女子,在一次和朋友结伴的旅途中遇上了劫匪,然后悲催的被人给了两刀再推入水里,然后,就挂到了这个世界。
不是说人死后会经过三生石畔,走上奈何桥喝孟婆汤的吗?
可是她怎么一样手续都没办,就直接重生到一个八岁女孩子——苏月笙的身上?
而且还是个年份不可考,地址不可考,人物不可考,完全陌生的世界,她愣是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只是,这是真的,不是梦。
既然已至此,再多的悲春伤秋,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避无可避,她从来都会选择勇敢的面对。
重生,她便要珍惜这个机会,她就要用这身体主人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不能枉费了流年。
这个时空,正值七国纷扰,乱世春秋。
她的身份便是七国之一的燕国大将军苏陵的长子,为什么是长子,而不是长女呢?
这话说来且恼且长。
她父亲乃当朝武将第一人,娘亲温婉端庄,在和父亲成亲之前便是这燕都第一才女。
好歹是富贵人家,书香门第,本还以为命运对好歹眷顾了她一回,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发现,她又被老天给摆了一道——据说,在她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出生的当天,天象异变,有异星突显,直破九霄,就连王星紫薇的光芒都黯然,因此钦天监预言:将有祸星横空出世,天下必将大乱。
说完这句话的当天,那钦天监便泣血而亡,在收敛其尸体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留下的一纸生辰,一旁题有小字:倾国祸水,燕之祸福?
闻此,燕皇大骇,当即下令对燕京全城乃至整个大燕当天出生的婴儿逐个追查,但凡是那个时辰出生的女婴,定然是难逃一死。
当时接令带兵的就是苏月笙的父亲,为保爱女,不惜冒着欺君之罪,对外谎报她是男婴,这才得以躲过一劫,但是,从此,苏月笙便只能以男子身份示人。
从小在人前便是穿着男装,用着男子的礼仪,甚至连说话,也是要用到师傅教给自己的控音之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男子应有的清朗。
这还不算,这个身体……
想及此,苏月笙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人生,总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公子,有什么不妥吗?”碧翠垂手站在苏月笙身侧,看着铜镜里,脸上浮着一缕苦笑的公子皱眉,她心里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一阵烦闷。
苏月笙抬眸轻松的摇了摇头。
“公子……”碧翠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好像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开口的摸样。
“但说无妨。”
“昨夜小姐来找过公子,奴婢说公子已经睡下了,可是小姐……”
碧翠犹豫着,要不要把小姐不顾她们的阻拦,硬闯了公子房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的事情告诉公子?
只是还未待碧翠说完,苏月笙却仿佛已经猜到了一般,她眉头机不可见的皱起,以手抚了抚额,有些头痛的说道:“完了,麻烦要来了。”
碧翠还未听明白公子话里的意思,就听见房外院子里,一个铜铃般动人的声音,气壮山河的响起:“苏月笙——你给我出来!”
听到那以让她见怪不怪的“狮吼功”,苏月笙对着碧翠婉桃无奈的耸了耸肩。
主仆二人皆露出了然的笑意。
敢在她苏府这般张扬无忌,声破九霄直呼她苏大公子名号的,大概也就只有苏家的小祖宗——她在这个时空唯一的妹妹,苏云浅。
那声音刚想起,下一秒,她便一溜烟的窜了出去,以闪电般的速度出现在她家那只母狮子身后。
“我出来了,苏小姐想怎么的?”
苏月笙拍了拍苏云浅的肩膀,笑的温婉和雅。
“呀!”冷不丁的她从背后冒出来,苏云浅被吓的差点跳了起来,不过待看清吓她的那人,她立马换了副兴师问罪义愤填膺的神色:“老实交代,你昨晚去哪里了?”
“去找刘岱下棋去了。”苏月笙回答的面不红心不跳。
“在哪里下?”
“自然是刘府。”
“你根本就是撒谎!”
苏云浅一听苏月笙的言辞,像是捉住了苏月笙的尾巴一样,立马得意的撅着嘴巴,一脸正气凌然的哂笑道:“那家伙昨晚还到府上说有要事找你来着。”
她本就摸样娇俏可人的紧,如此这般神情,更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当然,是要忽略她那河东狮般的粗暴性子不提,苏月笙心里如是想。
“额……”没想到被人捉个正着,也不辩解,苏月笙拿着扇子敲了一记母狮子的脑袋道:“说吧,这次什么事儿?”
她偶尔晚上溜出去行侠仗义,云浅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些的,她本也没打算瞒着她,只是这丫头,一旦闯祸了,定然要以这个相威胁,找她解决麻烦。
想她这个世人称为翩翩绝世的佳公子苏月笙,竟然对着自己唯一的妹妹毫无办法。
这家伙总是仗着自己的宠爱与纵容干“坏事”,爬墙上树掏鸟蛋的事情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苏月笙有时候都在怀疑,到底这妹妹如果来扮演男子,会不会比她更为合适些?
果然,一听她开门见山,苏云浅先前理直气壮,气壮山河的气势顿时矮了下去,她以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俯身到苏月笙耳边,讨好的蹭着苏月笙的衣摆,用只有她们两个才听的到的声音撒娇道:“好哥哥……”
“额……”
难得见苏家的刁蛮公主这般“似水温柔”,苏月笙惊的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同时,她扯了扯袖子,想跟这只划清界限,正色道:“你是又把祖母奶奶收藏的古董花瓶砸了?把父亲的名画给毁了?把娘亲交代的绣活丢了?把张护院的狗打晕了?把刘掌事的八哥放了?把……”
不待苏月笙分析完,母狮子转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扯了扯她袖摆,“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道:“我最近好听话的……不信你问问娘亲。”
苏月笙瞥了一眼她,心里苦笑,她听话?
呵……她听话,那还不是因为,祖母把所有的古董花瓶都给藏了起来,父亲出兵之前就把所有的名画给锁了,娘亲也不敢再给她布置刺绣了,张护院养的狗挣脱链子跑了,至今都不见狗影,别说刘掌事不敢再养八哥了,就连方圆几里之内的住户都不敢养鸟了……
“那是什么事情?”苏月笙保持这十二分的警惕看着苏云浅,同时不忘暗自留意一下从哪个角度逃窜出母狮子的魔爪最有力。
这丫头这样好的态度,定然没有好事找到自己。
“春天到了。”苏云浅丝毫不被苏月笙的冷淡和防备所打击,热情的向她挤眉弄眼笑道,给她暗示。
“嗯,我知道。”
“桃花开了。”
“嗯,这院子里就有两枝,不够看的话,咱府后面还有片桃园。”
苏月笙不动声色的从云浅的魔爪下解救出自己已经被揉的皱成一团的袖子,正欲大步离开。
“额……”看着苏月笙冰雕一般的离去身影,苏云浅再忍不住了,索性一股脑抖落出来,“上林湖畔的桃花都开了呢!比咱桃园的还好看,今天是桃花节,很热闹呢,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不好。”
苏月笙头也不回的拒绝。
今天是桃花节没错,可是上林湖畔那里也定然是人山人海的,看桃花?倒还不如说是看人头了,更何况,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在她眼里,带着这么个顶着个京都第一大美人头衔的妹妹就是个麻烦,走到哪里,那些人流连的目光就在那里,除了次次都能证实她那头衔并非浪得虚名的,她最大的收获就是京城里游手好闲的公子们差不多跟自己都过过招了,而她作为第一大美人身边功夫高深,气质如玉的哥哥,也跟着一下子声名远扬了,从此,人们茶前饭后讨论燕都第一美人的时候,总会顺带提到她这个护妹成痴的哥哥。
而那个罪魁祸首竟然毫无身为美人、身为人们传说中第一美人的自知之明,总是缠着自己往外跑。
她这爱凑热闹,调皮捣蛋的性子何时能改改?
“为什么?”苏云浅毫不气馁,上前一步,拉住苏月笙的袖子,继续软磨硬泡,“你就带我去嘛,好哥哥,亲哥哥,帅哥哥……没有你,娘亲要是发现了我自己去,不得罚我面壁思过一个月?”
“敢情我就是你拉来当挡箭牌的?”
“谁让娘亲和爹爹从来都偏心,都听你的!”苏云浅一扯袖摆,不服气的嘟嚷着。
苏月笙想也不想再次拒绝:“那也不去,谁让你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苏云浅扯着她袖子继续不依不饶的抗议道,那撕扯力道之大,足足是要将苏月笙身上楚云锦缎给揉碎了的架势。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苏月笙毫不示弱的企图从那双魔爪下抢救出已经命在旦夕的袖摆。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就是要去!”
袖子没解救出来,换来母狮子更上一筹的狮吼功,再对上母狮子那一双蓄满秋水,脉脉含情,且随时可能洪水泛滥成灾的眼眸,苏月笙无奈,想着自己长期来被虐待的耳膜和心灵,只得投降,举起双手落荒而逃。
半个时辰之后,手下败将苏月笙带着自家乔装改扮换了男装的母狮子,在一众丫鬟仆人一脸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翻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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