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此翻景象乃江南陆家西院里的降桃,四月开的是特别艳、特别欢,好比园子里正嬉笑、欢闹着踢毽子的豆蔻女子一般,长发飘逸、翡翠绿的裙裾早就卷至膝盖,露出一双修长而健美的细腿,白如凝脂的瓜子脸、柳叶眉,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让人看了忍不住发痴。
“筱筱,还不停下,瞧你哪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随着一阵娇喝,踢毽子的女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赶紧停下歇息,接过丫鬟递来的锦帕,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毫无形象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娘,锻炼还讲什么形象,那多矫情啊?”陆筱筱头都大了,她这个娘只要念叨起来,跟以前那个经理早训一样没有半个小时是不会结束的。
“你呀!就是不让娘省心,要是让你爹瞧着了,又得受罚……”中年美妇怜惜的拍了拍怀里人儿的脑袋,语气爱怜、又有些无可奈何。
“哐当!”一声,院子的木门噶然倒地,只见一身着蓝袍、手持长剑、冷意肃然的青年男人踏步而入,手里如拎小鸡般的拎着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显然已经受了重伤,脸色惨白、额头有豆大的汗珠密布、嘴角也有血丝渗出。
“娘子,快带着筱儿逃,越远越好……”嘶哑、无力的嗓音如同空中受伤的雄鹰仰嘶悲鸣。
“爹爹,你怎么了?”
“相公,到底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女眷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急忙奔扑过去,哭喊着问道,仿佛刚才男人的话没说过一般随风消散。
“筱儿,还不快逃!”
男人见状,终于气急,开始朝年轻女子吼了起来,犹如平时被陆筱筱气的那般,额头筋脉暴涨,一张成熟稳重的脸成了猪肝。
“不,爹爹,告诉筱儿要怎样才能救您?”刚才还在怀里撒娇的女子此刻率先镇定下来,额头的热汗已经退却,挟持了爹爹并没下杀手,可见此人是想得到什么东西。
裴凡熙忍不住打量起对面的年轻女子来,她,就是端木俊的未婚妻,果然如传说中的美丽动人,杏面桃腮、姿色天然,和院子里的艳丽桃花不相上下,清澈明亮的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此刻那卷至膝盖的裙裾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原本以为就一花瓶而已,想不到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临危不乱,没有预想中的尖叫、哭喊,反倒是探听要怎样才能救陆伟修。
“怎么?想救他?”冷冽的嗓音仿佛从地窖里出来的撒旦,院子里的空气陡然冷凝,裴凡熙刀刻的五官平静无波,薄如剑刃的双唇缓缓轻启。
“废话!要是你爹被抓,难道你逃吗?”翻了个白眼,陆筱筱哀叹一声,进来的真不是时候,自己现在身上是什么也没带。
“你……”
连着标点符号十六个字的问句却足足有千斤重,压的裴凡熙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手里的剑不由加深了力道,刀刃瞬间被殷红染了色。当年自己就是听了爹爹和娘亲的话逃了,逃往天山,以至于最后连他们的尸首都不知道在哪里……
“筱儿,还不快逃,听爹的话,乖……”陆伟修几乎是哭着哀求道,自从五年前筱儿从树上摔下来后,自己就没低声说过话,总是被陆筱筱气的半死,嗓门和肺活量也由此被锻炼了出来。
“说吧,要怎样才放了我爹?”
陆筱筱是什么人?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新新人类,如此幼稚的行为怎么可能瞧不出内在玄机,只是实在想不明白陆家有什么宝贝还没被自己发现的。
“只要陆姑娘随我走,自会放了你爹!”裴凡熙极力掩藏着灰色眼眸中的纠结和痛苦,嘴角牵扯,冷冷的开出了条件。
“好!”
短暂的迟疑,陆筱筱凝目望向刀刃上的璀璨殷红,重重的点头,自从五年前醒来,自己就有义务代替原来从树上摔死的陆筱筱,做本该属于她做的所有,比如现在,当然也包括她不该也不会做的。
“不,筱儿,爹宁可死也不要你跟他走……”男人悲跄的嘶吼着,脖子不由的往剑刃上靠了靠,女儿是他的心头肉,跟子夜山庄庄主裴凡熙走了还能活吗?那可是江湖里人人畏惧、谈庄色变的地方啊!
“不,筱儿,娘不要你离开……”中年美妇也哭喊着连扑带拽的把陆筱筱拉进怀里,拼命不让她离开。一眨眼的功夫,怀里就空空如也,陆筱筱已经被冷峻的蓝袍人带走,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只留下一阵熟悉的幽香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耳旁只闻呼呼的风声,男子轻功想必已经是登峰造极,睁眼只能看见周遭的树木、白云一晃而过,甚至还没看出是什么就已经消失的老远了。
不哭也不闹,冷静得让人害怕,陆筱筱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在银行取钱被歹徒挟为人质的小白领了。你越是挣扎、越是恐惧、越是哭泣,越是求饶,歹徒就越是猖狂,越是有恃无恐,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闻着鼻尖传来的处子幽香夹着轻微的汗味,裴凡熙有些恍然,甩甩头,她是端木俊的未婚妻,是敌人的女人,自己掠她来不过是为了羞辱端木俊。
风声渐渐停歇,陆筱筱小巧玲珑的身子直往下坠,“咚”的一声,摔倒在坚硬、阴冷的地板上,钻心的疼传至心口,紧咬牙关不至于发出声来。缓缓睁开凤眼,简陋、斑驳的木门,屋子阴暗潮湿、还有刺鼻的霉味,脑袋飞速的运转着,书上一般描述过有这种感觉的地方八九不离十就是地牢。
“好好呆着。”
真是吝啬到家,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望着转身离去的伟岸男人,陆筱筱吐了吐舌头,挥舞着粉拳,顺带做了个鬼脸。空气瞬间冷凝,让人不禁打起了哆嗦,幕然回头、转身的男人正好看见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粉拳,剑眉微皱,黑眸一拧,陆筱筱乖乖的低下头犹如一只听话、乖巧的小绵羊蜷缩在角落里。
端木俊恨不得杀了自己,堂堂江南第一世家竟然毁在了自己手里,子夜山庄只是个五年前才冒出来的别院,自己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往来也不曾有过节。一夜之间被数百人围攻,自己纵然是只身奋敌也难抵,只是奇怪为何所有的人都只针对自己,并不曾滥杀无辜。
子夜山庄这两日正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喜悦里,尤其是看着江南第一世家现任当家的端木俊被庄主生擒,关在地牢里,庄里无不拍手称快,就只等庄主一声令下,端木俊的脑袋便可以稳稳当当的摆放在老庄主和夫人的牌位前了。
得到指令的仆人不明所以的抬了鸾帐到地牢,裴凡熙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是的,今日就是自己报仇雪恨的日子,自从二十年前忍辱逃走那一刻,自己就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真正的凶手已经作古,没关系,父债子尝,天经地义,那就让自己一点一点的从端木俊身上讨回来。
集合了庄里的仆人、管事、护法在地牢门外守候着,把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浑身是伤的端木俊拖出牢房。身中‘子魂散’的端木俊此刻浑身内力全失,纵然有一身武艺也是白搭,只能任子夜山庄的狱卒为所欲为。
“吱嘎”一声,斑驳的木门开启,黑色长靴映入眼帘,周遭空气开始冷却,瞬间便如冬天起了雾一般。陆筱筱放眼望去,眼神急愤、剑眉纠结、眼眸冷如寒潭,伟岸俊逸的身子似乎在颤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倒映出一抹娇小的翡翠绿身影,那么柔弱、那么纤细。
没有任何前奏和暗示,陆筱筱只觉后背一冷,身子便被提了起来,岔眼的红,如院子里的降红桃花那样映入眼帘,如被掷蓝球一般“咚”的一下,自己就被准确无疑的投进了蓝筐里。
趴在同样是大红的锦被上,陆筱筱头有些发晕,这是唱的哪出戏?地牢里还有红鸾帐,真是够别出心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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