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皓天的气色已经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甚至断续着也能说几句话了,小弄开心地坐在床边,拿着小勺一口口地喂着云皓天喝药,药也许是有些苦,云皓天每喝一口都会皱许久的眉。小弄便安慰着:“这个是苦了点,一会儿喝完,我拿蜜饯给你吃。”
云皓天咽下最后一口药汤子,张嘴接住林小弄递来的蜜饯,却把小弄的手指也含进了嘴里,舌尖逗弄似的舔了她的指尖下才张嘴。小弄原本还只当云皓天是无意,虽然指尖上透出一丝麻痒,却也只是不以为意地收回来手,看着云皓天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皓天?好吃吗?嘴里不苦了吧?”
云皓天口里含着蜜饯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有你亲自喂的好吃。”
林小弄没有听清,便又附耳过去问道:“你说什么,皓天?”
“我说,我还是喜欢你跟那天一样地喂我吃。”云皓天的声音很轻,很虚弱无力,但语气里还是难掩那份促狭。林小弄这次听了个真着,明白过意思来,脸便红了个透,坐正了身子去看云皓天,眼里全是娇嗔的味道。
云皓天看的有些痴,好半晌才喃喃道:“小弄,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小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倒是如何也不嫌多的,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恋爱当中味道的林小弄的确是呈现出一种她不曾有过的,小女儿的娇羞之态,这样的她落在云皓天的眼中,只觉得心里的甜好似无边无际一般,之前的种种这一刻便显得不再重要,即便是这次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伤,似乎也是受的甘之如饴,没有丝毫的不甘和懊恼。
他们只是不知,这一刻,才安定了一日的朝堂之上,没有了花翌晨的早朝,正有人不遗余力地要拆散他们。
许是以前被花家人压的太苦,此时一旦花家人远离了庙堂,总怕他们再有翻身的一日,便恨不得此刻,千百双脚一起踩上才能放心,又许是真的是为了云家的江山社稷考虑,才会苦口婆心地对云承宣百般劝谏。但,无论因何缘由,文武群臣却众口一词地上奏道:“花弄影乃罪臣花翌晨之女,虽吾皇仁慈,未重罪于花翌晨,但此女的身份也绝不能再为皇子之妃,还望皇上斟酌大殿下的婚配一事。”
云承宣对此事可谓是百密一疏,当初选了花弄影这枚棋子,原本以为是进退皆有利,摆的平花家的话,一个小小女子也不足挂齿,过程里能起到牵制的作用便已算物尽其用。若是摆不平花家,有小弄在,花家人也不会太过造次,他云家也还能因为小弄的关系,继续依靠着花家之力为他云家打拼。
这之间种种如意算盘打的都是甚好,云承宣断没有想到的只是,花弄影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一个女子,这样的一个姑娘做完了那枚物尽其用的棋子之后,让他就此舍弃,他却是如何也做不出了。虽然花家人的确也是明理、通达,但所有事情若没有小弄在此中间斡旋劝导,怕也不是这么简单便能解决。更何况,在他自己最脆弱而惶惑之时,多少次是小弄的淡然与诚恳安慰了他,温暖了他。此刻让他决定废掉之前的旨意,撤销对小弄和云皓天的指婚,他当真是做不出,不仅仅是无法面对小弄,他又如何能面对他那个舍生忘死,想救小弄一家于水火的皇儿呢?
面对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谏,云皓天只觉得心里又是气恼又是烦躁,却也说不出什么太像样的理由来驳回这些奏报。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说,以花弄影如今的身份,的确再难胜任一个皇子嫡妃,甚至哪怕是个侧妃的身份。
云承宣自然也知道这些上折子的大臣们未必没有私心,那些蹦跶的最欢的大臣,家里总是有几个与云皓天适龄的闺女或是妹子的。此次云皓天有此一伤,如今却又安然痊愈。抵抗韩王算是立过大功一件,百官看来,只怕日后的太子人选是非他莫属。外人可却不知,云皓天一早便为了小弄而放弃了继承权。那些急于跟皇上套近乎,希望自己的家族能依仗皇权早日成为下一个花家的,却只想背靠大树好乘凉,高瞻远瞩地先把太子妃这一人选,归入自己帐下。
云承宣只是烦躁地挥挥手说道,“天儿大病才愈,此事容后再议。”便暂且打发了这些人,心里当然明白,今日说是稍后再议,过几日便一定会再有人重提此事,想要彻底地让他们把这事忘了,让云皓天与小弄顺顺利利地大婚,只怕是难了。
作为一国之君,他云承宣自然可以乾纲独断。放倒了花家,原本也是希望自己从此便能说一不二,到了这会儿,云承宣却也有些渐渐的明白。除非他想要做个暴君,否则,便不可能有从此他想什么就是什么的日子。连皇子大婚这样的几乎属于家事范畴的事情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余的政事。以前,花家一家独大的时候,反倒是他把这些事,想的过于简单了。然,事已至此,也便只能按照现下的路子进行,再没什么悔改的道理。
又过了几日,虽然再没人明着在朝堂上跟云承宣提及此事,但是暗下里议论此事的人却越来越多,云承宣耳目众多,岂能不知,想了几日,便也不得以地做了个决定。
云皓天毕竟也是年轻,身体的底子好,这几日里已经大好了起来,着人搀扶着便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几步。小弄当然是每日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云皓天,小两口这些日子以来,感情愈发的如胶似漆,每日里除了睡觉的那一会儿,还真是彼此之间一刻也不想分开。
云承宣只好让李洛锦找了个理由喊走了小弄,自己才踱到了云皓天的寝殿里。免了云皓天行礼,看着气色越来越好的儿子,尤其是眉眼间那简直就是要溢出来般的甜蜜,云承宣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开口说下面的话,沉吟了好久才开口。
“天儿,父皇想立你为太子。”云承宣单刀直入,此时此刻,也没那心情再去兜什么圈子。
云皓天却微微蹙眉疑惑道:“父皇何出此言?儿臣当日里请旨要娶小弄为妻时,不是便已表明心迹,此生绝不心存对皇位的惦念,怎么又说要儿臣做太子?无论是历朝历代,还是我朝祖制,太子都该是储君人选才能胜任啊。”
“嗯,朕的意思就是希望天儿在朕百年之后,能继承大统,天儿以为如何?”云承宣问道,心底有着浓浓的不安。
“父皇?”云皓天惊道,“您这是何意?儿臣早已经承诺给小弄,绝不贪恋帝位,如何能背信弃义?”
云承宣看着这个自幼便安稳、沉静的儿子,此时越看便越是喜爱,两个年纪稍大的儿子比起来,其实是云皓月在某些方面更肖似于他,以往他也喜欢的更多一些。倒是小弄进宫以后,因为一些事情,他才多少有了些改观。
云皓天更多的时候,几乎是寡言的几乎让人注意不到的,虽说在某些时候考虑储君人选时,总觉得云皓月性格太过张扬些,若是没有改进恐难胜任太子之位,但到底也从未觉得云皓天会比云皓月胜出太多,总觉得二人是不分仲伯的。这一刻,云承宣却又忽然觉得这个重信守义的儿子才是当之无愧的储君之选。心中虽是仍是诸多不忍,到底还是狠狠心道:“天儿,你不能娶小弄为妻了,小弄如今已不再是宰相之女,身份上配你不上,所以你的妃子人选只能再议。”
“父皇!”云皓天惊呼,“儿臣与小弄早已心心相印,如今即便小弄只是草民之女,儿臣也绝无二心啊。”
云承宣叹气,苦笑道:“朕知道你对小弄痴心一片,那日里为了她家的事,甚至不惜以命相搏,朕对此举也甚为感动。但是近日来,朝廷上下都在进谏于朕,说是朕不追究花家的罪责已是仁德之举,却也没有如此开恩的先例,能让罪臣之女仍为皇子之妃。朕想了良久,今日也不瞒天儿,治罪于花家一事,朕心中确有愧疚,知道是欲加之罪。但是,朕是皇帝,不能容许朝臣中存在有如花家者,功高震主,权倾天下,只怕今日心软之下,日后稍有不慎,会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只能在尚有机会之时,择机利用。可是,即便朕对花家,对小弄都是有负,但这辜负也只能你我二人心知,岂能让天下人知朕心思,那谁还甘愿为国效力。所以唯今之计,若是朕一意孤行仍旧是准了你跟小弄的婚事,那只怕天下人也就尽数知道了朕的愧疚。所以,朕只能狠心拆散你跟小弄,但是作为补偿,朕会立你为太子,让你做平安朝日后的帝王。”
云皓天几日来才恢复了血色的脸颊,此时早已又苍白如纸,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承宣久久无言。
云承宣见了,勉强地笑笑,“天儿也不必为难,若是你无法开口跟小弄说起此时,父皇会跟小弄讲明,小弄这丫头一向明是非,懂道理,一定不会为难于你,更不会怪你。”
云皓天听了,那无一丝血色的脸上,忽然间绽出了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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